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洛日 第42章 寻簪二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我仅有的记忆中都是在街上游荡的画面。我记得我躲在墙角下，等着人家吃剩的东西......呃，你大概想象不到吧？”

林泽衡：“你说，我听着。”

这时，屋外雷声轰鸣，暴雨正盛。

“我就在街上生活了好多年，在城内的各个角落睡过，野孩子一个。一开始只是捡东西吃，后来跟着其他流浪儿一起学了些小把戏，不过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了。然后又遇见了沈老板，他和我差不多，也是流落街头。那个时候我为了吃一口饭什么都做过，打架骑狗炸街抢东西等等。可是我看见他小小的一个人躲在杂物里，竟然会怜悯他，不欺负他反而想护着他。你猜后来怎么了？”

林泽衡听过沈如卿跟他讲这一段故事，即答：“你和他交朋友了。”

“是，我瞧他白白胖胖的，也许是哪家的少爷走丢了，我想着如果跟他交好他是不是能请我一顿饭呢？或者他家里人找到他了，能不能也让我做他的仆人给他打杂也好。”

这都是他当时天真的想法，不过有一点确是说对了，“当他的仆人”，毕竟后面给沈如卿卖命了。

林泽衡点头，不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俩一起玩了一段时间吧，某天他突然说要和其他人一起去长安。我从来没离开过这里，就没跟他一起去。他说好要来找我的，可是我等了很久也没有来。”

嗯，这点林泽衡也有同感。从前在唤阳谷约好，林泽衡回洛阳会给他写信，写了好多也没收到回信。他一度以为认识的好朋友这么快就把自己忘了，伤心了好久。现在突然听到李元辰也有相似的经历，心里竟然一种莫名的快感？

李元辰看林泽衡听得津津有味，便接着讲。

“后来我就遇见我姐姐了，你知道吗，那天.....”

那天天气很冷，他穿着薄薄的破旧衣衫蹲在一户人家墙边。周围人看了他都对他喷口水。

“脏球儿！晦气！”

“这不是那个球球吗？你的好朋友还没来找你呢？哈哈哈！我看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转头就忘了你。”

球球举起柴火棒似的胳膊，扯开沾着血的嘴喊道：“老子今天要打死你个龟儿！”

他流落街头，必然学了不少脏话，正好心有余力不足之时派上用场......

球球张牙舞爪冲上去，对方也不甘示弱，撸了袖子上前就要抓住他一顿打。

球球喊着要打要杀，举着拳头在靠近这人的一瞬间侧身从缝里闪到他身后，头也不回就跑了。

“咋个？怕了？你回来！”这人喋喋不休的叫喊。

“今天放过你，爷爷我没空！”球球对他甩下一句话，嘴上说要教训他，心里还是怕极了。

球球一路捏着身上仅有的一枚铜板，小心翼翼地左右乱窜，来到一片流浪儿不常来的地方。他今天刚打了架，捡的饭被抢走还被人打了一顿，跑了这么久眼前都有点起花。

他拿出仅有的一块铜板反复擦拭，心里想应该能买小半块饼吧。

“不行不行，我得留着......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它的！”

他坐在石砖上，思考一会去哪骗......去找点东西吃。

“咕——”肚子小声叫了一声。

“好饿呀！”他想到不久前还拿在手里的、沾了一点泥水的饼，自己还没吃就被人家抢走了，想到这又开始伤心。

“谁让我骗一下......吃一口就好。”

想着想着，自己就倒在墙角了，瘦削的脸贴在水坑里，不过他对这早就习以为常了。

眼前的东西开始模糊，他每次想睁开眼时，眼皮都会不自主的耷拉下来。他张着嘴，任口水从嘴角流下，呼气时感到嘴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路过这里。这个人很高大，衣服看起来也很温暖。她一停下就飘来一阵芳香。

“诶？死了吗？”是个女人的声音，好轻盈。

这女人还伸出手戳戳小孩的脸。

球球睁眼，费力聚焦，才看到眼前人竟像是仙女姐姐，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

他感觉自己快死了，拼尽全力喊出一句微弱的：“啊......”

“你还活着啊。”

当然活着......我饿。

“你怎么了？你嘴里的血都流出来了。”她轻轻地问。

“啊......”

“呵呵......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她笑笑，将手边的小竹篮放在地上，双手扶起这个脏兮兮的小孩，让他倚在墙边。

“饿......”，球球心里一直回荡一个声音，坐起来后努力睁开眼看着眼前人。

“张嘴，给你吃我刚买的糕点。”

球球听话，将小块糕点含在嘴里，含化了再咽下。

这女人又给他吃了好几块糕点，甚至用自己的香软手帕给球球擦干净脸上的泥水。

球球吃饱了，感觉精神好了很多，动动手指觉得有力气跑了。他盯着地上的小篮子，思考怎样趁她不注意把好吃的拿走呢？

女人问：“你是谁家的孩子？跟别人打架了吗？”

球球摇摇头。

“你没有家吗？”

球球皱眉，像往常一样，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眼眶里立刻涌现泪花。

“那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女人蹲在他身旁，托腮看着他，一脸期待。

......

林泽衡听到这，打断李元辰，“等等！这样你就跟她走了？”

李元辰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喜悦，得意道：“我一开始是不想跟她走的。奈何，她的小甜点太香了。”

......

