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置办了一桌鱼虾宴请了宋大伯一家宋老四一家和二春三春四春家。四春媳妇已经显怀了,看到木头特别高兴,别人最多摘了一把菜带过来,独四春媳妇带了一包甘草糖来,还单说是给双胞胎甜嘴巴的。
二春媳妇一早过来帮忙:“春芽你也真是的,柱子才捞了几个鱼,你这又要请客。”
“我不在家这些日子,全赖伯娘嫂子们照顾着,我回来一直忙,如今刚刚得空,给伯娘嫂子们做顿饭也是应该的。”春芽手里忙个不停,“再说房子上面都铺了瓦,也是喜事一桩。自从爹娘去了,伯娘再没来过家里吃饭。”
二春媳妇想到桂枝还在的时候,她刚刚搬过来,春芽整日里弄吃的,三天两头请了宋大伯一家子来吃饭。哪怕没什么菜,包饺子也是一顿,大家乐呵呵地一起包一起吃。如今想起来,桂枝不在了,宋老根也不在了,宋阿奶也不在了。柱子家里静悄悄两三年,村里小孩子都绕开走,柱子是个男娃,还有个送菜的活计,春苗整日闷在家里,除了带木头和林子,连个玩伴也没有。
自从春芽回来,柱子天天去放鱼篓,小桶里养了不少鱼虾,今儿春芽总算说要做来吃,乐得柱子说:“大姐,你全做了,明天我还去放鱼篓。”
宋大伯一家子到了,宋老四也带着春蕊来了,春芽照旧借了两张竹床来,宋阿爷带着男人们坐一张,宋大伯娘带着女人坐一张,另一张由青山带着弟弟们坐着,春芽的院子再一次聚了二三十个人,叽叽喳喳热闹得不行,小孩子多,吵闹起来大人说话声音小点都听不到。
春芽做好了菜,正在竹床上放着,竹篾子盖着,青山不时掀开竹篾子,闻闻香味,冲春芽无声地做出“好吃”的嘴型。大家正等着大人说开饭,宋大伯却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又拿了一张椅子在院中坐下,叫来儿子、侄子和侄女们。
“春芽,柱子,大春二春三春四春,你们都过来。”
大春带着弟弟站到宋大伯跟前,春芽也带了柱子春苗站好,青山几个看着爹在爷爷面前站着也老实了,静悄悄地站到了自家阿爹身后。
宋大伯严肃地说道:“我在家里已经说过了,如今再跟你们说一说,你们把我说的话放到心里,宋家的孩子好吃行,好玩也行,就是不能赌。赌钱就是败家毁人的玩意,谁敢赌钱我就把谁撵出去,甭想再做老宋家的人。”
宋阿爷听了宋大伯的话也走了过来说道:“宋氏宗族已经将这条写进了族谱,谁赌钱就把谁逐出去,没有任何情面可将。你们都是宋家的好儿郎,春芽你也是宋家一份子,这条族规都要遵守。春苗你在宋家做姑娘一天就要守一天族规,将来嫁了人随你,只是若是赌了钱,莫要再回来了,我们宋家不认赌钱的闺女,出嫁女也不认。”
春芽柱子几个春都垂手听了,宋大伯娘在一旁说道:“只要你们不去赌钱,宋家就会护着你们。若是有谁敢带着你们赌钱告诉家里大人,谁敢偷偷去赌钱腿我给他打断,再赶出去。”宋大伯娘锐利的眼神扫过四个儿子又转向四个儿媳妇:“我不管亲家家里怎样,只是你们回娘家敢赌钱,我就敢休了你们回去,明白了吗?”
春字辈被训得大气也不敢出,还是宋老四出来说菜要凉了,让大家入座。
宋老四给宋阿爷宋大伯倒了酒,把酒壶递给几个侄子才道:“这赌钱不是正道,莫说十赌九输,就是一次赢了下次还想着赢,再不会好好干活。做活多累人呐,你看看你们一年到头在田地里忙活才赚得几个铜子?要是赌钱就能活着,谁还愿意干活呢?”
宋老四看着几个侄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光想着躺着赌两把来钱,这世上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要是有的话谁还会老老实实地种田过日子?张家这次赌输了散尽家财,以后一家子怎么过日子?”
