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祭坛周围横七竖八满地的尸体,其中不乏精兽,有的已气绝,有的如同桃壬一般奄奄一息,活着的人们都举着武器,摆起阵势小心翼翼的靠近祭坛。祭坛上的寒浞鄙视着胆怯的众人,指着句芒狂笑道:“哈哈哈,看见没有,连东方句芒都畏惧我!我才是天选的人皇,你们还想除掉我?不自量力!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祭坛上近乎癫狂的寒浞,卯卯缓缓蹲下,又问来了一遍:“这是怎么回事?”
句芒怀中抱着桃壬,眉头紧锁,狠狠的瞪着寒浞:“他原形毕露,情种把那些精兽绞死了,我在用我的神力护着小飞鱼,才让他有机会构陷我不敌他。”
卯卯不理会正在发癫的寒浞,上下打量着句芒:“那你......现在不能动了?”
句芒摇摇头:“她现在要是离了我,恐怕立刻就会被情种绞死。”
听了二人的对话,一旁的艾也急切问到:“那阿紫她也会被绞死吗?”
句芒抬眼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卯卯忙解释:“就是纯狐,她已经无力维持人形了。”
句芒点点头:“那看来她本来灵力就不弱啊......”说完又严肃地看向寒浞:“当务之急,先想办法除掉他。”说着将手中的利刃一挥,瞬间利刃又幻化成一副弓来,弓上长出一根藤条,幻化成了一支箭。句芒抬手正要开弓拉箭,怀中的桃壬突然又感到一阵剧痛,听见呻吟声的句芒立刻收手,托起桃壬。艾的背囊在同一时间也颤抖起来,身边本来已无力动弹的精兽们也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扭曲起来。
艾护住自己的背囊,紧张的询问:“这是怎么了?”
句芒也心急,无奈解释到:“情种护住,我本想趁着现在大势所趋,一箭了解了寒浞,但他种下的情种要护他,正在驱使仍活着的精兽去保护他......精兽们本已虚弱,加上现在他们本意都已不再相信寒浞,与情种对抗......痛苦万分......”
艾更着急了:“那就没有办法了吗?”不知是问情种,还是在问除掉寒浞。除去情种,是私心,除掉寒浞是大义,艾都想要。
句芒沉默片刻,回答:“我想过,若能除掉寒浞,情种会随着主人的死,自然生息,桃树几十载,紫藤百余年......若精怪能挨过,应该就能摆脱情种......”说着看向艾:“纯狐......阿紫的情种已遍布全身经脉,藤蔓缠绕着她全身筋骨,疼痛入髓,比其他精兽更甚。”
艾领会了句芒的意思,明白了阿紫心头的情种,是一颗紫藤树,接着追问:“他们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吗?”
句芒低下头,轻抚桃壬额头的鳞片,拨开她凌乱的头发:“若精兽对情种的主人别无二心,就会一直像正常的精兽一样,自然不会发觉,只会觉得是自己仰慕主人,自愿跟随......即使偶尔怀疑,心脏也会被绞得疼痛难忍,疼的忘记自己的疑虑......”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囊,皱着眉,心疼,不亚于现在的阿紫。叹了口气,艾恳切的对句芒说:“寒浞我来除掉,恳请句芒大神替我护住阿紫......”
句芒看看背囊,点点头,心想:刚才想要动手,是趁势而为,说不定可以念在寒浞气数已尽减轻些因果,现在她要动手,那我也可以不蹚寒浞这滩浑水了......
艾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背囊,看着祭坛上得意的寒浞,轻笑着,取下背囊,诚恳地交给句芒,起身看向卯卯:“你答应过我的,请务必帮忙......”
卯卯小心接过背囊,点点头。
祭坛上的寒浞仍叫嚣着:“我才是名副其实的人皇!”
艾举起自己的铜矛,笑道:“姒氏正统,岂容你这个鼠辈践踏,我今日便奉姒氏少康之命,诛杀篡位奸贼,迎我夏后姒少康重返夏都!”
随着艾冲向寒浞,桃壬的情种有所感应,又开始了绞杀,桃壬疼痛难忍,轻轻唤了声:“句......芒......”
