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赋［古风短篇合集］ 第12章 琵琶谣（中）

第三章

妙嫣拼命地向皇宫外的城墙跑去。

一路上，妙嫣看见无数宫女太监救火。大火无情，不满烧毁皇城，更企图吞噬生命。

此刻，她只牵挂着三个人：父皇，母后和墨枫。

父皇和母后应该早已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而她最担心的，还是刚才她对他说过狠话的墨枫……

墨枫，你千万不能有事。

眼看就要到了城楼，妙嫣提着裙子飞快地上了台阶。

突然，她不小心踩空了一级台阶，“扑通”一声，摔在了台阶上。

手掌磕出了血，膝盖也被台阶的沿撞的青紫。妙嫣贵为公主，从小到大也没摔过几回。她试着站起身来，不料小腿一软，又栽了下去。

大滴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到了台阶上。一个女孩刚刚伤了情，现在有经历了如此大的灾难，换谁也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委屈与自责。

她缓缓直起身，踉踉跄跄地爬了上去。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灾难继续发生。上了城楼，城楼之上一片狼藉，值班的士兵们抢着救火，人人皆慌。

她望眼四周，根本看不到墨枫的身影。但是时间要来不及了，她钻入人群，避开大火，来到了墙头前。皇城外，黑压压的军队包围了南嘉，无数巨火石和火羽箭纷纷射来。

妙嫣飞快的从背后取下琵琶，坐到墙头上，兰指轻挥，在琴弦上狠狠一扫！

“住手！”

登时，一股强大的气息从琵琴弦涤荡而出！刹那间，夜空之上无数火羽箭纷纷坠落！所有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霎时间熄灭！

大火熄灭，夜空又暗了下去。

皇城外领头的那身材魁梧的男人见墙头之上坐着一位碧桃色衣衫的少女，怀中正抱着一把流光溢彩的琵琶，男人的心顿时被妙嫣的倾世容颜勾了魂。

这个男人，便是北越王。

北越王望着衣诀飘飘的妙嫣，沉声问道：“敢问姑娘可是嘉宁公主？”

妙嫣没有答话，反问道：“不知北越王为何夜攻南嘉，信中明明说予我南嘉国一月时间思考和亲之事。可北越王您却食言，私自提前三天时间，此是何意？”

北越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只得干笑了两声：“咳咳，本王只是想问问公主思考得如何了？”

妙嫣冷笑一声：“若是这样，北越王的排场未免也太大了，差点将我南嘉国的皇城烧为灰烬。”妙嫣的话丝毫不给北越王留下情面。

凄冷的明月高高挂在夜空上，厚重的云层散开了些，露出了一丝月色。如水一般的月华洒在妙嫣的身上，虽清冷，却令人感到一阵入骨的寒凉。

北越王望着宛如月宫谪仙的妙嫣，所有心绪瞬间消散，只痴醉于她倾世的身姿。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妙嫣的倾世容颜所折服，一时间竟都忘了呼吸。

妙嫣的双眸湿润，透过额前碎发淡看下方，心里酸涩。难道这张皮囊就真的那么令人痴醉？甚至抛下一切？

她微微仰头，望着那夜色中银白色的弦月，心中霎时思绪万千，自责，无奈，嘲讽等紧紧地缠在一起，好像怎么理都理不清。

指尖勾起琴弦，一首不能听出情绪的曲子悠悠奏起。晶莹的泪珠时不时滴在弦上，好似在为谁诉苦，又好似在为谁伤泣……

是相思苦，还是痴情苦？

是伤心人，还是伤心情？

第四章

北越承诺，如果嘉宁公主答应联姻，就定会力保南嘉国百年不衰，然后便退兵而去。

妙嫣向那离去的千万兵马微微叹息。她转过头去，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墨枫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呆呆地看着她。

她一怔。

“墨枫……”

“殿下……”

话音未落，突然，一股强劲的狂风吹过，竟将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吹成大火！

刹那间，墨枫不顾一切地扑向妙嫣，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似要将她嵌在身体里似的。

妙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抱着她的人顿时闷哼一声，竟是被木梁砸到了！

妙嫣只觉身旁的熊熊大火愈来愈热，灼烧着她的肌肤。她根本没时间去感受这焚身的疼痛，只见墨枫的嘴角鲜血直流，俯身撑着地面。而背上依然擎着那根粗大足有千斤之重的木梁。

他就这样，将她保护在身下，为她撑起一方天地……

“殿下……快走……”

“不……不。”妙嫣甩了甩头，“墨枫，我们一起走……再坚持一下，你……你听，有人来救火了……”妙嫣的声音充满着恐惧和担心，完全没有察觉到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水流在了地上。

