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卯卯 第20章 把那只狐狸带回来

三

炎炎夏日，甘棠林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众人僵持在原地，见心月手段如此残忍，来人也不敢继续嚣张。

僵持了一会，对方试图打掩护让同伴在从后方偷袭，小伎俩被心月发现，快步闪现后，回到了原地。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多会，有两个人铠甲突然碎裂，倒地不起，这是才从他们身下慢慢渗出血水，血水快速扩散，连成一片血泊。

随着嗒、嗒、嗒的声音，众人看向心月，只见他一手一个，掂着两颗暗红的肉球，肉球还在有规律的跳动，不断往外淌血。

对面的士兵惊恐的叫出声来：“心......心......心！”

心月笑了笑，将两颗心脏抛给阿紫：“将就着补补。”

阿紫机械的接住了心脏，呆呆坐在原地，她也被心月的操作惊到了。

只有有苏，很自然的走到心月身后，轻轻拉开他的衣领，顺着间隙查看他的背部。心月用余光看着身后的有苏，温柔地说：“别那么紧张......早就不碍事了。”

“你们够了......”不知什么时候，卯卯已经大包小包的回来了。看着一地的血，又腥又丑，一旁端着两颗心脏的阿紫呆呆坐着，看着血泊中满手是血的心月，和满身是血的有苏腻歪着，全然不顾对面所剩无几的几个士兵的惊诧与恐惧。自己身上还背着一包黄土，手里扛着枫烟，天气炎热，一来一回头发湿的完全耷拉下来，一下子就不爽了起来。

心月听见卯卯的声音，回头朝他走来，快靠近卯卯时，卯卯下意识退了两步，将枫烟远远的递给心月：“怎么搞的这么脏。”

心月没有回答，笑着结果枫烟，又走向士兵们：“好了，现在可以一起了。”

有苏自觉的退下，卯卯也跟了上来，站在有苏身边：“怎么回事？这么一会你就疯成这样？”

“不是我。”有苏小声说，语气还略带骄傲。

竟然不是有苏，卯卯震惊，肩上的包袱滑落在地，看着缓缓撑开枫烟的心月。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心月，自打他记事以来，心月都被有苏保护的很好，重的不给抬，远了不给去，不可过多劳累，不能吹风受凉，五百年，有苏一只在想办法帮他修补神识和身体，卯卯一直以为心月是个身负重伤，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柔弱男子，没想到......

心月撑起枫烟，珠尾处垂下链条，细看链条尖端都挂着尖勾，转动枫烟，垂链相互碰撞，发出凄厉的响声，四周顿时起风，扬起地上的尘土，对面剩下的人，已经瘫坐在地上。

卯卯眯着眼睛，怕尘土迷进他眼里：“天这么热，心月哥哥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不多时，风挺了，来人全部血溅当场，虽铠甲不像刚才那般碎裂，却也被批的七零八落，

再看枫烟，光洁如新，滴血不沾，火红的伞面被阳光照的更加鲜艳，垂下的链条不知何时已经收回，她，还是原来那把普通是伞。

心月收起枫烟，一回头便是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好了，收拾干净了。”说着看向阿紫：“你怎么不吃啊？”

阿紫这才回过神来：“哦......谢谢......”

有苏也走了过去，蹲在阿紫面前，抓起她的手，手上满是她自己抓开的伤痕，深入皮肉，有的地方已经结痂，新鲜的伤口在炎热的气候下，还招来了蚊蝇。他皱眉：“你这样......不死才怪......”说着扯开一旁的包袱，抓出一把黄泥，往阿紫的伤口上糊去，边糊着，边对卯卯说：“兔崽子你过来。”卯卯听话的跑了过去，乖乖蹲下，有苏示意卯卯看着他的动作。黄泥混着阿紫的血液，变成泥浆，流入伤口缝隙中，在有苏的手中塑性，抚平，不多时，被泥浆覆盖的地方，变成了往日的肌肤，与原来别无二致，阿紫惊奇的看着自己被修复的手，说不出话。有苏边帮她修补皮肉，边说：“这些泥，本来是要给老狐狸用的，见你这么可怜，就先帮你了，你不是要回去和艾同去吗，总不能托着滴答渗血满身脓疮的身体回东夷吧？”

