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练兵场上的女人,英姿飒爽,皮革制成的铠甲显得她身姿更为挺拔,长发盘于颈后,腰间别着一把铜剑,剑可是个稀罕物,尤其是铜筑而成,连卯卯都未见过,阿宓倒是见过几把,都锋芒尽显,削铁无声。商王后这把剑,只因躺在剑鞘内,遮掩了它的锋芒,不然也应是自带肃杀之气。
看着妇好这一身飒飒,卯卯有些不自信了:“阿宓......这次......好像更难办了......”
“嗯。”阿宓认同地点头:“我知道啊......而且她还无可挑剔,将这殷商搭理的井井有条的,不仅是阅兵,城外的农田、禽畜,殷商的祭祀仪式,她都能办的妥妥当当,深受殷商子民爱戴,商王也护她护得不行......唉......真的没有一点点破绽。”
“那怎么办啊?”卯卯无奈:“等她寿终正寝?”
阿宓没有说话,感觉得到她是又不甘又无奈,她还是想快一些得到魂魄......但她急什么呢?她又不会死......
不过......卯卯又转头看向了妇好:“这么完美无瑕的人......好想认识一下......”
“你可真是好奇......”阿宓余光瞄了一眼卯卯,觉得又可笑又可爱,毕竟自己比他多活了千余年,已经没他那么好奇了:“那你就留在这吧,反正魂魄只跟着你走......”
卯卯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阿宓:“你不一起留下吗?”
“别装那副样子。”阿宓拒绝了卯卯的装腔作势:“男子汉大丈夫,怪做作的。”
卯卯收起了那副做作的表情:“那你要去哪?找下一个载体?”
“对啊,节省时间不是。”说完,阿宓转头朝城外走去。
她到底在赶什么时间,明明可以慢慢来......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我啥也没有,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精兽,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普通人......该怎么接近王族的人呢......
漫无目的的在城里走着,卯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该如何接近妇好,以前有句芒,有阿宓,以神的身份随随便便就能接触到他们人的最高首领,唉......想来自己在青丘,也是仰仗心月和有苏,才能在那些小狐狸中为所欲为......这个世界,真现实......
晃荡到了城中的祭坛,夏都的那九个铜鼎赫然摆在了殷商的祭坛上,几个巫觋,带着面具,正围着祭坛手舞足蹈,祭坛中央正用碳火烧着什么。
卯卯凑近,问身边的人:“这是怎么了?”
身边的人自然的以为卯卯知道占卜仪式,只是在问占卜些什么,也就自然地回答:“说是王得了失语之症,王后要祭祀问天。”
失语之症......一个哑巴是怎么坐上这殷商的王位的......卯卯想着,突然周围的人都让开了一条路,他也跟着人群让开来,只见刚才在阅兵场上英姿飒爽的妇好,现在已换上一一身华服,手捧着一个木质的面具,缓缓朝着祭坛走去。刚才的英气十足的王后,现在又是那么庄重端正,在当今的殷商,当个王后,还真不容易啊......
妇好走上祭坛,带上面具,做了一套大气磅礴的动作后,与巫觋对坐在祭坛中央的炭火旁,巫觋拿出几片龟甲,放于炭火之上,台上台下鸦雀无声。不多时,炭火中的龟甲发出清脆的声响,巫觋用树枝挑出龟甲,细细查看着裂纹,振振有词。
卯卯在台下看了全过程,心中有些暗嘲:不就是火烧裂了骨头......我在青丘的时候,经常把抓到的猎物烤糊,骨头都烧裂了,有些裂痕好看的,还被那些小狐狸拿去当装饰,后来他们还把吃完的骨头反复烧制,可以想烧什么裂纹就烧什么裂纹......这些人傻吗,靠这个询问天意......唉不对!那这样说来,他们的巫师不就想给出什么答案,巫师自己就能全权控制......那这到底谁是王啊......这些人......是真傻。
看着那些人在台上装模作样,卯卯抑制不住,轻蔑地笑了一下,还好这一笑,没有人发现。
台上聊了许久,妇好终于站起身来,脱下面具走下祭坛,看着祭祀结束,人们陆续散开,卯卯又开始思索,如何接近妇好的事。
又闲逛了许久,卯卯几乎要把这商城每个角落都走遍了。走到城门口,卯卯见告示栏处站了许多人,好奇的他也跑了过去,看不懂告示栏上写的东西,还好一旁的侍卫会诵读:“商城扩建,急需工人,每月有粟米一升,铜贝五枚。”
周围的人都在踊跃报名,卯卯不知这一升粟米和五枚铜贝到底是多少,不过见这么多人如此积极,大概在殷商,这些东西足够温饱......不管了,先找个工作,让自己温饱,再想其他的事吧。想着卯卯幻化掉了自己扎眼的银发,也跟着排队报名。
还好扩建城池需要的人力多,卯卯签了名后便直接去了工地。这工地可不像夷羿的围猎场,更不像姒履癸的夏都。这里有休息的营长,每日定时会有热乎乎的粟米粥,不定时有茶水供应,工人工作也就更卖力了。
虽然卯卯从小在青丘养尊处优,但这些活,和心月让自己挖坑埋尸滋养甘棠林,也没啥差别,有饭吃,有钱拿,还有空想如何接近王族,不失为一份好工作。
四
许是卯卯这命格就是好,在工地干了个把月,他的机会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天卯卯一如往常,在工地上搬砖,一队身穿藤甲的士兵朝他们工地走来,监工殷勤地上前迎接:“官爷百忙之中来我们这所谓何事?”
