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
萧容正在吩咐苏合香,“你把手头的活交给于清,自己去挑十来个好手,即刻去边阳关一趟,争取早去早回。”
她让苏合香去查谢宁说的那个弟弟。
苏合香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敢马虎,“公主放心,谢将军一家之所以走得慢,是因为拖家带口又行李繁重,我轻车简从日夜兼程,往返也就一个多月。”
萧容叹道,“此事我只能交给你,旁人我不放心。你辛苦一趟,等回来时,我自有重赏。”
苏合香领命而去,和公主府内务管家于清擦肩而过,“于姐姐,巧了,我正有事要找你。”
于清行色匆匆,微微颔首,“你先等我一下,我有急事禀告殿下。”
“何事?”
于清略一停顿,便拉住苏合香,“一起来便是。”
萧容刚打发苏合香出门办事,一回头见苏合香又回来了,还不等问,就听于清说道,“公主,外面出事了!”
年关上外头是要乱一些,偷摸拐骗的多,连街头巷尾打架闹事的也多起来,不过这都和萧容这些王公贵族无关,就算是江洋大盗,轻易也不敢进他们的门。只是,权贵人家会更惜命,年关时节也会关注外面乱象,多安排点人手就是。因此,听见于清这话,萧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哪里闹起来了?”
于清道,“谢将军和谢小姐好像都误入城东野猪林了!”
萧容猛地抬头,“什么?”
于清细细禀报,“晌午的时候,巡城司的人看见谢小姐孤身骑马,前往城东,后来一路出了城,据巡城司的人说,谢小姐慌不择路,一出城净挑着小路走,没多时就不见人影。因为今儿是大年初一,常有世家子弟出城访亲游玩,也有不少性子顽劣的喜欢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找刺激,这都不是巡城司能管的,所以看见谢小姐专挑小路走,巡城司的人也没在意。但是到了下午的时候,谢将军也孤身骑马去往城东,还边走边看马蹄印,当值士官才觉察不对,特意上前询问,但是谢将军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意敷衍两句,当值士官没问出什么,就是觉得奇怪,因此留了心眼,差人多关注了谢将军的动向,谁知道就看见谢将军出城后,竟然寻着马蹄印,直奔野猪林方向去了!他们本要去阻拦,可等巡城司的人回来禀报后,再去找人,已经不见人影了!”
“于是当值的士官赶紧向上回报,这才报给巡城司王占,王统领立刻找来晌午的当值士官一合计,又派人去查了谢小姐的骑马踪迹,这才推测出,谢小姐极有可能也误入了野猪林!”
“想必是他们初来京中,不知道野猪林的事,又是年关,城外几乎没有人,城内又多有乱子,巡城司人手不够,就没留人看着野猪林,这阴差阳错之下,才让他们父女二人齐齐误入。现在,巡城司已经乱成一锅粥,王统领亲自率队去野猪林找人去了。”
萧容抬头,正看见落日后的晚霞铺满天空,“已经快戌时了。”她怔怔地,轻声再问,“可知道谢家父女具体什么时辰进入野猪林?”
“据巡城司的推断,谢小姐大约是巳时左右,谢将军大约是午时之后,距离此刻大约……”于清语气一顿,“大约已经两个多时辰,只怕——”
“只怕凶多吉少……”长公主声音越发轻些,茫茫望着绚丽的晚霞,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清和苏合香都没敢出声。
萧容沉默片刻,见苏合香还在,略显烦躁地摆摆手,“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天塌下来有巡城司的人撑着,跟我们有什么干系?”
苏合香和于清对视一眼,见长公主确实没什么异样,已经又捧起一块美玉把玩起来,这才放下心,两人一齐告退离去。
“说的也是,天塌下来,也是巡城司的事,与咱们无关。”苏合香说着,又不放心地回头,悄悄看一眼长公主,忍不住压低声音对于清说,“昨夜殿下待那个谢小姐甚为亲厚,我原本还担心公主会着急,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于清道,“殿下待人向来亲厚,是那谢小姐初入京中,又指名请殿下帮忙带路,主动巴结咱们殿下的人还少么?不足为奇。虽说有一面之缘,但说到底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咱们殿下担心或许是有的,着急却不大可能!”
苏合香点头,“但愿如此。只是……”她想起长公主殿下之前噩梦的事,梦的不知是什么,竟然是喊着谢宁的名字醒来——想到这里,她又回头望向长公主寝殿,然后摇摇头,甩掉自己奇怪的念头,自语道,“做梦的事,怎当的真!”
于清看她神思不属,“怎么了?”
“没什么,”苏合香心道,还是正事要紧,“我要出一趟远门,少则一个月,这期间,我房里的药材,还请于管家帮忙照看。”
“你且放宽心,我一定给你安排妥当!”
于清这边刚把苏合香送出府,就听到侍女来唤,“于管家!殿下找您!”