“谢谢......”阿紫诚心道谢。

“你是该谢谢我们呢。”心月说着，走到有苏身边，轻轻撩起遮挡了有苏视线的几缕发丝：“他们说了，这只是先行队，过不了多久可能还有人要来抓你，可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呢。”

“我......”阿紫还想说些什么，但说什么也无法表达她的谢意和歉意。

见阿紫真的为难，心月笑笑说：“开玩笑的，弄死他们不就跟碾死蚂蚁一样。”说着伸了个懒腰：“唉~这天怎么越来越热了，热的都不正常了。”然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眼神中闪过一瞬的严肃，就一瞬，又回复了刚才的笑脸：“阿离你什么时候补好？天气这么热，我们再去洗个澡可好？”

有苏没有回答，认真的修补着阿紫的身体，卯卯却答上话：“我也想洗，热死了！”

心月瞬间变得皮笑肉不笑，转头看着卯卯，指着后方一地的尸体：“你有空先收拾一下那堆东西，甘棠林正好需要施肥呢。”

卯卯生无可恋的回头看着一地的尸体：你们养着我，是用来当奴隶的吧......想着，看了看后方的九尾狐，本想找些帮手，却不知什么时候，这些该死的狐狸，已经没了踪影......

四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紫的身体也一寸寸被清理干净，树上的甘棠也比往年饱满许多。心月在远处的数下小憩，有苏仍在帮阿紫修补着皮肉，卯卯依旧在旁边看着。补着补着，有苏停住了，满手是泥地看着阿紫心脏错综复杂的根系犯愁。

卯卯知道这修魂补身，最难的不是魂魄神识什么的，而是肉身的心脏，他转头问有苏：“这怎么办？”

有苏摇摇头：“要是碎裂了，还能继续用女娲造人的黄泥，继续和血修补，她这心脏完好无损，只是每根血脉中都窜入了根系......”

“那把她的心脏绞碎了，滤除里面的根系，再和着泥捏回去不就好了。”见有苏已经停下手里的活，心月起身朝他们走来，边走边说着。

有苏知道他在开玩笑，嫌弃的说：“你疯了？掏出来她就死了！”

“那不是正好。”心月走到有苏面前，掏出一方巾，仔细擦拭着有苏沾满泥的双手：“正好也清理干净了，可以让兔崽子把这干干净净的尸体送回虞地。”

“不......不好吧......”卯卯蹲在二人身边，小心翼翼插话：“那多累啊......没有办法能让她自己走回去吗？”

有苏低头回道：“他说笑呢，心脏血脉虽然细碎，但慢慢来，也能将根系剥离，就是比皮肉更疼。”

阿紫坚定的回话：“无妨，只要能干干净净的走......”

顿时心月和有苏表情凝重，用眼角余光看向下山的路，心月扔下沾满黄泥的帕巾，严肃地说：“那就好人做到底，在你完全清除情种前，保证没人能带走你。”说着撑起枫烟，一副备战状态。

卯卯还傻愣愣的在想，这两个人紧张什么，回头才发现，又有一队人马从山下上来，这次的人，与上次装备相似，前排有一人举着一面大旗，他旁边的人扛着一杆铜矛，卯卯认出来，那是艾的铜矛。

阿紫当然也认出了艾的铜矛，勉强站起身来，自觉身体还不适应新塑的皮肉，踉跄的走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卯卯搀扶住了她。

心月以为，阿紫是害怕来人带走她，毕竟这次，比上次人多，他笑着安慰道：“别慌，这点人，我能搞定。”说着就要往前冲，想着不多废话，直接灭了当肥料。

阿紫赶紧叫住了他：“心月大人，等等。”

心月回头问：“怎么了？”

“那是有虞氏的旗......”阿紫有些高兴：“那是我们虞地的旗......”