墨枫被这一击伤得不轻，好像脊椎和肋骨在这巨大的冲击之下“咔咔”地尽数折断，五脏六腑似乎也被震裂。若不是有这身玄铁黑甲护身，他必定被砸得血肉模糊。

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却依然死死地撑着地面，继续保护着她。

时间随着妙嫣呜咽的哭声流逝，仿佛过了百年之久。

不知过了多久，大火终于熄灭。

那一刻，妙嫣瘫坐在地上，而上方，依旧是护着她的墨枫。

众人立即将木梁掀开，将妙嫣拖了出来。

而墨枫，依然矗立在那儿，宛如一尊雕塑，诉说着一段凄苦的爱恋。

将士们围在他身边，向他默哀致敬。

一时间，鸦雀无声。

“啊啊啊啊——”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了这份宁静，“公……公主，你的脸！”一个宫女飞速地拿出了一面铜镜递到妙嫣面前。

妙嫣的瞳孔骤然放大！不敢置信地盯着铜镜，下意识地摸了摸那血肉模糊的脸颊。

她……毁容了！

妙嫣大脑瞬间“嗡”的一下，眼前忽然有些晕乎。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墨枫没了，爱情没了，寄托没了！而现在，就连唯一的容貌也没了！

没了容貌，北越王定会再次食言攻打南嘉国，她连最后的价值都没了！不能和相爱的人长相厮守，不能保护国家千万百姓，她什么都做不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价值呢？

她忽然间发觉，这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公主身份竟如同人生的桎梏，扼住了命运的咽喉。甚至如同一把枷锁，锁住了缘分，锁住了自由……

她低下头看了看被烧得发黑的掌心，好似看到了墨枫临死前在她手上勾勒出的“三”。这“三”是什么意思？是许她的三生爱恋，还是什么？她不知道。她现在只知道：墨枫，是被北越王害死的，而她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复仇。

霎时间，妙嫣的眼瞳不再如琥珀般单纯透亮，而是充满了杀意与冷漠；眉宇间，似乎闪过了一丝恨意与绝望。

时间，好似如河流般戛然而止。这世间的一切，都再无声音，死一般的冷寂，仿似窒息了一般……

“我要换皮。”妙嫣低着头，嗓音嘶哑。

第五章

黑袍女子将妙嫣带到了一个碧波荡漾的水潭前。

水潭清澈如镜，深不见底。

水潭的中央生长着一棵通天大树。树干斑驳粗壮，约莫能围十余人。有枝无叶，无数晶莹剔透的五色花微微泛着薄光，宛如夜空中璀璨明亮的繁星，悬挂于树枝上。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黑袍女子沉声道。

妙嫣摇了摇头：“已经没有退路了。”

黑袍女子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杯水晶盏，用手轻轻挥了挥，便满上了水。

“它或许会治好你的嗓子。”黑袍女子将水晶盏递到妙嫣面前。

妙嫣接过水晶盏，苦苦一笑：“多谢。”随后，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流进肠胃，不过瞬间，妙嫣突然感觉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住，又好似有一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连呼吸都不能！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妙嫣下意识地低头呕吐，却只见黑袍女子倏地抬手凝气，向她猛地击去！

妙嫣的身体被推离地面，随着失重感的到来，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皮肤宛如击碎的玻璃一样，逐渐碎裂！

剜心般的疼痛霎时间袭遍全身，不等妙嫣反应过来，便听“扑通”的落水声和宛如玻璃破碎的声音刺穿耳膜。

与此同时，满树的五色花宛如冰雹般纷纷落在水面上，好似是要遮住水下那森白的美人骨。

整个碧潭顷刻间覆满了五色花瓣，那花瓣晶莹得宛如剔透琉璃，又好似珠光琥珀，泛着淡淡的微光，使整个碧潭熠熠生辉，宛如仙境般梦幻。

黑袍女子轻吟法诀，双手结印。刹那间，无数的五色花瓣旋空而起，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瓣漩涡！黑袍女子施法作势，只见一团黑色雾气从她掌心四散，直入湖底。

慢慢的，黑色雾气浮出水面，隐隐能看到雾气中那森白的美人骨。

电光石火间，五色花瓣漩涡宛如流水般蜿蜒盘绕在美人骨上。慢慢的，覆在美人骨上的五色花瓣竟化为一张粉雕玉琢，光滑似雪的肌肤！

妙嫣缓缓落地，身上的肌肤不再焦黑，而是如雪一般的白嫩透亮，如牛奶般光滑细腻。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宛如婴儿的肌肤般薄如蝉翼。冰肌玉骨，欺霜胜雪，肌理分明，美得简直令人痴醉。

藕玉般白皙的素手轻轻将乌黑的发丝撩在耳后，香腮赛雪，仿似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嫣红的唇瓣微微翕动，吐气如兰，宛如鲜花之女，胜似谪仙，隐隐散发缕缕幽香。

血红色的华贵衣衫旋转飞来，披在了妙嫣玲珑的身体。流苏轻摆，极尽世间浮华。

漆黑如墨的发丝如瀑披散，妙嫣伸出手，纤纤玉指间执着一根银钗，将三千青丝挽了一个发髻。

玉足轻踏地面，一朵朵血红色的曼珠沙华在莲步下尽情绽放，于满腔血仇之下，开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花之路，宛如红裙流淌的鲜血，蜿蜒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