萧容扔下美玉,又捧着话本子发呆,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心烦意乱。
“凶多吉少”四个字总是从她脑海里飘出来,还伴随着噩梦的场景重现。
她甚至都不需要闭上眼睛,就看见谢宁跳下安定门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重现。
“安定门,怎么又是安定门!”萧容有些气急败坏地扔下话本子,烦躁地招来于清,“找个人去将军府打探下情况,再问问巡城司找到人没有!”
然而于清领命出去,刚派了人,侍女们又匆匆来报,“于管家,殿下急着问您情况怎么样了?”
于清:……
这会儿于清才意识到不对劲。长公主殿下向来息怒不形于色,怎么今晚如此反常?她心里悄悄叹气,偏巧苏合香刚走,不然,还能让苏合香去帮公主熏个香凝神。她再次返回主殿,还算沉稳,“回殿下,属下刚刚派了人去,还没回来,需要等上片刻。”
萧容也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了。她微微闭上眼,再次打发走于清,心道,谢家父女出事,该着急的应该是父皇和太子才对,怎么自己倒乱了阵脚?
倘若太子因此少了婚姻的联结,就等于少了谢远山这样强有力的助力,对长公主来说,应该是件喜事。镇远将军一旦空缺,候补人选这方面就可以做点文章,从大局上来说,长公主萧容此刻正应该高兴才对。
但萧容笑不出来。她只是沉默。
要忍耐,长公主对自己说,要冷静。
情绪可以不受控制,但不能让情绪左右了行动。
然而,下一秒,萧容闭上的眼睛就突然睁开。
她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昨天和谢宁初见的光景,还间或有噩梦中的场景交错,“安定门”三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咒,让萧容无法平静下来。
她没办法再按兵不动。
但她也没有动的理由。
此事,于公,应该是巡城司的人负责,于私,此时也早该传到太子耳中,该是太子的人走动。
她萧容一个长公主,于公于私都没有去掺合的立场,甚至于,萧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果此时掺合进去,说不定还会惹一身骚。
她左右权衡,把利害关系看得一清二楚,最好的处理就是装作不知道。
然而心底总有个压不住的声音在叫嚣,“去看看,就去看一眼,只是路过看一眼,算不上插手吧?”
萧容努力压下这个蠢蠢欲动的蠢念头。
直到于清再次前来禀报,“殿下!”
“说!”
“将军府里,将军夫人昏迷不醒。野猪林那里——”
于清一卡顿,萧容心里就咯噔一下,“说完!”
“是!”于清压低了声音,“野猪林里,发现了谢将军的尸体……”
萧容心中一个激跳,忽然觉得喘不过来气,一时间好像被噩梦笼罩,她手脚发软,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谢——谢宁她——”
于清道,“还没有找到谢小姐的尸体,只找到了谢小姐的马。巡城司的意思是……谢小姐身体瘦小,连谢将军都惨遭毒手,谢小姐可能——可能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四个字一出来,萧容忽然头晕目眩,险些瘫软在地。
“殿下!”于清和侍女们赶忙前来搀扶。
萧容出了一头冷汗,喃喃道,“怎么会——”
她想,谢宁那样古怪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被野猪吃了?难道她的噩梦就是昭示谢宁的死亡吗?
但是谢宁和她有什么关系?何以由她来预告谢宁的命运?
她还记得谢宁灼灼的目光。她还没见过那样的眼神,倔强、热烈,透着执着,那是充满力量的目光,能让萧容一个外人都从中受到感染,在心中留下深深的印记。就连自己长剑抵在谢宁咽喉,都没见谢宁有丝毫惧色。
那样奇特的人,怎么会这么草率地死于野猪之口?
意外……意外当然是有的。比如不知情的谢将军,孤身误入野猪林,就能有去无回。
但谢宁会死于意外吗?
萧容越是细想,越是觉得不信。她还想起谢宁说过,不想当这个太子妃,又说自有办法解决,那么,谢宁的办法是什么?
萧容心中忽然涌出一个荒唐的念头,然而越想这个念头就越清晰!
长公主殿下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她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如果谢宁有困难,她一定会出手相助。
而现在,萧容就要去验证自己的猜想,如果——如果她的猜想为真,说不定还能顺便兑现自己的承诺。
“来人,取大氅来。”萧容已经恢复了平静,吩咐下人准备外出保暖的衣物。
于清非常震惊,“殿下,眼下外面正乱,您切不可孤身外出啊!”
“无妨,我又不去野猪林。”萧容随口道,“我去一趟别院,让我们的人远远跟着,非召不要上前。”
晚霞已经散去,夜幕渐渐拉开,原本稀稀落落的雪花已经大片大片坠地。
萧容戴上挡风的锥帽,披上厚实的冬衣,裹得严严实实,往风雪中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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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