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当时本就意识模糊,根本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当即便神色凝重赔礼道:“郑思无心冒犯,还望公主恕罪。”
陈瑶逗了他两句后,收敛了神色,问他:“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
郑思以为自己昏睡了一晚,就听陈瑶说道:“一天一夜,也真是命大。”
她往前走了两步,继续问道:“你能活到现在,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郑思抬头,轻声回她:“意味着郑思得了赦免,算是恢复自由身了。”
是呀,算是恢复自由身了。
陈瑶心里虽也为他高兴,却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了。
“你虽恢复了自由身,但依旧是罪臣之子,以后断了科举的念想吧。”
“郑思知道。”他声音平静,“能活下来,不受劳役之苦,不葬身乱葬岗中,已是万幸。”
说完,他后退两步,撑着虚弱的身子,冲陈瑶端正的叩首。
“长公主相救之恩,郑思不知该如何报答,若有用的上的地方,公主尽管吩咐。”
陈瑶一边用菜叶子逗弄着手里的兔子,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回他:“你救了本宫一命,本宫就当还个人情给你。”
郑思道了谢后,想到至今没有见到其他人,不由再次看了着自己清洗干净的身体,还有这身衣物,然后欲言又止。
陈瑶知道他想问什么。
她本想告诉他,是这院子里的农户帮她清的身子,可一想到眼下他并未见过旁人,又生了些想戏弄他的心思。
“怎么?”陈瑶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郑公子赤身**的样子,本宫还看不得了?”
这话说话,便看郑思微怔了下,接着别过眼,嘴唇轻启,想说什么似乎又说不出来。
这种窘迫的神色,陈瑶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
一种戏弄成功的喜悦让她心里莫名的快慰。
郑思想说些什么,可还未开口,就看眼前又飞来一只白色的东西,梦里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
他轻轻一接,那兔子便窝在了他的怀中。
接着,陈瑶捡起一根菜叶子,往兔子嘴里在递了递。
“本宫要回去了,这兔子就送你了。”
郑思心里本还有其它困惑,比如这院子的主人在何处,她一个人又是什么过来的。
可看对方拒绝回答的神色,他不再多言,只再次说了些道谢的话。
外面传来了马车声,冯雨进了院子。
“主子,东西都准备好了。”
陈瑶上了马车,放下车帘时再次望了眼郑思,“好好活着吧,郑公子。”
然后冲他身后一笑:“有什么要问的,就问这二位吧。”
郑思一转头,只见身后站着一对中年夫妇。
他们背着农具,似乎刚做完活回来。
“哟,这年轻人就是不一样。”男人冲她老婆感慨道,“来的时候半死不活,醒来精气神还不错。”
“公子还是别在外面待着了,小心着凉。”
女人边说,边示意男人把郑思扶进去。
郑思被男人扶着,转头再次往陈瑶那边望去时,马车已经掉头离开了。
“我男人给你清洗时,说你身上好多鞭伤,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郑思手里的兔子放入笼中。
“贵人走之前给了足够的银两,叮嘱我们好好照顾公子。”她满脸喜悦,“这院子贵人也买下给公子住了,房契一会儿就给公子拿来。”
郑思明白了陈瑶刚才说的是玩笑话,可也没想到她会把这院子买下来。
他想再多问两句,可刚开口人又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
“公子先好好休息,我们给你做些吃食去。”
女人将床铺再次整理好,便嘱咐郑思躺下,离开前将门轻轻关上。
***
“你说,公子跟这贵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厨房里,男人一边忙活着宰杀家里的鸡,一边问妻子:“还特意买下咱们的院子给男人住。”女人轻轻用胳膊肘戳了戳对方,示意对方声音小一点。
“我听说,燕京里有钱的女子会偷偷在外面养相好。”她掩着嘴窃窃私语,“那贵人梳的发一看就是嫁了人的。他多半是看上这公子救了他的命,以后想跟他在这里私会了。”
男人心里也跟她的猜测差不多,不由往郑思屋子里瞅了一眼,感慨道:“这人有个好相貌就是不一样,我要是有这公子的长相,也想少过些苦日子。”
妇人嬉笑着锤了他一下:“你当贵人好伺候呀,我看那贵人脾气也不小,不是吃素的。”
“不好伺候咋了,总比吃不饱饭要强。”男人越说越来劲,“要不是碰巧贵人让公子在咱这儿养伤,咱儿子别说娶媳妇了,全家吃饭都快成问题了。”
“行了行了,现在有了钱,总能不愁吃穿一阵子,回头再用余钱买个院子去。”
女人宽慰的笑着,手里的活愈发利索。
“好好给公子养伤吧,这公子也算咱们家的贵人了。”
男人一边附和了句,一边又问道:“你说那贵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马车是真气派。”
“不该问的别多问,”女人笑了笑,“买了咱们的笋,又买下了院子,是个善人就对了。”
***
冯雨盯着马车里放着的几筐鲜笋,始终有一种不真实感。
这么气派的马车里,放笋倒是头一回。
她看的出长公主喜欢吃农户家的笋,不然也不至于让她与吴宁去后院挖笋。
甚至,若不是她执意阻拦,只怕自己主子也想拿着工具上树林里挖上几下。
陈瑶看着冯雨纠结的神色,随意说道:“公主府那么多人,这点笋很快就吃完了。”
冯雨面带忧虑的说:“公主是千金之躯,马车里放这个,怕是有**份。”
“端着身份能做什么?”陈瑶笑着看向外面,“顺手买点东西,他们便能好过些,本宫左右不了朝堂,可这么简单的事还是能做的。”
冯雨听到她这么说,心里一笑,也不再多言。
是呀。
若公主真是端着身份的人,她与吴宁便没有今日了。
“公主,是打算让郑公子以后就住那里了?”
