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付氏原是见过魏嫣的,便是她以为的小乞丐,只是她见过的魏嫣要稍狼狈些,身上衣服也只是粗布旧衣,脸上也是血痕混着指痕,因此见到这个干干净净脸上只略微红了一点的少女时,并没有将她和小乞丐联系到一处去。
魏付氏下意识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和魏嫣对比起来,见这个魏嫣半点都比不上宝珠,她勾起唇角心中暗自耻笑,已然将来白云观的正事忘了一干二净。
不过还要做出当家主母的样子来,慢慢悠悠上前拉住魏太傅,故作好心道:“老爷别动气了,快松开她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再把这道服扯坏了,到时候怎么还回去。”
明面上是给魏嫣求情,实则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魏嫣还不如一件衣服来的重要。
魏太傅闻言看向自己扯住的地方,青色道服盘扣已经扯开了半边,露出雪白里衣的领口,已经坏了。
他下意识松了手,攥住魏嫣的力骤然消失,她重重摔回地上,地面冷硬,一下子就摔到了腰,疼痛几乎要钻入骨髓,魏嫣紧咬牙关,仍旧疼的直打颤。
“呀!老爷你下手也没个轻重,瞧她脸都白了。”魏付氏埋怨夫君,连忙微弯了腰装做要扶魏嫣的样子,却是借着魏太傅看不见的角度,手掌扣住魏嫣的腰上,磨搓着那处疼点,使劲下按。
“乖乖,没事吧,你爹真是的,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疼!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快起来吧,地上凉,爹不疼你,娘疼! ”
魏付氏端得是一脸心疼,可放在魏嫣腰上的手力道却是分毫不减。
魏嫣看着面前的蛇蝎妇人,腰部本就摔伤了,被她这么骤然施力,更是钻心的疼,魏嫣眼眶盈泪,下嘴唇都咬出了牙印,失了血色,白的吓人。
疼痛直升颅顶,饶是魏嫣再能忍疼也受不住了,她心里全是绝望,直觉被人攥住了心脏,疼的喘不上气,想要逃开,可那含笑妇人却牢牢箍住疼处,魏嫣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承受。
偏偏那妇人还要说话,如毒蛇吐信、蝎子甩钩般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娘都来扶你了怎么不站起来,是不是怨恨娘来的晚了,没有第一时间就来看你?”
她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好好好,都是娘的错,娘一定补偿你,好孩子你快扶着娘的手先站起来吧,地上凉对你的身体不好。”
魏嫣满心凄楚无人知,心里又后悔起来,要是昨天夜里走掉的话,就不会又这一遭事了。
而且,那妇人还自称是魏嫣的娘,魏嫣哪里肯认,她生母尚不知道是谁,但觉对不是眼前这个妇人,魏嫣偏头,忍着巨疼不想看见那张分外可怖的脸。
可这在已经对魏嫣心存偏见的魏太傅看来,她就是在无视嫡母!
自己的夫人温柔小意去扶魏三,可这个魏三却是满脸悲愤,好像被夫人触碰都觉得恶心!更是把头侧过去不愿看到夫人的脸!
魏太傅稍微缓和下来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认为骨子里的父系权威被这个魏三无视了个彻底,魏太傅满腔怒火,他虽然没有养育过魏三,可到底是给了魏三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更是把她从青州那个穷乡僻壤接到了繁华的上京城!
这魏三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魏家待她不薄!她又凭什么不知足!
魏太傅怒发冲冠,还未发作,便听见一道着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魏太傅夫妇被吓了一跳,一时间都停下来,下意识去看身后。
只见一个素服女子沉了脸朝他们走来,正是长公主身边的第一女侍,翠云。
翠云哪里想到不过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居然看见魏嫣被两个陌生男女按倒在地,可劲儿的欺负,当即生出一股气来。
连手里的油纸伞都扔下了,气势汹汹的朝着两人走去!
作为长公主身边的老人,翠云比任何人都要懂她家殿下,看出了殿下对魏嫣的心思,翠云还来不及欣慰她家殿下不会孤独终老时就看见一对男女简直胆大包天,居然敢欺负殿下的人!
魏嫣可是她家殿下看上的小人儿,昨天才哄好,哪里容得下这两个人欺负,当即怒喊一声,便要将地上委屈巴巴看着已经碎了的魏嫣捡起来。
“原来是你!”待走近了,才看清楚欺负魏嫣的竟然是昨夜在白云观后门处罚跪的妇人,翠云又惊又怒,再看向一脸苍白的魏嫣,心中的恼火蹭蹭的就涨上来了。
魏太傅瞧见翠云,因魏嫣而起的满腔愤怒瞬间瓦解,他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冷汗津津直从额头上下来。
若是旁的侍卫女侍还可周旋一二,可偏偏来的是翠云,最得长公主殿下宠的女侍,据说长公主远嫁漠南及至取了漠南王的首级之时,侍候在侧的便是这位翠云女侍。据说,殿下取漠南王首级时,是她递的刀。
甚至几年前的雪夜清君侧,这位女侍也领了一队兵马,守在皇城的南门处,凡从南门出者,无论皇亲国戚,一刀斩首!
