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每天都在阴暗爬行 第11章 嫂嫂

马车缓缓前行。

裴松月一上马车便闭目养神。

昨日裴松雪来听竹小苑，说她要去护国寺。裴松雪不曾出过远门，她生性贪玩，这次进京也是求了裴易安许久。但她还算懂事，知道出门要跟兄长报备。

裴松月原先不同意她出京，他已经去吏部述职过，只剩下些细碎的琐事，完成后便能休息一阵。可裴松雪说是跟着哥哥嫂嫂一起去，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一听到“嫂嫂”二字，裴松月的神经便绷紧了。他是裴氏的嫡长公子，他还未曾娶亲，裴松雪哪里来的嫂嫂？

“是郡主表嫂啦，”裴松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喜欢郡主表嫂，但叫她表嫂的话总觉得关系很疏远，所以就跟着淑姐姐一起叫嫂嫂啦。”

裴松月半垂着眼眸，用力握紧手中的狼毫，笔尖的墨汁摇摇欲坠。

裴松雪看不清他的眼神，依然为能够出门游玩而欣喜不已。

“还有外祖母也一起去，兄长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外祖母也去吗？”裴松月突然抬起头，墨汁终于从笔尖坠落，上好的宣纸上多了一个墨色的污点。

“是呀是呀，”裴松雪点点头道。

当晚，裴松月连夜将手中的琐事全部整理好，还让竹心给他收拾好行装，叮铃哐啷折腾了半宿。

“我不管，竹心吵醒了我，那我也要去。”深夜被吵醒的裴松林堵在裴松月的书房门口。

裴松月只是微微颔首：“那明日便一起去吧。”

裴松林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裴松月会阻拦他，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还不去收拾行李吗？”裴松月淡淡道：“是需要长兄帮你？”

裴松林连忙脚底抹油回房了。

第二日一早，裴松月便主动去静思堂找余老太君，说是害怕裴松雪性格跳脱，打扰到外祖母，给几人添麻烦，便想跟着一起去，也能顺便陪陪外祖母，替母亲尽孝。

余老太君很喜欢这个一表人才的外孙，他主动开口要去，自然不会阻拦。

女子的笑声从前面那辆马车顺风传来。

裴松月虽然闭着眼睛，嘴角却浮起一抹笑容。

裴松林大大咧咧地坐下斟茶：“阿鸿，来喝一杯？”

明明茶盏里装的是茶，却被裴松林说出一股子烈酒的样子。

裴松林话音刚落，眼神立即望向裴松月，见他表情淡淡，才松了口气。

萧渐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早就听说自己这个表哥一丝不苟克己复礼，没想到对待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是这般严格。

方才，裴松林脸上一瞬间露出来的那种害怕不似作伪，想必裴松月平日里没少管教他。不过他倒是曾经听母亲说过，他那个姑父好像无心家事，裴家的几个弟弟妹妹都是交由裴松月帮忙管教，说是一手带大也不为过。

萧渐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心思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未及午时，马车终于到达护国寺。

护国寺作为大周的皇家寺庙，修葺的却并不富丽堂皇。若是忽略寺门上那金光闪闪的“护国寺”三个大字，其余一应建筑、装饰与寻常寺庙无异。

因着萧昌茂的关系，长信侯府这些年也没少来护国寺上香祈福。侯府的信一传过来，寺庙便做了准备，早有师傅带着沙弥立在寺门前等候。

“阿弥陀佛，”眉须花白的僧人开口道：“主持闭关，无暇见客。几位施主请随老衲入内。”

一行人从善如流，跟着僧人进了寺院。

寺院里，男宾和女眷所住的院子是分开的。此时不年不节，前来护国寺的人并不多。

余老太君年岁已大，一路的舟车劳顿令她疲惫不堪。

“你们年轻人自己去转转吧，”余老太君笑着道。

余老太君的视线落在杨明珠和萧渐鸿身上，她意有所指道：“这山上风景好，我记得后山上是不是还有一片枫林？”

萧渐鸿心里装着事，并没有看到余老太君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更没有听出弦外之音。

“是呀祖母，”萧渐淑回道：“我听说这山上的枫叶红得特别早，现下也是时候了。”

“阿鸿，”余老太君唤道：“明珠这些日子持家辛苦了，你可要带她四处转转放松放松。”

“嗯？......哎，是祖母。”被点名的萧渐鸿支支吾吾道。

杨明珠倒是一副淡定的模样，有时她觉得端庄这个词也不是不好，比如此刻，她就可以做出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只需站着即可，不必开口。

裴松月抬了抬眼皮，视线扫过杨明珠的脸庞，随即便垂下了眼眸。

杨明珠的脸上并没有娇羞之色，想来，她对萧渐鸿并没有男女之情......