听到桃壬唤自己,句芒低下头,看着双眼紧闭,眉头紧缩的桃壬,轻轻一笑,满城的桃花瞬间开起,缓缓落下,覆盖在一片血泊上,鲜红的地面渐渐变成粉色,花瓣蒙上了桃壬的双眼,不忍让她见到寒浞了结。
艾跳上祭坛,手中一挥,一阵风批开了眼前的粉色,寒浞充满血丝的双眼看向了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石斧就朝着艾批了过去,手中的铜矛挡住了石斧,石头瞬间碎裂。寒浞随意从死尸中捡起器具抵挡艾的攻击,消耗着艾的体力,一直以来寒浞都工于心计,没想到他伸手也是不赖,加上艾身形不敌寒浞,待艾体力不支之时,寒浞快速上前,不知何时捡起的一根长兽骨,往空中一挥,劈开粉色花瓣,朝着艾打了过去,艾用仅剩的体力闪开了那一击,自觉铜矛实在太重,又怕放下反被寒浞用去,便将铜矛奋力一甩,飞出老远,看着这绝佳的武器从自己头上划过,寒浞果然觉得可惜,气愤的将手中的兽骨折断,断骨处形成了尖刺,他双手挥舞,刺向艾,这一击艾没来得及躲闪,尖端刺穿了艾的左肩,瞬间她的左手毫无力气。她右手握住了寒浞刺穿她的那双手,用力拔出了兽骨,趁着寒浞愣神之际,将那根刺穿的她的骨头据为己有,不假思索的朝着寒浞的咽喉刺去,当尖端刺入寒浞咽喉之际,寒浞才回过神来,为时已晚,但寒浞何许人也,他绝不让任何人占到一点便宜,临死之前,他用最后的力气把另一半兽骨刺入艾的腹部。
献血顺着兽骨流到寒浞的手上,寒浞笑着,说不出话,只用嘴型对艾说:同归于尽。
与此同时,少康的大部队已经进入斟鄩,艾推开睁大双眼,面带笑容的尸体,费力的笑着说:“你就睁着眼睛看着姒氏复国吧。”说完着伤口,单膝跪地,疼得无力起身,却还不忘望着卯卯,对他说:“阿紫就摆脱你了。”说完,重重倒下。
卯卯看着倒下的艾,想上前做些什么,又想到自己无力起死回生,内心五味杂陈:我的身边,都是一些厉害的人,厉害得像句芒一样,生息就在他一念之间,厉害得像有苏一样,能学女娲修尸补魂,厉害得像心月一样,坐镇青丘,便再无人敢犯......而我自己,懦弱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刚才艾与寒浞交战,也只能傻站在一旁,什么忙也帮不上......
句芒为护两只精兽,消耗了不少神力,没有过多精力觉察卯卯的思绪:“你要回青丘了吧?”说着将艾的背囊递给卯卯。
卯卯回过神来,点点头,接过背囊:“把阿紫带回青丘。”
交出背囊的句芒,抱起桃壬继续对卯卯说:“我让龙送你们回去吧。”
“那你们......”卯卯忙问。
句芒看了看怀中已经昏睡过去的桃壬:“这世间唯有桃源还算个清净地,我要带她回去,陪着她,等她的桃树花开花谢,自然生息,待桃树枯萎,再将那枯树除去......”
“这东西,他们真的一点也觉察不到吗?”看着四周曾被寒浞控制的精兽,卯卯十分不解,平日被小石子划伤,自己都能感觉到疼,这么大一颗树被种在心头,时不时会绞痛,他们一点不会往深了想吗......
句芒面无表情,往日的温柔不再,只是淡淡的回答:“别人我不清楚有没有想过......”说着他看向怀中的桃壬,眼中再现温情:“她能看透生灵的奇经八脉,又岂会不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又是一个自欺欺人......卯卯看着句芒深情的目光,好奇的问:“那颗桃树真的那么美吗?”
