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卯卯 第124章 终于送走了

一

带着三魂七魄，二人回到了汤谷。好久好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植被依旧丰茂，岛上依旧炎热……口干舌燥的卯卯，随意摘下一旁的果子，啃了一口……那股熟悉的酸涩，瞬间涌入脑中……这么多年了……这果子依旧没有长进，依旧比有苏酿酒用的甘棠还难吃……刚失去了小于，这一口酸涩，又让卯卯想起了以前……心中百感交集……

见卯卯脚步放缓，阿宓回头问他：“太热了？”

卯卯重重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果子太酸了……”

阿宓以为卯卯真的是在说果子，回道：“扔了吧……快到了……那一方清泉，清凉解渴，也能让你缓缓。”说完，阿宓加快步伐，往岛内走去。

卯卯看看手中的果子……也不知道心月和有苏现在在哪……想着，他苦笑了一下……自己也不是怎么的突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不能这样……卯卯摇摇头，扔掉手中的果子，跟上阿宓。

二人来到了那一方熟悉的清泉……卯卯付下身子，左手伸入泉水中，陆英感受到了清凉的水汽，渐渐舒展开来……随后卯卯捧起泉水，喝了两口。见卯卯缓了过来，阿宓急切地问：“怎么样？好多了吧？”卯卯回头，朝着阿宓点点头。见卯卯无事，阿宓着急道：“那带我下去吧……”

“什么？”卯卯知道阿宓着急，但没反应过来阿宓的意思。

阿宓又道：“现在魂魄已经全部拿到了……得送它们投胎转世，绝地天通，我无法入幽冥界，我记得你可以……带我去……”

上一次，自己确实从这方泉水下，直入冥界……但卯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再一次，能不能顺利到达……他不自信地问阿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行不行……万一不行？”

“不行的话……我们就都死在这泉水之下，那……也不失为另一种去冥界的办法……”阿宓，又变回了那个为了复活羿神，不管不顾的阿宓了……

听阿宓的意见，卯卯脊背发凉……弱弱地说：“我以为你说的复活……是拿到魂魄，找回尸身，将尸身复活……”

“几万年了……”阿宓无奈道：“你以为我不想找回吗？”

“那……”卯卯接着问：“投胎转世……他不就是个凡人了？”卯卯提到了重点，阿宓苦笑着，点点头……见阿宓失落，卯卯又问：“那……凡人……不是只有几十年……”卯卯看着阿宓的表情，越来越扭曲，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几十年……若安排妥当……足够修炼成仙……”阿宓不甘地回答。

卯卯将信将疑，取下腰间的布袋……冥界入口，魂魄有了重生的机会，自然更加兴奋，这布袋比以往更加闪烁，更加躁动……卯卯抬眼看看阿宓……盯着布袋的阿宓，眼中全是光芒和希望……无奈，卯卯只得问她：“要不……我们下去试试？”

见卯卯同意了，阿宓兴奋地点点头……就这样，卯卯牵起阿宓的手，纵身跃入泉中，二人缓缓沉入水底……

还好是入水，阿宓跟着卯卯沉入水中，睁开双眼，眼前漆黑，看不见潭底，但水与她，本是一体，在其中，她游刃有余，越潜越深……眼前黑暗不见前路，回头也已不见光亮……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卯卯腰间的布袋，在闪烁。追寻着闪烁的魂魄，阿宓执着地下潜……

不知道过了多久，闪烁的光终于不再下坠，微光隐约照亮周围，卯卯已站稳在地面，阿宓也伸脚，找寻着……触碰到了地面的泥泞……

顾不得双脚的触感，阿宓站稳脚，试着在水中开口：“我们到了？”话一说出，阿宓感觉周围已经不是在水中，像是来到了一片宽阔的空地……张望四周，前方隐约飘扬着微微白光……

虽然周围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卯卯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前面就是黄泉路……”说着回头，接着魂魄微弱的光，看见了阿宓的轮廓：“你不是也安全到这了？这绝地天通……绝了什么啊？”

阿宓没有回答，眼中只有卯卯所指的方向：“走吧……”

卯卯没有执着自己的问题，带着阿宓，朝着前方白色的光亮走去……离光亮越近，周围就被照得越亮……还是长长的队伍，队伍中的人，依旧浑浑噩噩，眼神空洞……脚下依旧繁花盛开，泥土依旧被青苔覆盖，远处雪白的树冠依旧照耀着整个冥界，白色的花瓣自然垂落，依旧没有一丝微风……

卯卯转头看向阿宓，阿宓好像对冥界的景象一点也不好奇，直直地沿着黄泉路走着……卯卯觉得很奇怪：“你以前来过？”

阿宓没有看他，只答：“没有……但以前天地相连时，听很多前辈说过……此处幽静，风景惬意，是告别喧嚣人世的好地方……”

