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将明的天色,李长思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宫中去。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李长思微微靠在车里的软枕上,闭目养神,手指随着她纷飞的思绪轻轻敲点。
现在她的心情复杂,思绪回到记忆里,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导致自己死亡的关键人物皇帝李珏。
想起“李长思”被他用长剑一剑穿心,李长思仍心有余悸。
即使与“李长思”的记忆融合了,李长思也没有找到导火索,一切看似都非常正常。
“李长思”向来与一众皇子都不亲近,她想不明白李珏对她这样浓烈的恨意从何而来。
“李长思”的一生与李珏交集甚至算不上多……自八岁起她就外出拜师,鲜少在宫中居住,十四岁回宫后又急匆匆赶赴边境征战沙场,更是没有接触李珏的可能。
李珏的生母何氏倒是有过碰面。
常在何氏,她皇兄后宫里毫不起眼的存在,年十八诞下四皇子李珏,晋为贵嫔,由于品阶较低,按礼法不能亲自抚养皇子,四皇子李珏两岁时便由当时皇后孙氏教养。
孙氏早前育有二皇子,但二皇子不幸早夭,对孙皇后打击极大,从此一病不起。
四皇子李珏转到孙皇后名下后,孙皇后病情有所好转,把四皇子视若己出,悉心培养,可以说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四皇子李珏身上。
李长思睁开眼睛,看来大概率是历史遗留问题了,还得从李珏的过往入手。
“拜见大长公主!”透过车帘隐约看到看守宫门的守卫齐齐半跪行礼,穿越的实感愈加强烈。
片刻后,马车缓缓停在尊金殿前,宫女迎霜在马车外摆好下车用的脚凳,轻声提醒道:“禀大长公主,尊金殿到了。”
李长思缓慢地提着裙摆,走下马车,疾雪和迎霜低眉顺目地帮她整理着裙摆和头饰。
此时正值卯时,早朝正开始不久,殿前台阶下的小太监原本有些昏昏欲睡,远远瞅见李长思跨下马车便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随即匆忙小跑着往殿内通传。
李长思并未急着进去,她站在阶梯之下,望着这气势恢宏的尊金殿,金黄的名匾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格外刺眼,殿前几根巨大的红漆木柱充满着庄严的气息。
景帝崩逝不足三月,这尊金殿竟已无一丝白事的痕迹,看来这李珏对景帝的敬意也并没多少。
拾阶而上,往尊金殿走去。
尊金殿中,朝臣们刚行完礼,刚要上奏朝中事宜。此时李珏身边的大太监脚步匆匆走到他身边小声说话。
群臣们摸不着头脑,只见李珏脸色猛的一变。
此时外头太监的通报的声音传来:“骁仪大长公主到!”
朝臣们震惊又茫然,眼见李长思缓步走来,快速跪下朝殿外拜下去,齐声道:“拜见骁仪大长公主!”。
“诸位大臣请起,是本宫来迟了,前些时日由于伤心过度,身体抱恙,未能上朝,是本宫的不是。”李长思稳步踏入大殿,眼睛丝毫不避地朝李珏望去。
见李珏脸上已经调整好神情,她才施施然地欠身行了个礼。“拜见皇上。”
李珏对她的礼仪并未挑剔,反而连忙站起身,虚扶了李长思一下:“姑姑身体不适,本应是朕前去探望。”
李长思脸上笑意更显,心里却在为“李长思”叹一口气,看来李珏也是演戏的好手。
满朝大臣眼观鼻鼻观心,此时殿内气氛格外怪异,朝臣们从这姑侄俩客气的氛围中隐约感受到了针锋相对的意味。
李长思装模作样地环视了朝堂。
“怎么,看样子好像没有本宫的位置。”
“宫人们是如何做事的?难道本宫这个摄政大长公主还不配坐?”李长思突然发难,厉色道。
在殿内的宫人连忙下跪求饶。李珏脸上僵硬了一下,训斥起宫人来。
“混账东西!你们也不提醒朕。还不赶紧搬椅子来”。
待李长思慢慢悠悠的在李珏身旁的位置坐下,看向群臣,在脑海中一一辨认。
想来以从前“李长思”的个性,入眼所见文官这边也并无支持自己的势力,这可不太妙。
“孙大人身为丞相,苏大人身为礼部尚书,新帝登基时日不长,有何疏漏也应该提点提点才是。”
“今日之事传出去岂不笑话?皇室威严何在?”
“还是说你们都不能胜任官职,要辜负先帝的重任?”