句芒摇摇头:“已经不美了。”
“那你还执着什么?”卯卯不解。
句芒叹了口气:“最初是见那桃树绮丽,甚是少见,如今只觉得这小飞鱼惹人恋爱,那桃树美与不美,我都要连根拔去,还这小鱼儿安然。”说完,句芒又想到了什么:“手伸过来。”卯卯乖乖将手伸向句芒,句芒朝着卯卯掌心吹了一口气,掌心瞬间开出一朵桃花:“你若有事找我,便碾碎这朵花,自然可入桃源来寻我。”
卯卯接过桃花,点点头,想起桃源的景色,又慌忙问:“那阿宓......”
句芒无所谓地说:“放心吧,以阿宓的性格,若是找到羿神的其他魂魄,你就算是在幽冥地狱,她也会把你拉上来的。”
醒过来的阿宓.....这么吓人的吗......卯卯紧接着又问:“那小癸和扶桑怎么办?”
句芒看着桃壬的脸:“等她好了,我就去寻他俩......”
交代完后,卯卯驾着句芒的龙,带着背囊,朝青丘的方向去了。
句芒带着桃壬回到了桃源,青山依旧,细水潺潺,句芒将桃壬放入桃源的湖水中,水面波光粼粼,桃壬的鳞片也泛着五彩的光。句芒的手轻轻抚过桃壬的脸,鳞片划过句芒的指尖,桃壬毫无察觉,昏睡着,只有微弱的呼吸。
没想到,只是设计加速了羿的死期,竟也没能逃过天道惩罚......只是......这惩罚为何不能落在自己的身上......桃壬说无辜却也不无辜,但对句芒来说,算是严惩了......
桃源亦如往常,绿树成荫,青草依依,只是这次,桃源再无花开。
二
在青丘的山头上,心月正照料着他那一山头的甘棠树,不经意抬头见青丘上空,盘旋着一条黑龙。放下手中修下的树枝,心月皱眉看着空中的黑龙,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黑龙盘旋了一会,缓缓在了林边的空地上,心月不慌不忙的走过去,本以为来人是句芒,正要与许久未见的老友打个招呼,没曾想下来的竟是卯卯:“兔崽子,你还舍得回来啊?”说着还张望了一会,确定句芒没有一起过来,才将注意力转向卯卯。
卯卯伸了伸懒腰,朝着心月跑去:“心月哥哥,怎么就你一个人?有苏呢......”话还没说完,卯卯就注意到了心月身后跟了一团白烟,说它是烟,却有似有型,他指着心月身后问:“你后面......”
心月转头看了看,回答:“是你们从南海带回来的那个娃娃,我好不容易才给它练出了魂。”见卯卯安下心来,心月又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阿离去大荒西了......”很快,心月便注意到了卯卯的背囊:“那是什么玩意儿?”
卯卯正要向心月交代,没想到心月先发问了,他取下背囊放在地上,从中掏出阿紫:“心月哥哥,我求你件事儿......”
心月看着卯卯手中的狐狸,濒死的状态,紫棕色毛发,一看就不是青丘的狐狸:“你先跟我解释一下这又是从哪弄来的?”除去一趟,一个锦灵的娃娃莫名其妙要养大,现在又来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狐狸......
卯卯抚摸着阿紫,缓解着尴尬:“这是句芒......”
本想编个慌蒙混过去,让心月收留阿紫,没等卯卯继续编下去,光听见句芒的名字,心月就打断了他的话:“打住,那个老东西没那么好心,就算这狐狸跟他有什么渊源,以他的能力,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老实交代!”
见瞒不过去,卯卯只得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包括桃壬被句芒带回了桃源的事。
事情很多,故事很长,心月听的津津有味,完后感叹:“你说的那个小飞鱼长啥样,有啥特别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嗯......就普普通通,有些可爱,眼神单纯......”说着说着,卯卯发现自己被心月带沟里了:“唉......不是......心月......你就行行好收留阿紫吧......”
心月看着蜷缩着的阿紫说:“但她毕竟非青丘一族......这事还得问阿离。”
卯卯反驳到:“你不也非青丘一族,你还带着我一起骗吃骗喝!”
