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西成被匆匆送回勇毅侯府,太医诊断无碍后,邵氏放下心来,但是公主想起杜西成在听风阁的古怪举动就还是有些忐忑。墨澜心里憋着气,自告奋勇地去找高人来辟邪。
待过半晌,高人虚惊道长到了,白眉银发,一身道袍。先是对着杜西成的卧房指点一番,然后再给杜西成相面,直言他是被飘零的孤魂附了体,为了还驸马本元,先在房内贴了数道灵符,后又写了一副还魂汤方子。
嘉荣长公主在乡下生活时也见过跳大神能把生病的人跳好的,所以对鬼神之事还是有些相信的。更何况虚惊道长不爱银财,只道是为了锄奸伏魔才会出手相助,嘉荣长公主于是深信。事毕后,吩咐墨澜将道长送出府去。
墨澜领着虚惊道长左拐右拐来到无人处,递给道长一袋子银子。虚惊道长再不复仙风道骨的风姿,低头哈腰对着墨澜道谢后离去。
墨澜咬唇,自从公主见了驸马酒醉后喊出她名字开始,再也不信龙阳之癖这回事,更是提都不让她提,连云桃都埋怨她多想。所以她折腾了这么久结果却功亏一篑?自然要讨回点利息!虽然自始至终都不关驸马的事,但是她就是气驸马的所作所为让她的脑袋离刽子手手上的大刀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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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西成在第二天午时才醒来,睁开眼就看到嘉荣长公主坐在床前。杜西成眨了几下眼睛,确认眼前的美人确实是公主,欣喜地问道:“公主为何在此?”此时的杜西成已经来不及回忆昨日,只看着嘉荣长公主傻兮兮地笑。
嘉荣长公主看着杜西成笑的可爱,也忍不住笑了,但是心中更加担忧,这番随意的作态可不是侯府公子会有的,随后柔声说道:“这是为你熬的药,你且喝了,喝了就没事了。”
“喝药?”杜西成仔细回忆后想起了昨日的荒唐举动,想着应该是康体复元的药,便从云桃手中接过药碗。可是接过药碗后,杜西成却闻到了一股酸臭味,仔细闻了闻,确认是药的味。于是有些忐忑地问道:“公主,这是何药?为何味道如此古怪?”
墨澜抢先答道:“驸马爷,苦口良药,这是公主特意为驸马爷求来的。还请驸马爷不要辜负公主一番心意。”
是公主的心意?杜西成再不犹豫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可是喝下去后,杜西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酸臭的味似乎随着血液流遍了全身。整个人闻着都有一股酸臭味儿……
嘉荣长公主看见杜西成喝完药,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墨澜自是不肯如此放过杜西成,将虚惊道长的方子留给了杜西成,然后再随公主离去。
杜西成拿过方子一看,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双目赤红,手捏成拳,颤声说道:“鼠肉?羊粪?蛇眼?蜈蚣?蚂蚁……”再也受不了了,杜西成开始弯腰大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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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杜西成就传出身染风寒的消息。嘉荣长公主担心便带着墨澜等人去看望,可是刚到门口,小厮就拦住了众人,低声禀告事由。原来大夫来看过诊,言明驸马爷此次患病是感染了邪风,而且这股邪风还会传染,未免无辜的人被连累,所以暂且不见客,之前邵氏和杜雨霁也都被拒之门外。
嘉荣长公主看着关得紧紧的门,担忧却无法,只好转身离去。心里打算着回去选些名贵药材和补品送来才好,所以加快脚步回院。
墨澜回到天泽院,面上不显,心里可是窃喜的很。驸马爷之所以闭门不见人,是因为她在驸马爷那副方子里下了药,独家秘药腐臭丸,吃一粒,臭半月。如此酸臭,自然找个理由将人拒之门外了,否则让人闻到岂不是坏了名声?