裴松月兀自吐了一口浊气。

眼看萧渐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余老太君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她想敲打敲打萧渐鸿，又看到一旁的裴家人，最终还是沉默了。

“罢了，你们去吧。”

一退出余老太君的院子，萧渐淑立刻挽上杨明珠的手臂：“嫂嫂，我们去吃斋饭吧，护国寺的素斋简直一绝！”

杨明珠点点头。她被接回京城后，因着不懂规矩，被长公主拘在国公府里，不怎么出门，也不曾来过护国寺。

早就听闻护国寺的素斋味道极好，没想到重生后她还能来尝上一口。

“嫂嫂等等我！”裴松雪方才被裴松月叫住了，等她转身后才发现，杨明珠和萧渐淑已经快走出院子了。

“你好慢。”萧渐淑随口抱怨了一句：“表哥怎么这么爱管教啊，都出门了还跟到这里来。”

裴松雪心虚地往后看了看，裴松月站在树下，眼神随意地扫了过来，她连忙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可别让我哥听到了。”

“听到了又如何？”萧渐淑愤愤不平：“我哥都不管我的，你哥为什么要管你！”

杨明珠怕再这样说下去二人又要吵架，连忙道：“淑妹，你说的枫叶林在哪里呀，我想去看看。”

“就在后山，”萧渐淑连忙道：“等会儿问问小师傅那枫叶有没有变红，到时候我带嫂嫂去看。”

“咳咳。”裴松雪轻咳了两声。

“......也带你去。”

“阿鸿你怎么做到的？”裴松林拍了拍萧渐鸿的肩膀道。

萧渐鸿一脸莫名：“什么？”

裴松林抬手指了指前方的三人：“我听说这世间最难处理的关系之一便是姑嫂，看淑表妹和表嫂这关系这么亲密，你肯定出了不少力，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裴松林一脸新奇，裴氏旁支有个堂哥娶妻后，堂嫂与堂妹日日吵架，甚至差点儿闹出人命。

裴松林平日里不说，但他也担心，若是他和长兄娶妻后，与裴松雪相处不好要怎么办。

萧渐鸿神情一滞，他也不知道何时萧渐淑与杨明珠居然走得这么近，他还未回京前曾收到母亲的家书，吴氏曾随口抱怨过两人关系不佳，怎么等他回来就变了样呢。

“哈哈，”萧渐鸿干笑两声，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随口敷衍。

所幸，裴松林也没有继续追问。

用罢斋饭，几人各自回房休息。

杨明珠回屋时，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沉思片刻，心底默默有了猜测。

“怎么都过了午时，还有人来？”晴山正在屋内收拾，听到院外的嘈杂忍不住抱怨道。

“这时节，除了我哥要给那些将士开坛做法，还有哪家女眷会来寺庙呀？”萧渐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她手上还有一个食盒，“嫂嫂，山上没什么零嘴儿，这可是我偷偷藏下来的。”

萧渐淑把食盒塞到杨明珠手里笑眯眯道：“千万别让裴松雪看见了，这点东西可不够她吃的。”

说罢，萧渐淑打着哈欠回了房。

晴山将房门关上，试探道：“怎么感觉这三小姐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以前日日找郡主您的不痛快，怎么突然......”

杨明珠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原本她与萧渐淑便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萧渐淑不过是因为她帮吴氏给她相看一事，两人才起了摩擦。如今她助她逃过嫁人，两人也算一笑泯恩仇，关系自然也亲近了些。

“郡主......”晴山突然出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家郡主眉心那粒朱砂小痣的颜色好像变红了一些。

但等她定睛再看时，又看不出什么差别。

“怎么了？”杨明珠抬眼看来，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金光，衬得她温婉又慈悲。

慈悲？晴山猛然回过神来，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怎么了？”杨明珠又问了一遍。

晴山轻轻地摇头，随即笑开：“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家郡主怎么生的这么好看？嘿嘿。”

男宾院中。

裴松林向来是个不着调的人，吃饱喝足之后，他亲眼目送长兄裴松月进房休息，又突然偷偷溜出来。

方才他走得慢，隐约看到一行人去了女眷那边的院子。

可惜离得远，他没看清为首女子的模样。

与裴松月不同，他还没有定亲。在江东时，裴氏长辈的目光都放在裴松月的身上，对他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闲人自然不放在心上。

这也方便了他。裴松月是裴氏下一任家主，他要娶的女子必然要贤良淑德、家世显赫，至于裴松月本人意愿如何，便不由他自己决定。

可裴松林不同，他可以自由随心地选择自己将来要共度一生之人。比起让裴后姑姑帮他相看世家女子，他更喜欢自己寻找心仪的女子。

“阿鸿，你要出门吗？”裴松林看到萧渐鸿，立刻迎了上去。

“嗯？嗯。”萧渐鸿没想到会在院外碰见裴松林，他分明亲眼看着裴松月和裴松林各自回了房，这才出门。

“我方才看到有一行人去女眷那边了，”裴松林一脸好奇：“你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吗？”

萧渐鸿的神色陡然一僵，但他很快掩饰过去：“我也不知道......天色尚早，我看还是回屋休息吧。”

说罢，萧渐鸿头也不回地转身回房，只留裴松林一人站在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