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李云纵的寝殿位置更是有些偏僻,平时除了早朝会面,日常也不怎么见他与人往来。
这位大皇子因为生母出身低微,很少与朝中人来往,若逢筵席,也只是待一会就离开。
当李显进入仪元殿,里面没由来的安静。这院中虽简朴却遍植花草,香气宜人。
待了片刻,才有一个洒水宫女端着铜盆走出来。那宫女见来人了,驻足观看,发现竟然是皇帝,当即楞了许久。
过一会儿穿绿色宫服的宫女瞧见了,正准备训斥几句,发现皇帝和长公主站在面前,赶忙拉着那宫女行礼。
“奴婢拜见皇上,见过长公主殿下。”
李显道:“朕过来看看大皇子。”
宫女芯蕊道:“皇上稍等,大皇子在练书法,奴婢这就去请大皇子过来。”
说罢,示意端盆的丫鬟安排李显等人落座。
芯蕊来到内室,告诉李云纵皇上过来了。他有些吃惊,但听到李浔阳也在,心下已经了然。
李云纵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有些旧,本想换一身,打开衣柜,发现没有什么新的。
等他来到李显身边,就看见李浔阳开心地朝他笑着。
“皇兄,我今日同父皇散步,正好走到你这里来了,父皇顺便进来坐会儿。”
李云纵道:“父皇近来身体可好?”
李显点点头,“如今不喝药,觉得好多了,浑身都有力气。”
李云纵一身素白的衣服瞧着有些许陈旧,衣摆处绣着的青竹已然有些褪色,显然他这件衣裳穿了好久。
李显眨巴几下眼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浔阳喝下一口茶,发觉这茶远不及李升平宫殿的三分之一。对比前者的奢靡,他堂堂一个大皇子,竟然过得如此轻简。
想着想着,李浔阳心里忽然就不好受了。同样身为皇子,凭什么李升平那样的人就该享受荣华,而李云纵这样一个大皇子,却活的那般辛苦。
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李浔阳走到李显身边,“父皇,这走了一圈,还是七皇弟宫里好吃的多。”
李显心里本就有些五味杂陈,浔阳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他望着桌上那盏味道苦涩的茶。
“吕公公,这怎么回事?仪元殿的俸禄是被克扣了?”
不怪他生气,宫女穿的是粗布衣裳就算了,可诏云大皇子也是这般朴素至极,怎么能叫人心头平静。
吕公公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看李浔阳一眼,“想来莫不是被人故意扣掉了,皇上放心,奴才一定查清楚此事。”
这时小侍卫长风抱着一堆书走过来,是刚从藏书阁取回来的,大皇子先前的书都看完了,特地让他今日取了新的回来。
长风见到厅里来这么多人,一下子也有些愣住,看清楚来人后,更是吃了一惊,连忙走过去行礼。
李显却盯着他手里厚厚一摞书卷,“大皇子看的都是什么样的书?”
“回父皇,没有什么重要的书册“,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长风把书卷递过去,李显抽出一本拿着手里,发现都是史书里面的治国之道。
李显倍感欣慰,把书卷递给浔阳。李浔阳拿到手里翻了几页,很是欣喜,“皇兄看的是些史书啊,那这书上说的可是安邦定国的道理?”
“是的,”李云纵语气平静,“后人以史为鉴,可以悟出很多道理,不仅是为治国,还可修身养性。”
李显点点头,心里总算在李云纵这里寻到安慰,对他道:“这日后你若想看什么书,以朕名义,尽管去藏书阁取来。”
这句话足以看出分量有多重。藏书阁虽书卷古迹很多,但不是每本都对外开放,所以李显这句话是对李云纵的认可。
“儿臣谢过皇上。”李云纵拱手道谢。
除此之外,听闻李云纵在练习书画,李显又同他讲了好一会话,两个人好似一对忘年之交,到如今才发现对方的才华。
走出仪元殿,李显笑意溢于言表,暗道终于来个有出息的皇子。
他对吕公公道:“日后七皇子宫里的俸禄减半,给大皇子再加一半,留他置书。”
李浔阳连连赞道:“七皇弟要是能有大皇兄一半勤学,也定然不会叫人操劳过多。”
她边走边同李显讲话,说说笑笑的,最后带着他走到了伏华殿。
“父皇,这里是安置北岳国那位皇子的寝殿,可要去瞧瞧?”李浔阳问道。
李显点点头,“进去看看,朕也不差这一会了。”
这位北岳国三皇子来诏云已有两年,一直久居在这伏华殿。近年来,北国那边内斗严重,六子夺嫡,纷争不断,自然没有传来音讯。
沈珩之就像一个被北国遗忘的弃子,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若六子夺嫡胜利,他回国,最后也不过死路一条。
作为与诏云的敌对国,李显并不喜欢他,但见他这两年还算安分守己,也并没过多为难他。
进入伏华殿内,里面更是破败,连花木都很少见,只有几株自由生长的参天大树,在院落中投下阴凉,反倒生出几股寒意。
这是李浔阳第一次来到他的寝殿。
她忽然想起,这宫殿竟跟北国皇宫有些相似。那时李浔阳初到北国,沈珩之的宫殿里面无花无草,只有树。一到夜间,风吹叶落,显得凄凉又阴森。
只不过后来,他才开始遍植草木。
浔阳他们往里走,地上落了许多叶子,也不见人来打扫。
此刻,沈珩之正在同周京用饭,二人围坐在厅内的一个小桌旁。周京端着碗从里面走出来,一看见门前来了几人,便朝里面喊道:“三皇子,来人了。”
他随后走过来行礼,“拜见皇上,长公主殿下。”
沈珩之这时也从厅里走来行礼。
李浔阳道:“我跟父皇正好走到这儿,所以进来看看。”
“三皇子最近如何?”