领头的士兵问:“你的管区可有一个叫说的人?”
监工忙答:“这我得邦你查查。”说着转身去找卯卯报名时签字的骨片。许久,监工高兴地跑向士兵:“找到了,确有此人!”说着将自己手中的骨片递过去,准备邀功:“官爷你也知道,这工人的名字,也只是个记录,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们从不刻写,都只是用炭记下,这骨片时间长了,也就洗净做他用了,还好这批工人的名字我没有洗掉,也是官爷你有福......”
士兵听出了监工的意思,从腰间掏出几枚铜贝递给了监工:“把那个叫说的人给我叫出来。”
监工结果铜贝,高兴谢过:“谢谢官爷!”然后转头寻找着,不一会,监工的目光聚焦到了卯卯身上,他指着卯卯:“说!说!叫你呢!”
卯卯根本不知道监工在叫自己,仍自顾自的搬着泥砖。
见卯卯没有回应,监工不耐烦了,亲自上前,拉起卯卯:“叫你呢!你是聋子啊?”
被拉起的卯卯这才知道,刚才监工喊的说,是自己......什么东西?卯卯看了看监工,再看了看后方的士兵,又看了看士兵手中的骨片,这才恍然大悟,因为自己不识字,当时报名需要签名,卯卯便随便在当场找了个字签上......
明白过来的卯卯,赔笑道:“头,你找我?”
监工摆摆手:“不是我,是官爷,跟人家走吧。”说着拉上卯卯朝士兵走去。
来到士兵面前,卯卯依旧笑脸相迎:“官爷,你找我?”这套做人的本事,卯卯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说来也怪,士兵对他倒是挺恭敬:“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不明所以的卯卯,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跟着士兵去了。
这一去,便是去到了卯卯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办法进去的王宫,宫殿宏伟,有王的气派,也不会像姒履癸的琼台那样奢靡。
进了王宫,来到大殿,见到了端坐正中的商王,这位商王,有几分先祖的气魄,眉宇间还多了几分机警,只可惜,是个失语之人。卯卯跟着身边的人跪下,朝着商王拜了一拜。
商王打量了一下卯卯,问:“你就是说?”
怎么?商王会说话?他不是得了失语症吗,难道祭祀后好了?那种骗人的把戏竟然有用?
见卯卯许久不说话,商王没有生气,再问:“我梦中之人,竟是个哑巴?”
梦中之人?那想必是有用自己的地方,卯卯这才回复:“正是在下。”
见卯卯回答了自己,商王很满意:“你可知我梦中是何事?”
卯卯思索了一下,王的梦,无非是征战四方,国泰民安,而后便小心翼翼地回答:“王的梦中,国泰民安,四海归心。”
商王大笑:“对对对!你就是那助我定天下的人!”
呀~太好了,这么简简单单,就近了王族,这是什么样的好运气。卯卯心中暗自窃喜。
此时,有人从大殿外走进:“王,既然你的失语症已好,那请为我殷商指点未来。”
卯卯偷偷的瞄了一眼,来人是妇好,二人不是夫妻吗,为何如此生疏......
商王端坐:“我已寻得我梦中助我定天下之人,有什么事,待我商榷后再做定夺。”说完走下王座,来到卯卯身边,小声说:“梦中人,你随为我梦中之人,但如今你一介平民,还是工人出身,我也不好让你就这么大摇大摆,要不这样,你先于宫内偏殿住下......”
没等商王说完,一旁的妇好小声呵斥:“子昭!”
这一呵斥,倒是看得出他们夫妻还是多和睦的。妇好的意思是,卯卯现在的身份,直接留在宫中,势必会引起非议。商王子昭也明白这个道理,许是他太心急,急于证明自己能让这四海归心。
被妻子这么一呵斥,子昭也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且派人在宫外寻一处好住所,安置先生。”
卯卯忙答:“王不必破费,我如今一事无成,就让殷商如此为我破费,难以服众,且暂住城中客栈,待合适的时机,再向王讨要好处。”
子昭听完连连点头:“不愧是我梦中之人,上天真是待我不薄,将如此贤明赐予我殷商!”说完挥挥手,示意侍从好生招待卯卯,卯卯便跟着侍从走出大殿。
客栈中小憩的卯卯,还在庆幸,自己怎么就被商王招进王宫来,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法子的事情,竟如此简单。
这是,房门突然敲响,卯卯警觉地问:“谁?”
