“皎皎刚刚干什么去了?”花辞这才想起来皎皎消失了很久。
“去找东西吃了,”江浸月的声音越来越远,“皎皎昨天晚上应该没吃饱。她刚吃完东西不喜欢坐地上,还请你多担待,谢谢啦。”
花辞:“……”
好的呢。
花辞弯腰摸了摸小猫,很喜欢她这身长而柔顺的软毛。
很想抱她,但怕皎皎不同意,只好摸两把过瘾。
一抬头,阿然带着江浸月走出很远,视线下方的阿杳也后退到远处。
“游戏”要开始了。
花辞站直身子,拭目以待。
江浸月伏身,一只手搂住阿然的脖颈,一只手按在头顶,防止帷帽被甩掉。
隐虫很懂得见缝插针,让人讨厌,稍有不慎就会被占便宜。
酒桑叶又对江浸月很不友好,她得时时刻刻保持谨慎。
对待这样的敌人,江浸月拿出十成十的防御态度,以示尊敬,坚决捍卫脸上的一亩三分地,绝不允许隐虫占领。
江浸月准备好,轻拍阿然。
阿然眼神顿时变得犀利,似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一步数丈。
阿杳同时起步,比起最遒劲的弓箭,有过之而无不及。
厚爪拍击岩石,宛如雨夜闷雷。
长影划穿日光,卷动尘埃飞扬。
离崖边不远,阿然头向下低,与背部形成一条斜线,忽得刹住脚步。
与此同时,江浸月松手,从阿然背上飞出,越出崖壁。
——花辞心里一紧。
花辞的心脏好像被捏住,瞬间一身冷汗。
空中炸开了一朵暮山紫色的花,和远山交相呼应。
微风吹拂,花瓣摇曳。
花辞伸手,想要接住那朵花。
——却是徒劳无用,花朵迅速跌落。
黑影闪过,稳稳接住下坠中的花。
花瓣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像是天仙下凡,留下惊鸿一瞥,而后安稳落在人间土地上。
一阵强风扑面而来,挑开紧握住花辞心脏的手,慈悲地给他送来呼吸。
那是阿杳带起来的风。
像是某些神明那样,有忠实虔诚的神兽毕生守护着主人,以金光或是飓风亦或其他,向窥见者施以威压。
提醒他们,神明绝不容许任何侵犯。
江浸月坐起身,扶正帷帽,向阿杳道谢。
抬头,招手,声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激动,“怎么样花辞?阿杳和阿然是不是很厉害?”
花辞毫不犹豫地点头,肯定她的说法,“很厉害。”
又觉得真正厉害的不止是她们。
花辞简直要刷新自己对这位大小姐的看法。
这么危险的行为,被她称作是游戏。
若是失败……
那估计毕生也就只有这一次失败了。
这是一场没有回头路的游戏。
她们三人配合得如此默契,全程没有只言片语。
阿杳在阿然起步的同时有所动作,从她的角度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听力。
风虽然不大,周围干扰声又杂乱,还离那么远……
即使有心理准备,花辞此刻还是对猎云豹的听觉与判断肃然起敬。
游戏紧张刺激,旁观者捏一把汗,戏中人从容淡定,胜券在握。
起步的配合,速度的配合,距离的配合,“起飞”时机的恰到好处。
——默契的配合,孤注一掷的信任。
绝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
从决定玩这个游戏到现在,少说也得按年算了。
这大小姐的胆量,真不是一般大。
花辞敬佩。
阿杳带着江浸月上来,路过阿然,母女俩贴着头嗅嗅,像是打招呼。
江浸月见花辞不提也要玩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估计是吓着了,不提最好了。
遇事懂得知难而退,江浸月觉得花辞很识时务。
探身摸了摸阿然尾巴尖,转身对花辞说:“我们去找写星草吧。”
花辞不明白,“找它干什么?”
花辞歪头,眼神诚恳,“我什么时候也能玩?”
江浸月:“……”
你小子是真不经夸啊。
————
面纱下,江浸月的眼睛猛地睁圆。
她假装没听见,只回答第一个问题,“当然是你下次来之前用啊,难道你以后不来了吗?”