宋老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们都去看过谭家班,那个耍大刀的武生,赌输了一刀把赢他钱的人给捅了,县衙已经判了秋后问斩,回头你们都去看看,不想活了就去赌钱。”
宋老四一番话一时说得几个大人都沉默起来,张家赌钱输光了家产在靠山村是一件大事。只是小孩子们不在意这些事,一个个早就盯着桌上的鱼虾流口水,只等着大人说开饭。
还是宋大伯娘看不下去说:“孩子们都听教,快吃吧。”
孩子们纷纷开始夹菜,大人在一边嘱托着小心鱼刺,小虾米炸得酥脆直接连壳吃了,大点的虾挤了虾肉出来炒韭菜又鲜又香,下饭得很。小孩子那一桌青土端着碗探着身子对另一张竹床上的春芽说道:“芽姑姑,你不要出去了,我娘做饭好难吃,柱子叔还老来吃。以后我来你家吃饭,让柱子叔去我家吃。”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你小子嫌我做得难吃,今晚就别吃了。”二春媳妇笑着点他:“饿你两顿,猪食你都会觉得好吃。”
“猪食是什么?好吃吗?”青土稀奇地抬头。
“猪食啊,那就是糠。”宋阿爷笑着逗小孙子。
“糠有什么好吃,我才不吃呢。”青土摇头。
“这些年日子过得好,你们啊没吃过吃糠咽草的日子。”宋阿爷想起了什么叹息道。
女人这一桌有木头有林子还有大一岁的青叶,一桌子轻声细语地吃着,四春媳妇得到了所有人的照顾。
男人这一桌却有些沉默,宋大伯端起一杯酒喝了,半天才叹了口气。宋阿爷挑了软烂的肉吃了两口,让着孙子们吃。宋老四倒是吃得开心,他劝宋老大道:“孩子们都自己当家了,一个个日子过得挺好,你啊少操些心,吃菜吃菜,你不好好吃,孩子们吃得也不舒坦。”
宋大伯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道:“我就是可惜张家那一大家子,张家两个小闺女还不到十岁呢。”
“这世上有为了孩子拼命的爹娘,也有拿孩子换钱财的爹娘。”宋老四端起酒杯与宋老大碰了一下,“你管不了那么多。”
张家七八亩上好的水田还有十来亩旱地,算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平日家里也请了两个长工,农忙时还要多请几个短工。这一赌家业一下子就败光了。
村长这几日一直在处理张家卖地的事,其他地还好,就是一亩糯稻,张家要卖一百二十个银元,莫说糯稻产量比普通的稻田要少几十斤,就是正常稻田含一季稻也卖不了一百一十个银元,张家卖得急,水田一百一十个银元旱地八十个银元都卖了,只一亩糯稻还压在那里。糯米虽说是比大米贵上半个铜子一斤,靠山村的人吃得少,种得更少,一亩地同样税粮,糯稻亩产却要少上七八十斤,种不好能少一百斤,只有大户人家会种一两亩糯稻。
春芽得知只剩了一亩糯稻反而很高兴,拿了银钱和宋阿爷去过了契买下来那亩糯稻。这样一算,春芽家里有了四亩水田,两亩旱地还有两亩荒地。新开的荒地三年不纳税粮,只有四亩水田两亩旱地秋收要纳粮。
宋老根去了之后,家里房契地契都是柱子的名字,长子继承家业这是定好了的。木头长大了只能另买了地基盖房子,或是买村人的屋子。张家的房子大,一半石基墙,听说被林家买了去。
这一次新买的水田,春芽和宋阿爷商量地契上写木头的名字,宋老四却不同意:“春芽赚回来的银钱全部花在了兄弟身上,这亩水田落在春芽名下才是。春芽已经自梳,这地带不到外头去。”
“我那两亩旱地问过村长,村长说没有给女人立契的呢。”宋阿爷无奈说道。
“荒地我知道,又没有税粮,村长不想开这个头。这次不一样,”宋四叔看着柱子,又看看依旧呆呆只知道吃喝的木头说道:“柱子你也别觉得我偏心,你爹娘留下的家业都在你名下,按说这里有春芽一份,也有木头一份。”
“四叔,我没这么觉得,这块地给阿姐挺好。”柱子连忙站了起来。
“我去找村长,水田就落春芽名下,那两亩亩荒地就给木头。”宋老四抬手阻止要正要说话的宋阿爷:“阿爹,你也不要说什么你手头的旱地给春芽。阿爹的财产给儿子好,给孙子就不好,更何况春芽是个孙女,你这心也太偏了,让大哥在村里怎么站得住?”
也不知道宋老四找村长如何分说,春芽新买的一亩水田终于写了宋氏春芽的名字。春芽拿着新出炉的地契眼眶红红地看了半天才收进梳妆匣子底层放好。宋阿爷带着柱子春苗拾掇出来的荒地也换回来一张宋春木的地契。
宋阿爷将木头的地契交给春芽一并收好:“芽妮啊,我知道你心气高。木头这份家业你给他攒着。”
春苗看着春芽收起自己的地契,又收了写有木头名字的地契,在一边问道:“阿姐,我们还要再开荒么?”
春芽楼了春苗在她耳边说:“你别急,阿姐赚钱给你买水田,买上好的水田,等林子长大了也给她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