墨澜本只是想捉弄驸马爷杜西成,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杜西成竟然“躺”了一个半月才转好,此事让墨澜颇为惊慌,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但是仍心有余悸,也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原来驸马爷的身子是真的不好。所以墨澜下定决心以后都不对驸马爷下药了,否则一个不谨慎让驸马爷归了西,届时公主虽然不用为驸马爷守孝,但是落个寡妇名声,皇太后娘娘还不活剁了她?越想越害怕,墨澜整整蔫了好几天,惹得嘉荣长公主和云桃很是关心了她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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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西成躺了一个半月,期间京师大事不断,元和帝彻底清算苏定方一党,其中首犯苏定方犯大罪三十余条,元和帝直接下令抄家灭族,算是断了魏王的后路。其余犯者也多犯大罪十余条,不过自有刑部量刑。抄家灭族,下旨流放,一时之间京师内就连空气中都有着血腥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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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元和帝向皇太后请安时,皇太后问到苏定方一党清算事宜,元和帝答道:“根据儿臣手中的以往掌握的证据,已经清算的七七八八,其余的更多是善后之事。”
皇太后冷目严肃地说道:“世人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真正的能臣却能够屹立多朝不倒。”
元和帝领会,说道:“母后请放心,儿臣自会谨记,重用能臣,疏远弄臣,摒弃谗臣。绝不会再有苏定方之事发生。”
皇太后挥挥手,说道:“这个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如何治理是皇上的事,所以此等诫言皇上尽可以用于自勉,于哀家多说无益。”
元和帝摇了摇头,温声说道:“如果不是母后运筹帷幄,这皇位恐怕不会这么快也不会这么稳地到了儿子手中。”
皇太后冷笑一声,说道:“人生在世苦短,有些事等不得,也有些事必须按照我们的方式来,否则苏定方一党恐怕还要为祸数年,断不会像如今这般痛快地被铲除。事到如今,母后只有一句肺腑之言相劝,那就是不要轻易地去轻视任何人,否则很有可能付出血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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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离去后,皇太后招来心腹宫人问道:“庆州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宫人恭谨地答道:“启禀太后娘娘,事情已经办妥,无一活口。”
“好!”皇太后狠声说道:“如今时移世易,自然全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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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澜的汤药非常厉害,那酸臭的味道就好像浸入了杜西成的皮肉,不止时时刻刻充斥杜西成的鼻间,更将整个房间熏成茅房,就连鲜花放了几个时辰都会蔫了,无奈直到半夜才敢打开房门散散气味。连大夫都诊断不出来,他能怎么办?只好找来许多药草泡身体,但是却没用。期间为了防止邵氏等人担心,杜西成在身体上抹了十几层香膏,穿着厚厚的衣服在初夏时节来特意见过众人,让她们不要担心。但是出了薄汗后,酸臭的味道立刻就再次出来了,吓得杜西成赶紧跑回房。
折腾许久,直到前几日那股酸臭的味道才彻底散去,可是杜西成已经辗转反侧地“病”了一个多月,就连沐阳长公主的大婚之礼都没能参加,于是嘉荣长公主驸马“体弱”的传闻再次在京师甚嚣尘上。杜西成得知后气的直跺脚,下定决心,这次痊愈后定要锻炼身体,增强体魄。
杜西成恢复正常后,彻底地整理了战斗思路,建立了先以平和姿态接近,再以激烈姿态攻心,最后以浪漫姿态收尾。如此,那么便要温和地高频地出现在公主的日常生活中,待公主习惯他之后再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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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西成来天泽院的时候,嘉荣长公主正在练字,听到通传后立刻允了。杜西成见礼过后,看见了书桌上的字,下意识地问道:“公主喜欢练字?”
嘉荣长公主柔声说道:“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杜西成说道:“公主喜欢杜甫的诗?”
