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长，共赴烟火人间 第1章 那年长街初遇

在九十年代，北京的发展正如火如荼，但东红镇这个位于郊区的小镇，却依旧保持着落后的面貌。镇边缘的绿苑社区，更是破败陈旧，灰扑扑的建筑外墙、坑洼不平的街道，和周围的环境一样，透着一股寒酸劲儿。

这一天，一阵“轰隆隆”的汽车声打破了社区的宁静。一辆锃亮的宾利雅致缓缓驶来，在满是锈迹与斑驳的社区中显得格格不入。车身流畅的线条、精致的镀铬装饰，在阳光下闪耀着奢华的光芒，瞬间吸引了整条街居民的目光。

“哟呵，这车型看起来真不错！”卖废品的老张，刚从他那掉漆、车把生锈的永久牌自行车上下来，听到动静，忙不迭地探出头来。他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自己的旧车，眼中满是羡慕与惊叹。

“那可不嘛！”老肖也被这动静吸引，眯着眼睛，一边仔细端详着缓缓驶向街尾的车，一边啧啧称奇。

“这可是宾利雅致！我跟朋友去百荣给大老板开车进货的时候，在城里看到过！”老肖提高了音量，言语间带着一丝见过世面的自豪。

“那咋会进咱们这条街？”老肖的媳妇陈婉萍也凑了过来，她满脸惊讶与不解，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满是精明，前后左右地打量着，仿佛想从人群里找出那个神秘的车主。

“不会是咱们街有人亲戚是市里老板吧？”陈婉萍猜测道。

“那不会吧，就咱这破地方，住这儿的亲戚也不值得人家大老远跑来走一趟。”老张摇了摇头，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你懂个啥！没准是来接济哪家穷亲戚的！”陈婉萍白了老张一眼，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嘁，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张还想反驳，可眼睛却始终没从那辆车上移开。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宾利雅致缓缓停在了绿苑社区最深处的一栋楼下。

宾利雅致稳稳停住，车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皮草大衣的女人迈出了脚。她身上的戒指和耳环璀璨夺目，即便在这阴沉灰暗、光线微弱的阴天，依旧折射出刺目的光芒，那是金钱独有的光辉。女人面容端庄秀丽，一看便是养尊处优、衣食无忧之人，可此刻，她却眉头紧锁，满脸愁容。

女人回身，拉着一个表情略显木讷的小男孩走下车。小男孩五官极为清秀，只是眼睛红肿，明显是刚刚大哭了一场。他打量着眼前尘土飞扬的水泥地，眼中满是陌生与不适应，小小的身子微微瑟缩着。

这时，这家的男主人，也就是刚刚的司机，同样一脸愁容与疲惫地从驾驶座走下来。他强忍着疲惫，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小男孩圆圆的脑袋，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与无奈：“开了快两个小时的车，真是累坏了。这是咱们的新家，晨晨。”

小男孩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茫然。他身上精致的小毛衣、笔挺的小裤子，与这破败老旧的居民楼格格不入，显得十分突兀。

女人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心急如焚地说道：“行了，赶紧把车停好，我带晨晨先上楼，他感冒还没好，要是再吹着风，病情就更严重了。这正是急着用钱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女人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猛地顿住，眼中泛起了泪光。残酷的现实让她一时难以接受，过去优渥的生活仿佛一场遥远的梦，如今巨大的落差，让她满心都是苦涩与无奈。

“好了，依荷，眼前最要紧的是先安顿下来。不管之前怎样，都得先着眼当下。”男人轻声安慰着妻子，同时也注意到了周围邻里投来的好奇目光。他微微挺直了腰板，又补充道：“邻居们都看着呢，咱们赶紧上楼吧。”说着，他礼貌地朝着那些好奇的目光点头微笑，尽管身上量身定制的高级西装与这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甚至让他有些局促和尴尬，但多年的修养让他依旧保持着得体的举止。

“好像不是来走亲戚的啊……”一向精明、自认为能看透一切的陈婉萍，此刻也满心疑惑，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一家可看着一点也不高兴。”旁边的人附和着。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一辆货车缓缓驶了进来，车上堆满了各种家具和货品，叮叮当当，一片杂乱。

“敢情是家道中落啊！”陈婉萍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掌，兴奋地招呼着身后的好姐妹，“走走走，咱去小凉亭讨论讨论去！”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对她来说就像一场有趣的大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姐妹们分享自己的发现。

“大伙都散了吧，改明儿再拜访新邻居去。”老肖也在一旁打着圆场，原本眼中的羡慕已然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笑意和打趣。在这个小小的社区里，新邻居的到来，无疑成了大家平淡生活中最热门的话题 。

女人紧紧牵着孩子的手，一步步走上楼梯。这是一栋毫不起眼的三层小楼，每层仅有两户人家，总共也就六户。而他们即将入住的，是顶楼左侧的那户。

还没跨进屋内，仅仅是打开门的瞬间，一股陈旧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林依荷被呛得接连咳嗽了好几下。这时，程蔚匆匆赶来，脸上满是歉意：“快带晨晨进屋，我跟搬家师傅已经说好了，两三个小时就能搬完。”说着，他便费力地将电视机往屋内搬。