我起初还真是这么打算的,花辞腹诽。
但既然已经决定加入这场游戏了,花辞顺着自己心意说:“来。”
“那就走呗。”
江浸月带路,花辞如愿以偿地抱着皎皎,原地不动。
江浸月催他,“走呀。”
花辞盯着她,见她真的不打算回答他第二个问题,揉一把皎皎的圆肚皮,嘴唇微动,“哦。”
这话题跳得太拙劣了,我总有机会玩的。
江浸月一边走一边向花辞介绍写星草,掰着指头数,“写星草呢,驱寒散热,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疏风通络,滋阴补阳,消肿止痛……只要你能想到的药材功效——”
“此等神药……”花辞呢喃。
“它都没有。”江浸月摊开手,截断花辞的话。
花辞:“……”
那怪不得没听说过。
写星草和路边杂草长相基本无异,不过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差别。
普通草简简单单通体上下一条绿,写星草脉络交汇处有很不显眼的凸起,像是被线穿起的星。
它只作为药引,和常用的食盐、生姜、大枣作用相同,和成药搭配使用,增强药力,引药归经。
写星草效用更强,且能减少副作用,能让黄连不苦,乌梅不酸。
当然,也能让饴糖更甜。
能吃能喝能下饭,内服外用均可。
“这么好用的东西,为何鲜为人知?”花辞疑惑。
江浸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幸好面纱遮挡,花辞看不见,“人们都把它们当杂草,到处都有的东西,也不算鲜为人知吧。”
“这么寻常的东西,你又怎么能发现其中不同,还能想到它会有这种效用?”花辞追问。
“嗨,”江浸月接着打哈哈,“闲着没事,到处看看摸摸试试尝尝,总能误打误撞寻到些不同寻常的。”
花辞明显不信,但他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否则江浸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圆了。
写星草的作用和分辨方法都是她那个据说活了八百年的哥哥汀厝告诉她的。
汀厝是不是真的活了这么久无从考证,江浸月也并不在意。
不过他的东西倒真的像是攒了几百年的,杂七杂八的不少,价值连城的更多。
都放在那栋悬在长街半空,只有他俩能看到的高楼里。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在那里。
不过汀厝的神药虽多,也没治好他自己,身体一直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搞得江浸月有时候很怀疑他的药到底是否真的有用。
然而事实证明,神药还是得靠老神棍。
江浸月今天过于激动,给花辞说得有点多,差点把汀厝给交代出来。
哥哥也没说过不能让她暴露自己,但江浸月私心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就算是她好不容易盼来的朋友也不行。
江浸月对岐岚山的一切都很熟悉,一路上,花辞左顾右盼,看到许多未曾见过的花花草草,江浸月几乎都能答得出名字,不确定的也不随便唬人,一定要查证后再告诉他。
写星草在随月谷分布很少,江浸月用不到,也没有特意培育,需要到另一片山谷里找。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随月谷的边缘。
江浸月是个缺乏经验的友人,照顾朋友很是生疏,自己悠哉坐在阿杳背上聊得热火朝天,这才意识到花辞是完完全全靠自己两条腿走了这么久,不由惊呼,“我的天。”
花辞还在回忆刚刚被告知的某种花的生活习性,不由疑惑,“嗯?怎么了?”
“你累不累呀,走了这么久,我没注意。”江浸月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
“无妨,这很轻松。”花辞毫不在意。
江浸月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思考了一会儿,问:“你会骑马吗?”
“……不会。”花辞摇头。
“那没关系,下次你来了我教你!”江浸月说。
“你教我?”花辞视线扫过江浸月腿部,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不可思议地重复,一字一顿,“你,教,我?”
江浸月注意到他的视线,对他的疑惑嗤之以鼻,“嗨,你可别不信。虽然我走不了路,但我还真能教你。”
花辞接着发问:“你怎么教我上马?”
她上豹都是用跳的,骑马也跳上去,总感觉很不威风。
“这个简单,”江浸月语气笃定,“我会给你拉一匹好脾气的马,长得很漂亮,你见了就知道。他们都被训得很好,你坐上去之后,没有发号施令,他们是绝对不会动的。”
花辞没忍住,问:“你真的骑过马吗?”
“没有呀,我只看过哥哥们骑。你也知道,”江浸月指指自己的腿,“我不方便嘛。”
花辞:“……”
“所以,”花辞总结了一下,“我要自己想办法上马,然后你负责指挥?”