李长思存了敲打他们的心思,一番话下来便给他们按上了重罪,两人刚起来不久又跪下去。
“老臣不敢!早有听闻长公主身体不适,斗胆和陛下提议先不让繁杂的事务劳动到长公主。老臣知罪啊!”孙丞相颤颤巍巍说道。
苏大人也唯唯诺诺附和。
李长思望向李珏:“陛下体恤本宫,本宫甚感欣慰。”
“但是近日以来本宫晚晚夜不能寐,噩梦缠身。先帝拿着圣旨,痛斥本宫身为摄政长公主竟一蹶不振,从前不问政事已是失职,现如今还不能为珏儿分担一二,简直荒谬!本宫实在是心中有愧。”
“奈何皇兄离去对本宫打击深重,身体也每况愈下,连精神也日渐不济,实在不能日夜为钰儿分忧。”
“本宫一时心急,错怪两位大人,还请两位大人不要放在心上,钰儿日后还是得依靠众位大臣。”
李长思作心痛状,将刚刚的责难轻轻揭过。
丞相孙砚和礼部尚书苏有德站起身来,对视了一眼。
按往日大长公主的脾气,二话不说当场抽出剑把他们都杀了才比较正常,今日居然能讲这么多话。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难以置信,大概是满朝文武乃至李珏都从未见过如此感情充沛又能言善道的大长公主。
看来大长公主因受打击深重精神失常、性情大变并不是空穴来风。满朝文武深以为然。
“都是朕不堪重用,才让姑姑如此有心,往日朕的决策如有不当还请姑姑多有提点。”
感情如此丰沛的大长公主和表情如此温柔的李珏,一众朝臣一时之间陷入迷茫,不知这皇家的姑侄唱的是哪一出。
李珏眼神示意身边的管事太监,宣布由百官继续上奏相关事宜。
李长思并不理会不断四处传来探究的眼神,八风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心里默默盘点官员们哪些可以为自己所用。
御史大夫伍穆现在是太后的父亲,即使对李珏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孙不甚喜欢,但也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必然不会与李长思站在同一边。
太尉是前朝老将秋常孟,此前抵御外敌时曾与“李长思”一同作战,不知现在立场如何。
九卿人员众多,还需要细细查一番才能有结果。
李长思踏入尊金殿前便意识到她现在没有任何自己人,处于要权没权,要人也没人,硬气不起来的阶段,于是临时改变柔情策略。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比起李珏,她连双拳都不算有。如果李珏现在要杀她,空凭一身还不熟练的武艺和大长公主府稀薄的暗卫侍卫,完全不够保命的。
目前也只能先示弱一番韬光养晦,把原有的筹码先抓在手里,比如御影七卫……又比如曾经被流放的骁仪长公主联军。
当然那是后话了,还是得一步步来,毕竟做什么都还是需要人,而且要是自己人。
首先必要的是御影七卫,死鬼前皇兄留给她的保命符。
李长思决定下朝后马上去暗卫阁一趟,不过说起御影七卫的来历……
两百多年前,席狄大陆处于长期割裂的时期,是战乱频繁、王朝不断更迭的时代。
百姓大量死于战乱、灾荒和各种疫病。正所谓乱世之中出枭雄,西陵国初代皇帝曾是武林正派,在战乱中带领民众起义。
途中遇到七位能人异士,并在他们的帮助下平叛战乱,建立起西陵国,与其余三国在狄兰大陆和平共处,从此让百姓有休养生息的机会。七位能人异士所擅各有不同,后并称平难七士。
西陵初代皇帝建国后,给予了七士权力地位、丰厚的物资和一定的封地,后世逐渐演变为当时七大家族。感念初代皇帝的知遇之恩,七大家族共同承诺为西陵皇室守护江山。
建立暗卫保卫机构,同时各家族为西陵国每一任皇帝培养一位暗卫,全力协助皇帝治理天下,绝不背叛,即为御影七卫,延续至今早已独立运作。
“禀大长公主,暗卫阁已到。”马车窗户的帘帐轻轻挽起。
疾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下朝后,李长思便懒得看李珏和朝臣们反应,直奔宫中的暗卫营而去。
李珏这边刚下朝回到御书房,收到暗卫传来的讯息。
李长思去往暗卫阁了。
李珏脸色一变,抓起桌上的玉盏往地上摔去,顿时四分五裂。
"一群废物!这么久了,连个信物都找不到,朕要你们何用!"
暗卫和宫人跪了一地,死一般的寂静,无人敢触这霉头。
李珏脸色阴沉,随即便写了一封书信,遣暗卫带去太傅府。
胸前大大的起伏和紧握的双拳昭示着他久久散不尽的恨意。
“有意思,短短两个月,李长思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给我查!”
暗卫领了命令即刻散去。
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黑塔,与其说是暗卫阁不如说是暗卫塔,塔刹是双刀利刃的形状,那是御影七卫的标志。
“在外面候着,本宫自己进去。”
握紧手中同样形状的信物,李长思踏入塔中。
从步入塔中开始,李长思就觉得空气的温度都冰凉了好几度,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塔中空无一人,只有幽暗的烛光照映,从塔顶射下来的一束光直直的照在塔中央的石质高台上,李长思不由自主往那边走去。
站在塔中央的高台上环顾四周,墙上有七扇不同的石门,门上雕刻着不同的图腾。
正当李长思有点犹豫该怎么找出御影七卫之时。
一道冷冽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骁仪摄政大长公主造访暗卫阁,不知所谓何事。”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李长思转过身。
幽暗的烛光中,隐约可见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其中一扇门前。
来人身形颀长,气质沉稳中带着凛冽的锐气,全身包裹在黑色的劲衣中,不见一丝饰品。
随着他慢慢走近,凭借光线才得以窥见全貌。
顿时李长思的眼中迸发出光彩,心中的计划也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