门外传来妇好的声音:“说先生,是我。”
卯卯听出了声音,起身打开门,门外只有妇好一人,身穿素衣,与城中子民没有不同。卯卯将妇好请进屋内:“王后此来所谓何事?”
妇好进屋坐下,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如今我夫子昭在朝堂之上,没有亲信,这是迁都殷商后,历任商王的痛处,所谓的失语症,也只是我夫对自己在群臣中毫无威慑力的一点点反抗......先生是我夫梦中能助他之人,我见先生也是思虑谨慎之人,方才与夫君商讨,先来与先生商量对策,如何让先生能快些入朝。”
原来商王与王后感情这么好,刚才在大殿时,差点以为他们不和睦......不过这样也对,王后如今掌管城中农作与兵权,若在众人面前依旧以夫妻模式相处,怕是难立威信。
听完妇好大致的说明了如今子昭遇到的困难,卯卯问:“王后你不是手握兵权?粮草也在你的管辖内,为何还要怕那些贵族。”
妇好摇摇头:“我虽有兵权,但重兵仍在其他家族手中,农耕的粮草也均是殷商子民的,谁能护殷商子民,这些东西便是谁的,如今国泰民安,只是因为我们殷商粮食充裕,兵力强大,但政局,自迁都起,便不再稳固,门阀氏族欺我夫年纪尚轻,结党营私。如今只要先生尽快立功,便有借口让先生入朝,助我夫子昭,削弱宗族势力。”
“我?削弱你们的宗族?”卯卯疑惑道,怀疑自己听错了。
妇好笑道:“先生莫怪,只因先生是奴隶出身,没有靠山,若先生能在朝中成事,那我夫便能更换更多的朝中之人,让现在的门阀贵族,有名无实,大权才能重回我夫之手。”
“这好办。”卯卯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找个边陲弱邦,由我带强兵攻打,只要打下来了,那便是立功,借口不就来了吗。”
“我与夫君也是这个意思。”妇好见卯卯与她意见一致,高兴道:“听闻失方国君逆天而为,弑子以致民心动摇,那边许是个合适的地方。”
救命......卯卯只是提个意见,他根本不会打仗,拳脚这种事情,他只有挨揍的份,况且失方弱小,民心动摇,只是国君的问题,是国君治理不当,与民何干,殷商这样的泱泱大国,举兵攻打一个孱弱无力的小国,听起来就不人道,丢人,没人性!
见卯卯许久不说话,妇好又问:“先生可是有何顾虑?”
卯卯叹了口气:“虽然失方弱小,国君弑子,但子民无罪,若我殷商这样的大国讨伐,别说举兵攻打,就算我仅带一队人马杀去,以殷商的武力和装配,都算是以大欺小,算不得英雄,难以服众。”
妇好钦佩:“先生所言极是......那依先生看,该如何是好?”
卯卯回:“以德服人,殷商不缺粮草,不缺牛羊,失方逆天行事,天必降灾,加上民心动摇,若让他们知道做殷商的人能够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何愁这失方不能平。”这一招,是卯卯在伊挚去夏都,又上商丘时学到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若让失方的人民亲身对比一番,他们就会发现,这失方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妇好听了卯卯的话,连连点头:“先生果真乃神人!我夫能得先生相助,真是三生有幸。”
卯卯故作谦虚的摆摆手:“王后过奖了,改日请给我一队人马,一车粟米,一车黍麦,我前去收了失方。”
妇好朝卯卯拱手:“我这就去准备,静待先生喜讯。”
送走妇好,卯卯都不敢相信自己:我怎么变得这么厉害......阿宓知道了一定会夸我的吧......
如今的殷商,比起当年的亳城,是富饶了不少。在当年的环境下子履能尽其所能让他的子民吃得上饭,便是不易,如今的子昭在门阀氏族的强压下,能让殷商发展的如此庞大,如此富饶,也是实属不易。卯卯真就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相对安定的地方,许是足够强大,足够富庶,才有资格安定。
不过几日,妇好便准备好了卯卯需要的一切,她,是真的急切。带着粮食和一队人马,卯卯在子昭举行的盛大出征仪式中,朝着失方进军。
此次出征,必须要隆重,要让所有人知道,说,一个奴隶出身,平平无奇的工人,要带兵攻占失方,一个奴隶,绝不比那些门阀氏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