沈珩之恭敬颔首,眼眸低垂,“回公主,臣一切安好。”
李浔阳看一眼厅里,“三皇子在用晚膳?”
沈珩之道:“午膳未食,所以现在食的便是午膳。”
“怎么回事?”李浔阳皱眉,“这膳食不是一起的?”
“膳房忘记送来,无妨,臣等已经习惯了。”
沈珩之说完,他转向周京,“你去收拾一下碗筷,还剩下一碗粥你喝了吧。”
周京道:“那是留给您喝的,臣喝掉了,您喝什么。”
沈珩之咳嗽一声,周京赶忙闭了嘴。可李显已经注意到他碗里的小半碗米粥,抬眼望了望周京,“你继续说。”
周京看了眼沈珩之,又瞧了瞧长公主,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皇上,膳房每日送来的饭菜都不够吃。”他顿了顿,“不仅如此,两年如一日的馒头青菜加腌菜,还有稀米粥,那菜根本看不见油水。”
“膳房说,诏云一向节俭,有米粥给我们吃,已经是宅心仁厚了。”
李显越听越来气,这不就是骂他小肚鸡肠吗?!
李浔阳走到他们吃饭的桌上看了看,果然都是些素白菜,还有发硬的馒头,尤其米粥稀的只能看见几粒漂浮的米粒。
“父皇,膳房也太过分了!您看这馒头硬的都掰不开,青菜连盐都未放,这叫人怎么吃?真是太过分了!”
李浔阳走到李显身边,“父皇,不好好惩罚他们一下,保不准日后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侮了我们诏云的名声。”
李显闻言,脸色愈发铁青,这要让外人知道,定会笑掉大牙,还会骂他小肚鸡肠,心胸狭隘。
他冤,他很冤。这莫须有的罪名,他可不能担。
“浔阳,明日你同吕公公去膳房看看,查清楚究竟是哪些小人在作怪,并以严惩,好好整治一番。”说完,李显长吁一口气,还好今日发现的及时,要不然传出去他真是百口莫辩了。
一旁的吕公公也是惊诧不已,这位敌国三皇子,两年来竟过得如此辛酸,简直不敢想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抬眼看看沈珩之,虽然吃的不好,长得倒是挺高,人也俊俏,性格温和又知书达理。
吕公公又瞧一眼李浔阳,发现这两人站在一起居然有些许般配,郎才女貌。很快他就露出了迷之微笑,只是可惜,这敌国皇子没有生在诏云。
作为已故清婉皇后的独女,皇帝李显爱屋及乌,定然舍不得她远嫁。
长公主这边退完婚,很快就会有一批世家贵族过来提亲了。
吕公公摇摇头,轻叹一口气,全当方才胡思乱想。
“皇上,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早朝,暂且回吧。”
李显应了声,就和浔阳一起离开,沈珩之和周京跟在身后目送他们离开。
周京看了眼自家三皇子,“殿下昨日送的什么给公主的,能让她亲自把皇上忽悠过来。”
沈珩之沉默不语,片刻道:“送礼不在礼,而在情。
周京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三皇子,臣先前真是小瞧你了。”
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沈珩之的声音悠悠地传来,“桌上那碗米粥你喝掉吧。”
“您不喝了?”
“嗯。”
沈珩之踱步走向内室,周京在他身后哀怨:“三皇子,你变了。”
沈珩之勾唇一笑,好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只有傻子才会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