陈瑶放下车帘,慢悠悠的说:“他若是识相,就该隐姓埋名的话在那里过完下半辈子。”
冯雨试探性的问了句:“公主……不再去看他了吗?”
陈瑶困惑:“看他做什么?我哪有那闲工夫。”
冯雨看着她的神情,肯定了一件事。
原来公主没有养男人的意思。
只是单纯的发善心罢了。
陈瑶因为冯雨的话,再次想到了郑思,接着一阵感慨。
她喜欢郑思,好像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
冬日宴结束后,已经接近天黑。
按照惯例,各家公子小姐会在皇家园林里留宿一晚,等清早了再启程回府。
深夜时,郑思并没有与别人一样立即入睡。
他素来有换个地方便难以入眠的情况,索性选择一个人在外面走走,等身体疲乏了,入睡也便容易些。
郑思经过今日那片冰嬉之地时,原本是没有留意到那里是有人的。
直到突然有黑影从冰面上快速滑了过去。
寂静无声的夜里,那黑影便显得有些诡异。直到听到一声摔倒声,郑思才确定那是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拿着手里的灯笼绕了绕,接着一愣。
长公主陈瑶趴在冰面上一动不动,脚上似乎穿了今日冰嬉舞者们的那双冰嬉鞋。
陈瑶摔的一时间起不来,烦躁之际,因为郑思的灯笼也看清了对方。
她没想到今晚偷偷出来玩这个,还会被人瞧见。
陈瑶觉得有些丢人,但起又起不来,只能丢出一句:“郑公子大半夜的出来闲逛,也不嫌冷。”
郑思没有回她的话,只琢磨着她那一下摔的不轻,眼下该怎么办。
“公主可有受伤?”男人开口问道。
陈瑶也被自己这一下摔的有些恼火,直言道:“膝盖磕破了皮,出了血。”
郑思缓声问道:“还走的动吗?”
看陈瑶没有说话,郑思便回道:“公主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去找婢女来。”
“站住!”陈瑶蹙眉望着他,“本宫这副丑态,你一个人看见了还不够,还要传出去让人笑话吗?”
郑思停下脚步,有些无奈的转身看向对方。
陈瑶努力从冰面上坐起来,接着甩掉那双冰嬉鞋,缓缓站起来想离开冰面,郑思赶紧往前赶去,生怕她再摔一下。
“啪!”
郑思人还没过去,就见陈瑶又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陈瑶疼的眼泪都要出来时,一抬头,就看郑思已经小心走到冰面上,冲她伸出手。
“失礼了。”他低声说道,眼里带着些许同情与不忍,“在下扶公主回去。”
陈瑶犹豫了下,抿了抿唇,然后缓缓抓着他的衣袖。在男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起身离开了冰面。
郑思看她眉头紧锁,右手一直护着膝盖,知道她定是走不了路了。
他背对着陈瑶半跪下来,侧头冲她说:“郑思背公主回去。”
陈瑶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后,也不再纠结。
回去的路太漫长,要是让自己这么走着过去,遭罪不说,还更容易碰到看热闹的。
还是早点回居所吧。
陈瑶望着郑思,轻声说道:“有劳郑公子了。”
接着便缓缓伏在他的背上,有些拘谨的搂着他的脖子。
“公主。”郑思有些无奈的笑道,“脖子勒太紧了。”
陈瑶耳根一热,移动了下身子,努力让自己放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