“第一次来……你不好奇？”卯卯很诧异：“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可惊讶了！我本以为这里应是阴森恐怖，死气沉沉的，这里的人也是凶神恶煞的……没想到这里风景这么好！所有的事物都泛着荧光……还有孟婆，竟然是一个长相好看的小女孩……”

“你有几千岁了吧？”阿宓幽幽地问了一句，卯卯点头应答，阿宓接着说到：“才几千岁，也难怪会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死亡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卯卯已经习惯了自己不会死这件事情，倒是很久没有觉得死亡有多么可怕了。说到怕死，卯卯又隐约想起了毕月……也不知道他现在顶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又去了哪里……想起毕月为了活着努力的样子，卯卯不禁感叹：“那人界生灵或长或短，总有终结……自然是会有不舍的嘛……”

“你觉得这里是终结？”阿宓问卯卯。

这一问，卯卯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吗？”说着指着身边的长队：“这些人，不都是去向他们生命的尽头吗？”

阿宓看了看那列队伍，又看看卯卯腰间的布袋，指着远方队伍的尽头：“他们过了那座桥，便是来世的开始……人界生灵害怕这里，只是因为他们看不见这里，误把人界的离别，当做了终结，所以将这里描绘得炼狱火海，但其实，这里也是他们的起点……”说着，阿宓脸上渐渐泛起笑容，看着队伍的尽头，眼中满是希望。

她当然会有希望，既然她说了，那个尽头，是生命的开始，那就是说，那里也是羿神的开始……卯卯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腰间的布袋，同阿宓一起，继续朝着那个起点走去……

走了好久……终于看见了桥边派汤的女孩，阿宓的笑容愈发的显眼……卯卯也只有在她失忆的时候，才见过这样的笑容……她加快了步伐，朝着女孩走去……卯卯也紧随其后……就这样走着，小跑着……白色的花瓣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他们终于走近了那颗大树……

孟婆头也不回，眼睛也没转一下，手上一碗一碗派着汤，只是轻声对卯卯说：“你来了……”

还没等卯卯开口，阿宓便急切地上前：“婆婆！”

孟婆依旧没有抬头：“洛神到这个地方来，不合规矩吧？”

卯卯赶忙上前：“婆婆……是我带她来的……”

孟婆面无表情，淡淡地回：“洛神应该知道，你自己不是不能来，是规矩不让你来……”

“我知道……”阿宓弱弱地回答：“但……羿神为苍生鞠躬尽瘁，我好不容易找回了他所有魂魄，我觉得他配一个轮回……”

“是他配……还是你的执念？”孟婆反问阿宓。阿宓答不上来，沉默不语……而卯卯也不知道她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左顾右盼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孟婆继续道：“这魂魄已四分五裂，聚不成形……你让他怎么过桥？”

“我带他过去！”阿宓立刻回答。

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吓了卯卯一跳，他回头看向阿宓，一脸兴奋……仿佛下一秒羿神就活过来了……但即使是这样，孟婆也依旧没有回头，好像所有事情，都不值得她有一丝丝反应……继续派着汤，继续说着：“你可知你带他过去，会有什么后果？”

阿宓坚决道：“无论什么后果，都无所谓！只要他能过去……”

孟婆也没有继续劝说，抬手指了指队列的另一端：“去排队吧……及时你是洛神，也不能例外。”看着长长的队伍，阿宓皱了皱眉，见阿宓为难，卯卯正打算求情，却被孟婆抬起的手一挥，摁下了他的话：“如今战乱，每天死的人这么多，何其无辜，你们这区区旧魂，离世多年，早该习惯了，又凭什么和他们抢？”

卯卯也不知道凭什么，但总觉的自己应该替阿宓说点什么……正要上前辩解，却被阿宓拦下：“知道了婆婆……能否问一下……这队伍……”

阿宓本想问，还要等多久，孟婆大概也是知道，来到这里的魂，最关心的便是这件事：“不久……与你的寿命相比，只不过弹指一挥……”

见孟婆不愿明说，阿宓也只得放弃，转身走向卯卯，双手伸出……卯卯明白阿宓的意思，从腰间取下布袋，放在阿宓手中。阿宓朝着卯卯点点头：“这些年，多谢了……”

卯卯也点点头：“队太长了……你知道的，我最讨厌无聊，便不陪你了……”

阿宓看了看那不见尽头的队伍，笑着点点头：“也好，到人间再会。”

“再会……”卯卯目送阿宓……看着她，朝着队伍的尽头，越走越远，最后与这长队一样，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感觉这次，要很久很久见不到阿宓了……来了又去的呦呦，不见踪影的毕月，找不到的心月和有苏……还有那个难见一面的句芒……现在站在这个始末交接的地方，只有卯卯一个人，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酸楚……