心月狐疑地看向来人，这次的人，确实有礼貌，他们毕恭毕敬的朝着众人鞠了一躬，扛着铜矛的人上前几步，和颜悦色地说：“无意冒犯，我等是奉首领女艾之命，前来接回纯狐阿紫，望行个方便。”

心月没有理会他们，反过来问阿紫：“你们族人？”

阿紫点点头，又摇摇头，用力问对方：“艾，还活着？”

来人依旧很礼貌，见说话的人是阿紫，更是毕恭毕敬：“首领安在，当年拼尽全力诛杀反贼寒浞，帮前任后主复国，深的后主器重，动用全都城的巫觋救回了她的性命，这些年她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终于在不久前知道你在青丘，如今天下太平，首领年事已高，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找到你，接你回去。”说着举起铜矛敬上：“首领自觉命不久矣，希望你能接任她的职位，保我族人太平。”

“命不久矣？”阿紫紧张地想要起身，却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有苏劝到：“你先别折腾了，命不久矣的意思，不就是还活着嘛。”

心月冷笑质问对方：“一直打听她的下落？一心带她回去？可是上次，你们可是想让她死在外面呢。”

来人表情凝重，疑惑着，思索着，后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好像不知道有这种事情。安静了一会，那人解释：“我听说，早先前任夏后曾派大队人马清除寒浞的余党，许是夏都的人以为纯狐大人是余党之一，所以造成了这样的误会，万分抱歉。”

心月见来人确实没有进攻的意思，收起枫烟，继续说：“唉，你们到底有没有个准信啊，夏都的人要杀她，你们虞地的人要救她，我到底要信谁啊......”

一旁的阿紫急切地说：“我信他们......”

有苏不耐烦地怼：“你信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们真的是有虞氏的人，凭一面旗？那破旗我可以给你做十面！”

来人迫切想证明自己：“我们真的是来接纯狐大人回去的，如今夏都与虞地交好，一样不会再为难纯狐大人。”

心月不在理会他们，转身蹲下对阿紫说：“你若现在回去，心脏的根系清除出来，没人帮你补回去，很有可能就这么死了。”

“她不是本来就想死吗？”没等阿紫说话，卯卯在一旁插话到。

“那是因为她之前了无牵挂。”心月笑着对卯卯说：“如今知道艾没有死，并且还要把自己重视的基业，和自己心爱的长矛都给她，她现在一定不想死了。”说着目光转向阿紫：“非但不想死，还想痊愈，恢复得像当初在虞地时一样，想好好活着，对吗？”

阿紫点点头，问：“若要完全清除我这心里的根系，还需多少时日？”

有苏想了想，凝重地回答：“一个月。”

心月站起身来，对来人说：“你们听见了？一个月，你们首领不会连这点时日都等不了吧？”

来人相互看了看，为首的人回答：“那我们便等一个月，希望各位大人尽快......”

心月朝他们挥挥手：“山下等。”众人再次对视，拱手准备离开，心月又叫住了他们：“唉，矛不是要给阿紫的吗？”

来人明白心月的意思，将矛交给了心月，便下了山。

有苏看着众人下山的背影，问心月：“你信他们？万一他们在路上吧阿紫杀了呢？”

“是啊......”心月应和：“怎么办呢？不然......让兔崽子送她回去？”

有苏点点头：“嗯，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二人心里的算盘，响得卯卯震耳欲聋。

心月将矛递给了阿紫：“拿着它，清除根系的时候兴许不会那么疼。”

阿紫接过铜矛，眼里含泪：“谢谢......”

有苏接着说：“我刚才说的一个月，是最快的进度，但这身体补好后不比以前，我只是寻思你应该更想快点回去见艾，才这么说的，你若介意，我们也可以慢慢来......”

阿紫忙说：“不......就一月，我这副身躯，若不是遇见你们，早就废了，哪还敢妄想恢复如初......”