球球半信半疑，这人这么好心？不仅不让他这个臭小鬼离开，还说要带他走？

“你要是不讲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那好吧，我吃饱就走......

他站起身，还摸摸口袋里仅剩的一枚铜板。搭上女人伸来的手，摇摇晃晃地就跟她回家了。

球球站起身来也只到女人腰部这么高，他感觉手里暖暖的，一路上不说话，踩着漏风小鞋跟着这个香香的仙女姐姐走进一个小院子。

仙女姐姐的院子里种满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可谓鸟语花香，檐下还有许多小猫小狗睡觉。球球反观自己，满身脏污，和这美好的地方格格不入。

她拎起裙角，牵着脏兮兮的球球走进小屋。她拿出家里的小甜点和茶水招待这个黑黑瘦瘦的小孩，又去给他烧洗澡水。

球球忽然受宠若惊，看着飘香的美食，竟然不想走了。他战战兢兢捏起一块塞嘴里，满口果香。这个时候有些放松，才能好好看看这个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穿的衣服好像很光滑，在光下还会发光。头发也很蓬松，一定每天都洗吧。头上还戴着亮晶晶的漂亮小东西，她难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要是给她当仆人，是不是每天都能吃上好吃的饭？

仙女姐姐来回忙活，末了，拿了钱袋对球球说：“你等一等，我去给你买身衣服。”

球球糊里糊涂点点头。他其实心里还是不相信这个陌生漂亮的女人，虽然她美若天仙，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

虽然心里不相信，但嘴上却很诚实。

“好吃。要是我能住在这就好了。”大快朵颐之后，就将逃跑的事抛之脑后，趴在地上睡着了。

......

林泽衡听着这小孩的经历，心中疑惑重重。李元辰自幼浪迹市井，应当比同龄孩童更加成熟，竟然会随意相信一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不怕对方对他有所企图？

李元辰看出林泽衡的怀疑，补充道：“林公子你想想，仙女姐姐怎么会是坏人呢？”

林泽衡已猜到后续发展，就说：“然后呢？你一定没跑吧？”

李元辰无奈道：“虽然我吃了她的好吃的，但我还是有一点戒备心的。不过这样诱人的条件，任哪个无家可归的小孩都不会跑吧？”

......

球球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仙女姐姐正在一旁写字。

仙女姐姐看到他，眼中立刻闪过一道光辉。

“你醒了？你想好以后是否跟着我了吗？”

球球支支吾吾，磨磨嘴皮小声道：“好......”

“太好了！我想了很久，我叫李珑音，以后你叫李元辰，如何？”她说着，还举起案上的白纸给球球看。

纸上写的正是“李珑音李元辰”，可是球球不认字，懵懵地点点头。

李珑音看到这孩子点头，立刻小跑到他身前，拍拍他一头杂毛，掩笑道：“叫姐姐。”

“姐姐......”

“哎！真乖呵呵。我们去......你去洗澡，我给你买了新衣服。”

李元辰点头。

这一天真是他一辈子中记忆最深刻的一天。飘香的佳肴，漂亮的仙女姐姐，崭新的厚衣裳，和花香四溢的浴盆......这天他仿佛洗净了过去几年的肮脏，他感觉自己有了一个家，那是不是可以期望一下也有人爱自己了？

李元辰穿了新衣，来来回回里里外外翻看不下十次，欣赏这件精心制作的粉黄交接的衣裳。衣服的颜色和李珑音身上穿的一致，不过没有绣花。

李珑音把他头上的一团杂毛打理好，用彩带扎两个小团子，看起来完全是个白净瘦弱的小孩子嘛。

“太可爱了~”

李元辰红着脸捏捏头上的团子，害羞道：“真的吗？”

虽然他看不到自己头上的样子，但感觉还不错，便红着脸对李珑音笑笑。

李珑音跪坐在他面前，恰好和他平视。她张开怀抱道：“来！让姐姐抱抱。”

“唔。”

李元辰乖乖贴近她，两人靠近，他感到身上一阵温暖，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暖意竟暖得他想哭。

李珑音捏着他瘦削的下巴，“怎么哭了？”

“好开心啊......”

她又拉开袖子掩面轻笑。

“跟着我以后更开心哦。”

......

林泽衡听完两人的初遇，竟然还挺出乎意料。

“确实不错，若是我，我一定会一辈跟着这样的漂亮姐姐。”

“我也想一辈子跟着的。天不遂人愿啊。”

“轰隆——”，屋外暴雨越下越大，狂风訇然吹开木窗。下了这么一会子，屋内的温度也开始降低。李元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林泽衡，赶紧去关上随风摇晃的木窗。

暴雨飘进房内，淋湿他的袖口。

回来后，林泽衡看到李元辰翻上的袖口，内部好像绣了一朵花，绣的很丑。

李元辰顺着林泽衡的目光看去，挡上绣花，解释道：“我自己绣的......”

“呵，还不错，李小哥真是多才多艺。”

“我以前的衣服上都有姐姐绣的花，她走了，我就只能自己学着绣，想她了就翻出来看看。”

竟如此......

林泽衡一手捏着下巴，问道：“你姐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的家人呢？”

李元辰沉默。

“她真的是仙女姐姐。你信吗？”

依旧是回忆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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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寻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