“不不不。”江浸月摆手。
花辞还以为有一线转机,就听到她说,“我教你口令,你自己指挥。”
花辞:“……好的。”
江浸月觉得自己安排得挺好,已经开始想象和花辞在山谷里一人骑豹一人骑马共同奔跑的场景了,于是问花辞,“花辞,你想要一匹什么颜色的马?”
余光里的阿杳毛发黑亮,花辞顺口答道,“黑色。”
“我记住了,”江浸月点头,“但马场只有棕色的,你快说你想要棕色的。”
江浸月说完,自己先笑了,好久停不下来。
花辞简直无言以对,在她笑声中沉默许久,最后选择投降,“我想要一匹棕色的马。”
“好好好,没问题,我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江浸月笑得更开心了。
两人又走了一盏茶时间,来到一座杂草丛生的山脚下。
江浸月滑下来,毫无形象地直接坐在地上,手撑在膝盖上,专心致志盯着草丛。
正当花辞以为她遇到什么困难时,江浸月忽然伸手,在不同区域摘下十几颗草。
紧接着手撑地挪个地方,接着观察,没过多久,欻歘歘又拽出来一小把。
见江浸月没有要他参与的意思,花辞心安理得地站在原地等她。
皎皎似乎是觉得无聊了,从花辞怀里跳出来,又把他当成个人肉架子爬来爬去。
花辞见江浸月越挪越远,走两步跟上,皎皎好像很不满他的动作,喵喵叫了两声。
江浸月回过神转头,语气严肃,“皎皎,不可以骂人。”
皎皎立刻跳下去坐好,屁股压在花辞脚上,轻轻叫了一声。
花辞抬抬脚背,皎皎坐得敦实,“她刚刚骂我了?”
“对呀,骂的可难听了,年纪不小脾气更不小,动不动就骂人。”江浸月埋头苦找,嘀嘀咕咕评价,“为老不尊。”
皎皎抬高声音叫了好长一声,似是反驳。
花辞觉得有趣,微微勾了勾嘴角,“也骂你吗?”
“这倒是很少,皎皎很照顾我的。”江浸月弯了弯眼睛,有些骄傲,“我也算是皎皎带大的,按辈分我得唤她一声姨娘。”
“姨娘?”花辞一开始不能理解她随随便便跟动物攀亲戚的习惯,听多了竟然有点习惯,“皎皎年纪很大吗?”
“有差不多三十岁了吧。”江浸月应着,“我也不太清楚。”
花辞惊讶,“三十岁?猫能活这么久?”
江浸月忙活的手顿了顿,随口答道:“本地的不行,但阿杳阿然和皎皎都不是京州的原住民,她们能活得很久。”
江浸月说得含糊,花辞想了一会儿,问她是不是本地人,江浸月点头说是,便止住了话题。
花辞没去过多少地方,大多数时候都在山里和京州活动。
京州城多山,岐岚山在最北侧,除去这座“神山”,京州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山,都有百姓居住。
花辞长住的地方离岐岚山不远不近,不过他今天第一次来。
山中猛兽多,但真正见过的人没几个。
毕竟见过的最后大多都成了尸骸。
剩下的就只有传闻了,传闻中凶猛能伤人性命的也不过是虎狼豺熊蛇之类。
“豺狼虎豹”这四大野兽中,豹在坊间传闻中出现得不多。
就算有,也不会是阿杳这样庞大的体格——花辞勉强能与她平视。
京州富贵人家多,家养猫不少,流浪猫更多。
狸花猫,三花猫,橘猫,奶牛猫,玳瑁猫……
多是多,但种类单一。
寿命也不长,十几年算长寿,超过二十岁的都是老神仙。
皎皎跟那些猫都不一样,通体雪白,毛长而柔软,体格也大,坐着时远看像一团散开的云,近看则是一团收紧的云。
花辞听她主人这口气,皎皎阿杳再活三五十年好像都没问题。
嚯,老神仙。
她们都太不一样了。
花辞心叹。
江浸月又忙活了一会儿,拍拍衣摆站起来。
阿杳立刻跑到江浸月身边,把她带过来。
“给你,一次用五六七八根就行,这些够用很久了。”江浸月递过来一把草。
花辞接住,也不知道是杂草还是写星草,反正他分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