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婚!”
宋妩想到宋厌,突然有些百感交集,当日军饷遭劫,他却突然让自己去慰军,途中便出了刺杀一事。她很难不去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饶是亲姐弟,一旦生在了帝王家,自相残杀便也是寻常事。宋妩还没有天真到觉得一群匪徒可以那样精准地掌握她的行踪,混入她的队伍,并顺理成章以马匹累倒急需休整为由,留在下城邑。那片竹里中唯一开着的驿站,想必就是专门为她而设的吧。
宋妩也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错的,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她这个弟弟软弱无能,若少了自己恐怕会成为朝中各势力的盘中餐了。还好成婚那日有盖着的红喜盖头,暂时不必与其正面对峙。
宋妩脑内一阵风暴,一旁珍掌柜却少有的沉默了。不仅缄声一言不发,还不时斜飞个眼神打量宋妩,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宋妩扭脸笑着看向他,珍掌柜顿时化作一副忙碌样。又是擦桌子,又是拧抹布,眼神左飘飘右看看就是不与宋妩对视,宋妩越看越觉得他有鬼。
“珍掌柜,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宋妩露出极其和善的微笑。
珍掌柜手中抹布啪的摔在地上,宋妩捡起抹布,“不如同我说说,如何?”
宋妩步步逼近,珍掌柜退无可退,看着宋妩仿佛青面獠牙的恶鬼。突然,他像是看见了救命恩人似的,指着宋妩身后,“木姑娘,云将军来了。”
宋妩转身一看,云铮果然站在门口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宋妩放下抹布,恶狠狠地对珍掌柜说:“等我回来再问你,你要是不老老实实交代就死定了!”说罢和云铮出了门。
二人来到一处茶楼,坐在临江的二楼包间,宋妩感到有些口干,抿了口茶。
昨夜在营帐内还因退婚之事闹得如此不愉快,今日又约出来喝茶。宋妩感觉到浑身不自在起来,她借着喝茶暗暗观察云铮的表情。
云铮眉头微皱,仍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今日他的发梢碎发收拢了上去,更加规整利落,配合他那张精雕细琢的脸更显清贵俊朗。
真是个美人啊!
宋妩默默感慨,云铮忽然抬眼。对上他的眼神,宋妩慌乱的眨了眨眼,一口水直接呛住。
“咳咳。”
“你没事吧?”云铮赶忙递上手巾,并为她顺了口气。
“咳咳……我没事。”
宋妩呛了一会儿,脸胀得通红,又大口喝了杯茶,这才缓了过来,美色误人啊!
云铮也没轻松多少,他昨日已打定主意从此与宋妩桥归桥路归路,不再受她蛊惑,谁知今早便收到了皇帝要亲自为他征婚的消息。
“木姑娘,退婚之事……”
“不退了!”
宋妩爽快地摆了摆手,她本是不想耽误云铮的前程,欲作罢此事,不料天意弄人。如今圣旨已下,这婚是想退也退不了了。
宋妩干脆狠了狠心:“云将军,小女子身份低微,原是乡下遭难,逃荒来京的。本无缘与将军成婚,谁知天公作美,让我有幸……”
宋妩又做出一副弱小无助的娇柔模样,云铮心道她又开始伪装样子,莫名心头有些不快,便冷冷的打断道:
“木姑娘,你的本性我已见识过了,大可不必如此作态,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但还是接着喝了口茶,宋妩望着云铮冷漠的脸,有些心虚愧疚,清了清嗓又说:
“我希望将军对外宣称我二人是青梅竹马,否则我的身份低微,你我二人又无情感基础,与将军的假成婚,恐惹得众人怀疑。”
“做戏做全套,木姑娘倒是考虑的周到。”
宋妩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冷意,连忙找补,“这对于将军也是好事啊,少将军年少成名后不忘家乡青梅竹马的糟糠发妻,想来也是一桩美谈啊!”
云铮默了默,将茶一饮而尽。
回到珍宝堂,那珍掌柜正收拾细软,准备弃店回乡下待一段时间,却被宋妩逮了个正着。
“珍掌柜要到哪儿去啊?”宋妩邪恶的笑了笑,“伙计们,把珍掌柜绑到后院,我要亲自审一审他。”
珍掌柜被五花大绑,嘴里嚷嚷着:“你们反了不成,到底谁才是掌柜啊!”
伙计们给掌柜搬了个凳子,说:“珍掌柜,当初可是您说的,珍宝堂上下惟木姑娘马首是瞻,我们也不敢违抗啊!”
珍掌柜气的发晕,宋妩打发了伙计们,后院只留有他二人时,宋妩才问道:“珍掌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珍掌柜犹豫着,宋妩眼神威压,他便咬了咬牙,“那,你现在是将军夫人了,得保证,若我如实告诉你的话,你要保我的平安……还有,珍宝堂的平安!”
