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82章 82.求证

六月中旬的时候，南下平乱的宇文成思终于回来了。离开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回京的时候却悄无声息，仪仗车马都还在距离长安两百里的地方，宇文成思只身回了长安。

回京之后，宇文成思来不及回府，马上先去见了皇帝，向皇帝陈述江南的情形。宇文成思年纪不大却杀伐果断，乱国者皆以重刑处之。威慑完了，也没有忘记施恩，有无辜卷入者加以抚慰，有出售敌方军情者许以厚禄，虽有厚禄，却不在要职。能出卖一次的人，自然也能出卖两次，这样的人，谁家的朝廷都不会用得放心的。

宇文成思一身疲惫，回禀毕了，马上就回统领府，预备着休息休息再美美地泡个澡。不过一回到统领府，尚未来得及进膳，宇文成思腹中空空，十分难受，虽说不在用饭的时间上，不过还是吩咐小厨房做一些席面过来。

林峰没有陪着宇文成思进宫，早几步回了统领府，席面早先就吩咐人预备下了，等宇文成思一回来，即刻用饭就好。宇文成思不急着夹菜，倒是先吃了一大口米饭，填一填肚子。宇文成思不禁叹道：“还是咱们北方的米饭好一些，我两度下江南，虽说也知道江南富庶之地，都是一年两收的，甚至有些地方一年三收，不过这江南的大米吃着松散，不如北方的大米精细，不过北方的雨水少，能种植大米的地方少，大多数都是黍稷麦，所以啊，能吃到这样精细的大米，还挺不容易的。”

林峰也笑：“你这话一听就是一个清官说的，做官做到四品的，哪里还有吃不上精米的？”宇文成思道：“今日的菜有些腻了，你吩咐人去小厨房给我拿一些清甜的点心好不好？”林峰笑道：“还是我亲自去吧，丫头们恐怕也拿捏不准你的口味。”宇文成思倒是没有推辞，甜甜一笑：“多谢啦。”

宇文成思停了筷子，一边发呆一边等林峰回来一道用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林峰就回来了，不过神色凝重，手里没有点心，身后也没有跟着拿点心的小厮。宇文成思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家里遭了贼了？小厨房不是都常备着点心吗？”

林峰说：“我在小厨房看见玉郡主了。”“玉姐姐？”宇文成思也吃了一惊，“玉姐姐不在会客厅也不在哥哥跟前，在小厨房做什么？哥哥请玉姐姐来的吗？”“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大将军今日在巡营，恐怕是不得空与玉郡主相见。”

“完了。”宇文成思吸了一口凉气，玉郡主要是驾临统领府，一定是受了宇文成都的邀请的，况且她并不知道宇文成思已经回京的事情，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进了小厨房。事出反常必有妖。宇文成思说：“去把高达给我叫过来。”林峰指了两个女使去了，自己留在了宇文成思旁边：“先不要多想，咱们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要我去将玉郡主请过来吗？”高达留守统领府，就是要做宇文成思的眼睛耳朵，也只有先问过了高达，成思才能稍稍放下心来。

趁着高达还没有来的间隙，宇文成思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咽下去了才问：“罗松那边有什么响动？”林峰道：“这个我倒是听高达说了，派出去的两拨人都栽了跟头，罗松毫发无损。”宇文成思皱眉：“有没有留下什么踪迹？有没有留下活口？”“这个你放心，都是死士，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宇文成思叹：“看来今天叫我吃惊的事情不少啊，罗松的武功这么好？哥哥亲自训练出来的人都拿他不下？”林峰亦叹：“根据这一向咱们收到的消息来看，是这样。”说着话，高达就进来了，宇文成思面无表情，问道：“玉郡主为什么会在咱们府里的小厨房里？”高达瞪直了眼睛：“卑职不曾收到玉郡主的拜帖啊。连大统领那边都没有。”

宇文成思问：“既然没有拜帖，那玉郡主是怎么进来的？”高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宇文成思不禁恼道：“高达啊高达，我信任你才将你留在京城看家，可不是为了叫你闯祸啊，玉郡主聪慧明达，若是真的从我这里看出来什么端倪，那是泼天大祸啊。”

高达诚惶诚恐地跪下：“卑职实在不知啊。”宇文成思觉得心里堵得慌，冷冷地说：“我马上前去面见殿下，若是此事真的不可回转，你就好好准备准备谢世吧！”

饭也没有吃完，宇文成思马上去东宫，面见太子。太子穿着宽松的衣裳在钓鱼，周遭静悄悄的，宇文成都也坐在旁边，翻着什么东西。

宇文成思深深吸了一口气，行礼跪拜：“臣宇文成思拜见太子殿下。”太子低头含笑看着她：“好久不见，你回来了，起来吧。”宇文成思起身的时候，太子又吩咐人给成思上茶。太子问：“南下之行可还顺利吗？”宇文成思低着头答：“谢殿下关怀，一切顺利。”太子忽而笑起来：“你今儿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客气。”