心月摇晃着他那一条火红的狐尾,皱眉打量了一下卯卯,这兔崽子,除去了一趟,翅膀硬不硬不知道,这嘴倒是硬的不得了了:“那我不带你了,你走吧。”
见心月语气冷淡,卯卯又恳求:“哎呀反正有苏听你的,你答应了,不就等于他答应了......”说着还不忘用可怜又无辜的眼神看着心月。
心月接过卯卯手中的阿紫,端详了一番:“且先留下吧,住在青丘......得等阿离回来,问过他才行。”
卯卯欣喜:“谢谢心月哥哥!”
心月见卯卯如此开心,也笑了笑,便开始对手中的阿紫发力,瞬间鲜红色的气萦绕在阿紫周身。心月不慌不忙,轻松的说:“既然要救,得先让她能幻化人形吧。”
看着对阿紫发力,却依然轻松的心月,卯卯小心问:“心月哥哥,你......身体不要紧吧?”
心月抬眼看了看卯卯,笑笑:“我早就好了,身上和元神上那点裂痕影响不了什么,是阿离太过紧张。”说着朝着刚才那团白烟努了努嘴:“要是我那么孱弱无力,怎么练的出那团魂?”
看了看一旁的白烟,它还很灵动,自觉飘过来,一圈一圈的绕着卯卯,卯卯边与白烟戏耍着,边问:“那它能成人形吗?”
心月回答:“等我给它练出七魄,就成人形了。”
卯卯伸手试着抓住白烟,扑了个空,白烟从他指间散开,又在空中凝聚,看着这团无形的烟,卯卯又问:“魂魄是能凭空练出来吗?”
“倒也不是谁都能,需要消耗非常大的灵力,光一魄,就能抽干一个人。”心月答到。
卯卯惊叹的看着心月:“那你练出这三魂,一点事都没有?有苏不得急死?”
心月笑道:“我都说了是他太过紧张,这点小事损耗不了我什么......”
说话间,蜷缩着的阿紫,在二人的面前逐渐变回人形。见阿紫已幻化回人形,心月便收手了。
此时的阿紫仍然非常虚弱,却迫不及待的寻问卯卯:“艾呢?”
卯卯见阿紫面色惨白,顾不得她在问什么,关心道:“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心月让卯卯到自己身边,三人围坐着:“那情种不除掉,长在心头,会一直吸你的精血,就看是你先耗死它,还是它先好干你。”说着目光转向阿紫:“听说你的情种还深入经脉......看你现在这么虚弱,怕是耗不死它了。”
阿紫只听见了心月说那情种深入自己的经脉,心想:既然在经脉之中,那划开皮肉,是不是可以找到那情种的根系,直接挑出来......一边想着,阿紫伸出自己的爪子,在自己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这一举动惊到了卯卯:“你干什么?”
心月也吓了一跳:“你做什么?想死不早死,浪费我的精力就你......”看着阿紫缓缓从自己的皮肉中挑出一律透紫色的丝,将丝慢慢抽出,心月的语气渐渐放缓:“竟然还可以这样......”
看着眉头紧锁的阿紫,卯卯凑到心月身边问:“这是在干什么?”
“这应该就是情种的根系......”心月也没见过传说中的情种。
待一根丝完全抽出,阿紫长吁一口气,额上的汗珠如雨般滴落,虽然看上去很疼,但她却笑着说:“若像这样慢慢挑出情种,不用费时耗死它,也能把它根除了吧......”
“你不疼吗?”心月不忍地问。
阿紫笑着摇摇头:“比起这东西一直在我身体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跟它耗着,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说着抬头又问卯卯:“艾怎么样了?”卯卯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伤感,这表情,阿紫一下就明白过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默默的低下头,用爪子慢慢划开自己的下一寸皮肉......
卯卯不忍阿紫这样伤害自己,劝到:“你不用这样......既然艾不在了......你可以在青丘慢慢养着,慢慢和情种耗下去......”
阿紫摇摇头:“我是艾的精兽,主人不在了,我又岂能苟活,我只是......不想带着这个脏东西去见她......”说着继续挑着皮肉中的丝。
“随她吧......”心月拍了拍卯卯的肩膀,又对阿紫说:“你若是觉得疼痛难忍,休息一下也无妨,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可别疼死在青丘,阿离该怪我了。”
阿紫看向心月,点点头,眼中满是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