林依荷看着丈夫身上那套原本笔挺的西装，此刻已经沾上了不少尘土，心中满是心疼。

程蔚放下电视机后，转身蹲下，看着儿子的眼睛，神色凝重却又带着期许：“程屹，你早不是被爷爷奶奶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了，现在家里的情况，爸爸觉得你也要担起作为家里第二个男子汉的责任。”他似乎不忍直视儿子眼中的委屈，微微别过头，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别哭了好吗？”

小男孩紧咬着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固执地从妈妈手里接过包，小心翼翼地放到屋内唯一还算干净的电视机上，仿佛在向妈妈宣告，他已经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林依荷看着懂事的儿子，眼眶再次湿润，她缓缓闭上眼睛，嗓子早已因为悲伤和疲惫变得嘶哑：“爸爸妈妈对不住你，晨晨，你才五岁……”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接受了现实。她缓缓摘下耳坠和戒指，脱下那件象征着往日奢华生活的皮草，坚定地说道：“妈妈要去帮爸爸了，你乖乖看家好吗？”

“好！”稚嫩的童声里，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坚韧。

林依荷转身，快速地擦干眼泪，撸起袖子，迈着坚定的步伐下楼帮忙去了。此刻，这个小小的家，虽然破旧，但一家人的心却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共同面对未知的生活。

隔壁的门“砰”地一声突然打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出来。一头毛茸茸的短发，让人一时分辨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她身上穿着的粉色秋衣，透露着她大概率是个小姑娘。小女孩像是肩负着什么重大使命，蹑手蹑脚地走到程家未关紧的门前，轻轻叩了叩。

程屹听到声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故作端庄，却难掩兴奋之情的女孩。女孩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摊开的掌心躺着几颗用镭射纸包装的漂亮糖果，在灰暗的楼道里，那糖果的包装显得格外亮眼。

“听说你是刚搬来的邻居，咱们交朋友吧！”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期待的光芒。

“你怎么知道的？”程屹有些疑惑地问道。

“呃……其实这个房子不隔音。”女孩尴尬地挠了挠头，对没得到自己期待的回应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认真回答了男孩这个无厘头的问题。

男孩沉默不语，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糖果，心里满是新奇。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道：“我妈妈说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那……那你和我做朋友吧！成为朋友就不是陌生人了！”女孩眼睛一转，立刻想到了对策。见男孩依旧不说话，她又急忙补充道：“这个糖可好吃了，柠檬味儿的！平时我妈都不咋让我吃，这可都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怎么了晨晨？”这时，程蔚和林依荷满头大汗地抬着一个沙发艰难地往上走。林依荷一个踉跄，没稳住，真皮沙发“砰”的一声摔在了即将到达三层的台阶上。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隔壁，女孩的父母晏晓东和袁芳也急忙从屋里跑出来。晏晓东眼疾手快，赶忙抬住沙发的底座，帮忙把沙发稳稳地搬到了三层。袁芳则快步上前，扶住了差点摔倒的林依荷，关切地说道：“诶呦，这么拼命可不行。”

林依荷和程蔚连忙转头道谢：“真是对不住，我们一大早就制造了这么大的噪音。”

“害，没事没事，都是邻居。”晏晓东笑着摆摆手。

“互相打扰几下应该的。”袁芳也跟着附和。

“爸爸，我没能完成你给我的任务。”女孩抱着父亲的腿，委屈地撇了撇嘴。

两对大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孩子身上。

“没事。”晏晓东边安抚女儿，边抬头向程家父母解释，“我想着两个孩子交个朋友，以后好互相帮助。”

程家父母急忙解释：“真是抱歉啊宝贝，我家晨晨还有点不适应新家的环境，他性格比较内向，不是不乐意和你做朋友……”

“哎呦，没事，让他们小孩慢慢相处嘛。”袁芳笑着说道，“你们搬家这么忙也照顾不好孩子，要不放我家玩，也正好方便你俩收拾。”

“这……”林依荷有些犹豫。

“害，我家就在这跑不了，拐肯定也拐不跑。”袁芳半开玩笑地说。

“好的好的，真是麻烦大姐你了。”林依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理了理因搬家而有些凌乱的发丝，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请多多关照了。”程蔚也在一旁随声附和。

两家父母客气了几个来回后，便各自忙起了手中的事。

“我叫晏安，以后咱们就是朋友啦！”女孩大方地主动握住男孩的手。

“我叫程屹。”男孩还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在女孩的拉扯下走进了她家。

这便是晏安与程屹的初遇，在一个天气并不晴朗，程屹心情也格外沉重的平凡早晨，在一幢略显破败的灰色小楼里，头顶“鸡窝头”、身穿粉色秋衣的晏安，和家境衰落、一身昂贵衣物却哭肿双眼的程屹，命运的丝线悄然缠绕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