宋妩眉毛一挑,来了兴趣,说:“可以,你说吧。”
“我……诶,先前你不是好奇我珍宝堂的货源为何如此之差,怎么还是有一些精品,甚至超过宫中水准的精品吗?”
“其实,”他压低了声音,“我的那些货是从那长梁起义军处进来的。”
宋妩瞪大了双眼,珍掌柜话音刚落,便是一阵懊悔。
“我也不想的,况且。珍宝堂那段时日经营极为困难,而长梁起义军那劫的都是各地官员的珍品,我一时鬼迷心窍……”
“也就是说,起义军抢了朝中那些大员的物件,便会在你这儿销赃?”
“算是吧,但只是一小部分,一小部分。”
宋妩心念一动,那么,若军饷是起义军劫走,也许可以从这条线找到。
宋妩嘿嘿一笑,“珍掌柜,你这罪名不小啊!”
“你,你说了要保我的。”珍掌柜脸色大变。
“要保你嘛,也不是不行,只是……”
“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吧!”珍掌柜放弃挣扎,有气无力道。
“从此以后,我要接手起义军这边的生意!”
*
大婚当日,珍宝堂内张灯结彩,宋妩待在她的小房间内,桌上摆着一套华贵无比的绣金线喜服,另有一套凤冠,安静的立在一旁。
“木姑娘你起了吗?婆子们都到了,现在便进来给您梳妆了。”说着便推开了门,几个丫头婆子涌了进来,又是贴面,又是点唇,忙活个不停。
宋妩看着镜子中浓妆艳抹的自己,突然想起从前自己也是这样坐在镜前,任凭宫中的嬷嬷给自己添上红妆,任由自己素净的一张脸变得妖艳。
从珍宝堂到将军府,宋妩一路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任由旁人拉扯着走完了流程,终于到了将军府。
宋妩蒙着红盖头,手中被塞上红绣绸的一头,骤然感受到另一头牵扯,宋妩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指引。
“云将军与这位木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啊!”一个官员在底下小声私语。
“你都没见过木姑娘,你怎么知道?”一旁他的夫人却斜了他一眼,小声驳斥道。
“诶,木姑娘若不是美人,怎么能征服云将军的心呢?”那个官员用手肘碰了碰夫人,示意她闭嘴,看见其他人看向他的视线,连忙笑了笑作掩饰。
待他脸都笑僵了,便又寻个机会小声说:“再说了,光是观木姑娘的行动举止,简直比你这个大家夫人还要端庄有度,倒不像是个乡野村妇。”
“咳咳。”上头身着龙袍的宋厌用咳嗽声制止了他们的小声讨论。心里却道:不过这木姑娘确实有些古怪,他的暗探也查不到底细,像是横空出世一般,只几个月便打响了珍宝堂的名号,成了首席鉴师。
宋厌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待新娘踏进门厅时,他心头忽的一跳,她的身影好像一个人。
“一拜天地。”
二人面朝厅外,齐齐躬身一拜。
“二拜高堂。”
“既然而二位新人,父母皆早逝,便改为二拜君王吧!”一旁的丞相开口,打断了司仪。
司仪赶忙改了口:“好,好,那便二拜君主。”
云铮和宋妩转身再拜。少年皇帝坐在主位之上,面上带着笑容,内心却不知想些什么。宋妩内心一时感慨万千。
“夫妻交拜。”
云铮和宋妩对面而立,宋妩第一次成婚,虽说是假的,可内心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她缓缓拜了下去,视线内自己的喜袍曳地,与云铮的交叠在一起,她脸一红,赶忙正了正身子。
“礼成。”宋妩被云铮扶着,缓缓步行至门口。
“慢着。”宋厌越看越觉得像,他脱口而出,追了几步。
二人停下来,宋妩手心不由得攥紧,微微出了些汗。她犹记得当日被逼下悬崖之时杀手说的话,宋厌,那场刺杀真的与你没有关系吗?无论如何,她现在还不想暴露。
云铮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率先开口问道:“陛下还有何事?”
小皇帝摆了摆手,“无事无事,朕只是觉得这位夫人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宋妩浑身一僵,面前的声音极其熟悉,随着他越来越靠近,宋妩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陛下,夫人出自乡野,与我乃是青梅竹马,怎会与陛下相识?陛下是说笑了。”
原本热闹的气氛一瞬间僵住了,众人也不明白皇帝是怎么突然对这位夫人这么感兴趣,又惊叹这位云将军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对皇上说话,众人唯恐触犯了皇帝。
宋厌看着云铮坚定的眼神,于是略一沉吟,觉得云铮是不会撒谎的,便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