“好。”有苏回。

五

一个月后，阿紫的情种果真是清除干净了，与卯卯准备下山回东夷虞地。

看着阿紫晃动的九条尾巴，心月好奇：“怎么长出来的？”

“好看吗？”有苏反问，然后交代阿紫：“我用剩下的泥给你多捏了八条尾巴，以后你在外面亮出狐尾，也可以装作是我族人，人类不好说，至少精怪是无人敢伤你了。”

“多谢有苏大人。”阿紫恭敬的再次感谢，这些日子她已不知多少次感谢他们了。

有苏继续交代：“你这身子......不比从前，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你自己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挥霍自己的身子。”

“能回去见艾最后一眼，也够了。”阿紫释然一笑。

心月走上前去，拍了拍正在收拾的卯卯：“唉，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又要下山，在外面没人保护你，要是被打了可怎么办啊......”

卯卯停下手来，嫌弃的看着心月，一旁的阿紫立刻回答：“心月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卯卯，不让他受半点危险......”

没等阿紫说完，卯卯就接过她的话：“他不是这个意思......”然后看透一切地问心月：“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镯子啊......”说着，心月将一条鲜红的镯子套在了卯卯手腕上，镯子和枫烟一样火红，同枫烟一样是用一根根极细的丝线编织而成，极度柔韧，极度刚强。给卯卯带好镯子，心月继续说：“是用枫烟的玄铁丝编织而成，与枫烟通灵，若你遇险，它感知到了，枫烟亦能感知，枫烟感知到了，我......”余光瞄到有苏正严厉的盯着他，马上改了口：“会让阿离去救你的。”

阿紫看着被心月关系的卯卯，回想被亲人抛弃的自己，不自觉羡慕起来，不过想来，若不是被抛弃，也没法遇到艾，那被抛弃，也就无所谓了......

卯卯可没太觉得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他顺理成章的摆弄着镯子，又掏出句芒给的桃花：“句芒说有危险，碾碎这个，他就接我去桃源呢。”

心月看着桃花，会心一笑：“这老头......还挺念旧情的嘛......”

“说得好像我是你和他的生的似的......”卯卯小声嘟囔。

声音虽小，也被心月听见了，他伸手敲了敲卯卯的脑袋：“胡说！”说完下意识的偷瞄了一眼有苏。

卯卯揉了揉被敲的地方，埋怨：“以前三令五申不让我出青丘半步，现在天天巴不得我下山......你怎么这么善变......”

心月笑了：“那不是以前没发嘛，现你不在的时候这青丘可惬意了~”

卯卯故作沉痛：“你连装都不装了是吗？”

这一个月的时间，阿紫的四肢也逐渐能够正常使用了，幻化人形，活动起来与常人无异，挥舞起铜矛，也能够游刃有余，此时下山再放心不过了。

收拾好包袱，阿紫再三谢过，便与卯卯下了山。

看着二人下山的背影，有苏问心月：“兔崽子到底什么来头？”

听有苏这么问，心月兴奋的抓住有苏的肩膀，让其面对自己：“你终于相信他不是我的私生子了？”

有苏假笑着继续问：“所以他到底什么来头？”

心月牵起有苏的手，带着他，慢慢朝山中走去，边走边说：“你自打从大荒西回来，一刻都没休息过，一直帮阿紫修补身体，我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来日方长，反正兔崽子走了，有的是时间，我慢慢跟你说......”

山下，有虞族人已经在那安营扎寨一个月了，众人见阿紫与卯卯下山来，知道这次任务就要结束了，欣喜若狂，赶紧上前相迎。

卯卯见来人过分热情，小声问阿紫：“你和他们关系这么好么？”

阿紫摇摇头：“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如今我来了，他们也可以回去交差与家人团聚了，当然高兴。”

“你回去就要接替艾的位置了，他们这也算在拍你马屁吧？”卯卯用自己刚学到的一点人情世故理解着眼前的场景。

阿紫笑道：“不然，无论我和艾关系多么要好，在他们眼里，我也只是个精兽，如今还是看着艾的面子，若艾走了......我在他们严重，也只不过是个吉祥物。”

事情又超出了卯卯的理解范围：“那你回去以后怎么办？”

阿紫坚定的说：“既然艾让我保虞地安乐，有生之年，我会尽我所能完成她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