嘉荣长公主有些蒙了,为了干脆,她让人制了一本特殊的字帖,只有诗句,没有标题和作者。所以……杜甫?这是谁啊?她本能地想说不知道不喜欢,她只是在练字而已。但是她不能这么说啊。之前墨澜曾经打听过,杜西成八岁已经出府求学,如今学识丰富,想必也喜欢喜好诗书的人,自己总不能在他面前堕了公主的面子,说道:“还好。驸马喜欢谁的诗?”
原主的记忆对于杜西成来说不太好用,翻检起来比较费时,但是公主问了,支支吾吾实在有失体统,所以用了高中时的底子,说道:“我喜欢白居易的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墨澜撇撇嘴,心道听不懂,不如刀枪棍棒来的痛快。云桃则蒙了,这也不是李白的诗啊?难道……难道驸马在试探公主?也是,公主流落民间数年,即使后来归位,但是短短三年时间,就算终日苦读,又能有多少学识?再者公主当初用功伤身,皇太后娘娘就免了公主的课业,只让公主识字即可。所以公主如今虽然书法尚可,但是却无甚学识,其他人尚主倒也罢了,也不会在意此事。毕竟谁敢冒犯公主之威?就算大字不识,也是至高的荣宠,怎可嫌弃?但是驸马爷杜西成可是拜于闻山公名下的人,恐怕是喜好诗书的,所以见了公主颇好的字,再联想到公主的经历,所以才会兴致勃勃地试探一二吧。而且云桃看得出来,公主是有几分中意驸马爷的。想到此,云桃心慌的厉害,但又不能擅自打扰主子们交谈。但是一时之间她实在想不出法子,所以赶紧向墨澜使眼色,她主意多。但是墨澜看到云桃的眼色,以为云桃是想要和她一起出去,别妨碍公主和驸马。墨澜自然不肯,所以就当没看见。云桃见此叹道,这下完了。
嘉荣长公主听后直赞道:“古人好作诗也能做好诗。驸马喜欢奔放的,我喜欢婉约的。”随手拿起一副字,指着其中两句词说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我喜欢这几句。”
似曾相识,应该学过!杜西成胸有成竹地合上折扇,笑着说道:“清照此词甚是文雅,我也很喜欢。”杜西成直感再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了,再聊下去就露馅了,公主喜欢吟诗练字,万一说错了丢了脸,那可就糟了,同时下定决心以后要避免说到此类话题。
“驸马对此多有研究,令我佩服。”嘉荣长公主略有崇拜地看着杜西成,在她印象里,杜西成是侯府世子,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相貌俊秀,饱读诗书,举止优雅。不入俗世,不沾俗气,即使之前有过悲惨遭遇,但仍是清风朗月,温柔和气,不坠半点风姿。丝毫不像二表哥那样愤世嫉俗,瞧不上任何人的模样。想到这,又开始庆幸幸亏自己是公主,否则这辈子恐怕都不能与这样的人结为夫妻。庆幸之余,也该警醒,决不能让驸马知道自己只是绣花枕头。
嘉荣长公主此时已经不敢再继续下去,难保杜西成再抛出她根本就不知晓的话头,所以下定决心以后要偷偷练字不让驸马见到,以防再谈诗词歌赋。
嘉荣长公主和杜西成不约而同想要转换话题,墨澜不知更不在意,反正她都听不懂。而云桃则更惊慌了,这词分明是柳永的,也不是李清照的啊。驸马爷恐怕此时已经知晓公主不通诗书的事了。唉,其实早晚都瞒不住。早知如此还不如暗下期盼公主能够下嫁给莱国公嫡次子,至少知根知底,不必掩饰。
嘉荣长公主和杜西成言笑晏晏,根本不知晓身旁奴仆百转心思,待杜西成要转换话题时,忽然有仆妇来禀报,“刑部派人来捉拿侯爷了。”
杜茂山出事了?刑部?不管如何,杜西成赶紧赶往前院,嘉荣长公主也好奇究竟发生何事,所以也随着去了。
如此,云桃终于放下心来,不管如何,事态总算没有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