然而,他仍然不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只觉得这个三女儿真是晦气,才来两三天居然就给他们魏家招惹了祸事。
躬身对翠云赔笑道:“女侍千万别误会,这是我的三女儿,她犯了点错,我们就是在处理家事……都是家事。”
一旁的魏付氏就不像魏太傅能够强装淡定了,她一下子就放开了魏嫣,不敢看翠云的脸,一看见就觉得膝盖的酸痛感再次袭来,忙躲在魏太傅身后,鹌鹑似的不说话了。
方才的趾高气昂已经从这两张惶恐的脸上彻底抹去了。
“还请两位出去。”翠云强扼怒气,淡声道。
魏太傅夫妇相互对视一眼,还想争取,可一看见翠云的冷脸,就说不出话来了,窝窝囊囊的相携着出了门,到了檐下。
魏嫣听见翠云的声音,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惨白的小脸上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翠云……”
连线珠子似的眼泪沁满了痛苦,从眼眶滚落至脸颊,又顺着尖细的下巴砸在地上,魏嫣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姑娘别哭了,他们都走了。”翠云的怒气值刷刷的涨,残余的理智将魏嫣仔细馋扶起来,扶进里间的榻上。
及至她关上房门出来时,看见魏太傅夫妇,呵得冷笑一声,将矛头对准了魏太傅夫妇两人。
“魏大人可真是辛苦,家事都管到白云观来了!这里可是长公主殿下的清修之地,可容不得你们在这放肆!若是惊扰了殿下銮驾,到时候可不是我一个女侍来了!”翠云气场全开,冷眸扫过他身后瑟瑟发抖的魏付氏,声音如淬了千年寒冰一般,“我要是没记错,您身后这位,便是魏夫人吧。”
魏付氏这才怯怯的从魏太傅身后走出来,颤声道:“正……正是贱妾。”
翠云微微昂头,冷冷笑道:“我和夫人还真是有缘,昨日才在白云观里见过,今日便又见着了,这般缘分,真是难得,不若我即刻便向殿下求一道恩赏与夫人?”
她逼视起魏付氏,到底是陪着长公主一步步走到至高位的人,见惯了大风大浪,手中不知染了多少血,眸中冷厉锐气是只敢窝里横的魏付氏一辈子都比不上的。
暮春小雨森寒,斜斜的风一吹便扫到魏付氏身上,她不知是冷得还是怕得,重重打了一个哆嗦,“不、不敢,贱妾得见君恩,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再奢求恩赏。”
风忽然大了许多,不知哪里来的零碎枝叶被风裹挟着一下子就扑向了魏太傅夫妇二人,沾着雨水的叶子粘在了两人的头发上,但两人立在原地不敢动弹,更不敢将头发里的叶子挑出来,生怕一个动作就惹到了翠云,像极了私塾里被先生罚站的学生。
“夫人做错了事,还请您担待些,魏某愿一生侍奉殿下左右,以报君恩。”魏太傅拱手替夫人求情,只是他心里已经不抱期望了,魏家的路,还未迈出一个大道来就要被拦腰截断了。
翠云抬眼睨他,唇角勾起讥讽的笑,心道这魏太傅未免自视甚高,一个病猫竟也想做殿下的肱骨之臣,还不如去做一个教书先生来的好。
另外这魏夫人,也太跋扈了些,翠云扫视起两人,道:“我可不敢担待,尊夫人大佛一座,白云观可承受不起。魏夫人品行如此,相必魏大人的少爷小姐更胜一筹,待殿下归来,我一定如实秉明殿下,还请两位回吧。”
魏太傅闻言,只觉这雨更冻人些,似乎是由春转到了冬,心下一片冰凉。
“夫人做错了事,罪该万死,可祸不及子女,女侍最是明鉴,还请责罚我们两人,饶了我们可怜的孩子吧!”
魏太傅哀恸一声,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体面,地上的雨水会湿了衣袍,赶忙拉着夫人跪下,魏付氏怎么也想不到,因为自己的心直口快居然会祸及子女,她面如死灰,顺从跪下。
艹,突然发现阿嫣好像灰姑娘啊,有两个姐姐(宝珠、明玉),有一个继母(魏付氏),还有一个王子(李时薇),就差一个仙女教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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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