宇文成思跪下，伏在地上：“殿下，臣闯祸了。”太子的笑意瞬间就僵了一僵，慢慢说：“你先起来，慢慢说。”宇文成思不敢起身，低头奏禀：“殿下，玉郡主今日在臣家里的小厨房中出现了。不是兄长与臣请来的，玉郡主甚至不知道臣回京的消息。所以臣猜想，恐怕是为了陛下的药。臣也看了眼线递上来的条子，数月之前，玉郡主在宫中的确见过几位御医，臣......”

宇文成思的声音越来越低，忍不住看了站在太子旁边的宇文成都一眼。宇文成都也马上跪下，不过膝盖刚刚着地，太子马上说：“没让你跪。”宇文成都尴尬地站起来。成思规规矩矩地跪好，说道：“是臣失职，臣并不知道陛下已经觉察，更不知道派了玉郡主来查此事，郡主恐怕已经猜到了，臣跟前尚且还有鱼胶。臣知道鱼胶是滋补的东西，若是寻了海里二三十人的大鱼，提出来的鱼胶恐怕够一两年之用的。臣本想着尽早料理干净，省的日后有人查起来麻烦，臣实在自作聪明，玉郡主定然是有所发现才来臣的小厨房查看的，才几月就完全料理干净，反倒惹人生疑。”

太子怒气未消，顺手端起刚刚上来的牛乳茶狠狠砸下去，滚烫的茶溅了宇文成思一身，倒是没有烫着，不过只听着声响，看着动作，成思便已觉得哗然。

伴着茶水下来的，是太子的声音：“宇文成思，本宫要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制造问题的，你竟这样愚蠢无能，拿着把柄就向别人怀里送！”宇文成思小声道：“是，臣知错，暴怒无益于解决问题，还请殿下息怒。臣失察，也是宫里宫外的眼睛不够明亮是缘故，臣也是今日才知道此事交给了玉郡主办，故而疏忽了......”

太子盯着宇文成思问：“你是在质问你的主君，要归罪于你的主君在宫中消息不够灵通吗？”宇文成思再拜：“臣万死不敢。”太子冷冷地说：“行了，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毕竟杨玉儿也没有实证说明是你，若是有，成思早已经万劫不复了。没有实证的事情，想来她也不会告知靠山王，本宫瞧着靠山王这一向对本宫的态度，不太像是已经知道的样子，保险起见，本宫会再去探探靠山王的口风。杨玉儿没有说出去最好，若是靠山王已经知道，恐怕我们不得不另做打算，若是没有说出去，派人盯着她。这一向不说，往后大约也不会在仔细纠察了。”

宇文成思小小声地说：“殿下，靠山王与玉郡主就要回封地了，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那样最好。成都啊，你去送送玉郡主吧。”

宇文成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是。”

“哥哥，你打算怎么料理玉姐姐的事情？”宇文成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宇文成都看着成思的眼睛问：“思儿，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殿下后来那么生气吗？”宇文成思也看向宇文成都：“哥哥，咱们三个月不见面，好不容易见了，只有咱们两个的时候，你就同我说这个？”宇文成都依然看着成思。宇文成思无奈地说：“知道，因为我暗指宫里的消息没有传出来是太子妃的不是。故意的也好，无心之失也罢，只是将此事的责任丢出去了一半。”

宇文成都叹道：“是啊。”宇文成思浅浅地笑：“天下的主君不都是这样的吗？冷漠，多疑，翻脸无情。我是算计了太子的疑心，可是只要殿下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就知道究竟是我在害人还是人在害我，这么大的事情，宫里的人难不成都瞎了聋了吗？我对太子这样忠心，却也不能叫人白白冤了我啊。”

宇文成都想起来太子妃毁去宇文成思容颜的理由，心中就一惊。宇文成都皱眉：“她是疯了吗？就算要对付你，这个时候害死你，对她有什么好处？”宇文成都用的不是“为什么她要害死宇文成思”，而是“为什么要此时害死宇文成思”，其实的区别，成思自然明白。宇文成思自嘲地摸着脸上浅浅的疤痕，“我也不知道，此番计谋，惹得太子大怒，我见罪于太子，偏偏又算计得这样精准，于大局无碍，甚至都没有人说什么做什么，又是借力打力的招数，来人手段不可小觑啊。”

宇文成都苦笑：“见招拆招咯。”

成思愧疚地说：“对不起啊哥哥，因为我的疏漏，给你和玉姐姐添堵了。”宇文成都朗声笑起来：“小傻子，路是我选的，同你有什么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