“你中意洛神？”没想到孟婆竟然八卦其卯卯的事来。

卯卯一愣，忙回答：“倒也不是……洛神容貌举世无双……见过的人，都会喜欢吧？”

孟婆依旧淡然：“相由心生，希望她一直如此……”

卯卯似懂非懂，回头看看阿宓远去的方向，想起刚才孟婆对阿宓说的话：“婆婆……他们神私自到冥界，会有什么后果？”

“你挺关心她……”孟婆幽幽地说。

卯卯笑了笑，这么多年，自己也早就不是刚出青丘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讹兽了，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只是好奇……”

“绝地天通，天地人三界互不干涉……唯有特定之法相互沟通……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安分的神……”孟婆娓娓道来：“若三界中有谁不安规则，像她一样，私自越界，尤其是他们神……要受九道天雷，断骨抽髓，脱胎凡人，仅留神识，让他们能感受到这一切痛苦……”

嘶……听得卯卯眉头紧锁：“为什么尤其是神，必须如此？”

“拥有最强大的力量，自然要有最严苛的约束……”孟婆继续答道：“何况这个规矩是颛顼帝定下的，人皇，与神无异……”

卯卯倒吸一口凉气……阿宓那副柔弱的身躯……也不知道经不经得住这样的惩戒……会不会就此一命呜呼，若是就这样死了……那羿神即使转世为人……他们也是天人永隔……

孟婆好像知道卯卯所想，说到：“你不必多虑，洛神虽看着柔弱，也是个神，有神识护体，及时肉身崩坏，神识也不会散去……他们神，只要神识不散，那便是活着……”

那不是和心月以前一样……有苏不在了，自己这手艺，也捏不出什么像样的肉身……卯卯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若真有那么一天……那可怎么办啊……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下点功夫，跟有苏好好学学……

“你想这么多没有用……”孟婆见卯卯沉默许久，继续说：“你只不过是只弱小精兽，管好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管神的事情……”

是啊……自己凭什么……活了这么多年，自己完全就是运气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自量力还想替神分忧……卯卯放下双手，自嘲地笑着……对孟婆说：“婆婆，你一直坐在这里，不无聊吗？”

“无所谓了……”孟婆回答。

无所谓？卯卯不是很懂，若是他一直坐在这里，不出一天，就会痛苦的要死……可是孟婆在这里几千年……或许已经几万年了……好像一株植物……就静静的生长在这里……一动不动，也不会无聊……

“你无聊了？”孟婆问：“无聊了，便回去吧……”

孟婆这是送客的意思……卯卯看了看四周，景色确实优美恬静，但静得百无聊赖：“我可以到处逛逛，再走吗？”卯卯问。

孟婆应允：“随你。”

告别了孟婆，卯卯踏着地上泛着绿光的青苔，欣赏着眼前闪着荧光的繁花，伸手逗着飞在空中萤火，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

走了许久，在这片空旷的平原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阶梯……阶梯悬挂空中，深入黑暗的天空，好生奇怪……卯卯四下看了看，那颗发着白光的树不见了……孟婆也看不到了，只有周围一片绚丽荧光，和脚下湿软的青苔……

好奇的他，缓缓朝着阶梯走去，伸手摸了摸，阶梯是真实的……感受到了冰冷的青石板，卯卯尝试着抬脚，踩上阶梯……真真实实的触感，让卯卯放心了一些，抬头看那不见尽头的阶梯……好奇心提了上来……卯卯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阶梯往上走着……每一节阶梯，卯卯都看得清楚，但走着的感觉，这阶梯的路，好像有那么一些蜿蜒，不是顺直而上的，也不是盘旋向上，每走一步，都不会知道下一步的落脚点在哪……

就这样走了好久……卯卯抬头，盯上的路仍不见尽头，但低头看去，脚下也已经是一片黑暗，卯卯就这样悬在这不见前后的黑暗里……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向前……走得卯卯都困了……累了……双腿酸疼，全身疲惫，但又不敢放松，生怕一不留神，就从这里堕入脚下无尽的黑暗之中……

用着最后一丝丝意识，卯卯继续向上爬着……爬着……渐渐的，他隐约闻到了意思甘甜的气息……仿佛置身茂林之中……那股味道……是绿色的……像自己之前在北方……喝过的松针茶的味道……但又比松针更馥郁醇厚……闻着令人心神安宁……

香气越来越浓郁……卯卯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想起脚下的黑暗，卯卯猛的惊醒，心脏飞速跳着……惊恐地环顾四周……眼前是一堵高墙……两旁是悠长的道路……卯卯伸手探了探……自己正靠在一面墙边，身下是实打实的地面……感觉自己安全了……卯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安心地仔细观察周围……

说来也奇怪，卯卯都已经清醒了，但刚才在梦里闻到的那股清香，却依旧萦绕在自己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