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79章 79.查问

这世上，终究是污水一滩，谁又比谁干净呢？

杨玉儿寻到章御医，直接了当地说明来意，便要了皇帝的药方子，宫里的御医一个一个都怕担责任，不敢用猛药来医治，所以药方子上面都是一些补充气血、调养生息的药物。按照杨玉儿不太成熟的医术来看，药方子上面没有什么问题。她本来也就没有想着药方子上面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要是出了事，宫中所有御医都要陪葬，就算有人想做点什么，别的御医也绝不会允许。

杨玉儿收好方子，问：“陛下的药都是由谁来煎的？”章御医仔细想了想：“都是由陛下身边的宫人来煎的，每日有宫人来将药拿了去，我们都是早先预备着提前三天的药，来人也是懂医术的，当场查验过没有问题才离开。”

“那未来三天的药品呢？章御医方便让我瞧瞧吗？”既是尊了圣谕来的，自然是无有不依的。章御医命小厮拿了药，当着杨玉儿的面就打开了。杨玉儿吩咐：“那，便请章御医亲自查验过这些药品，瞧一瞧里面的哪一样与方子里的分量不一致，再仔细看看多出来什么东西没有，或者药材有没有被换成长得像的其他药材的。”

章御医来来回回地察看了三遍，又有其他几个御医也仔细地瞧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杨玉儿虽然疑心，不过也知道恐怕是力气用错了地方，被人下手的地方不在这里。杨玉儿对自己的医术实在不算很有信心，为了稳妥起见，这几日查药材的事情，便将这位姓章的御医也带着了。

杨玉儿求了皇帝的旨意，将皇帝周围的内侍前前后后也都问了一遍，不过，皇帝的药材是由专人打理的，其他的人恐怕是连见都不能见，也实在问不出什么来。杨玉儿的眼光便对准了那三个专门侍奉皇帝汤药的小黄门。

里头有个个头高的小黄门，说话利索，杨玉儿便是捡着他问：“确保中间没有人靠近过陛下的汤药吗？”“是，陛下的一饮一食都要处处小心，我们几个侍奉汤药，是一定要三人都在的，除了我们，还有专门为陛下试毒的大人。”

“陛下的汤药一般是什么进？一日进几次？”“不拘束什么时候进，只是一日进两次，早晚各一次。”杨玉儿问：“今日的汤药煎了吗？”“回郡主，上午的时候陛下进了一顿，这晚膳过后还有一顿，按照御医大人的嘱咐，晨起煎一回，下午煎一回，上午的药分开两份，一份直接用了，另外一份先放着，晚间的时候再煎一回，煎好之后就同上午的掺在一起，再用小炉子小铫子煎，务必浓缩了才好。”

“平日用的水从哪里来？”

“都是内侍省供的，平日陛下的饮食所用的水和煎药用的水都是一起的，这些水送进来之后都一应由御膳房的看管。”杨玉儿点点头，“好，那就请御医再看看水里有什么问题吧，另外，陛下这几日的饮食也要一一细查上一遍。对了，除了御膳房贡的饭食和饮水，这一向陛下在哪个宫里进了什么东西，也做份单子交给我。”

吩咐完了，杨玉儿接着查问：“你们同御医们都是怎么样衔接的？”仍旧是那个小黄门答：“回郡主，奴才们不敢管御医大人们的事情，也没有怎么样去衔接，这都是上头的事情，每日御医大人们会差人将药材送过来，奴才见了条子就接了药材，我们几个就只管煎药与侍奉陛下汤药的事情了。”

杨玉儿皱皱眉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你是说，每日的药材是御医们差人送过来的？”小黄门道：“是。”“你确实没有记错吗？”其他两个小黄门也跟着附和：“没有，每日晨起，确实有内监过来送陛下的药材呀，奴才们也警醒着，看了是御医大人的条子，说药材没有问题才敢为陛下煎药的。”

杨玉儿一面差人将刚刚出去察看用水和饮食的章御医先叫回来，一面吩咐人将皇帝今日用药的药渣和没有煎的药材拿出来。“里头有什么问题吗？”杨玉儿问。章御医看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回禀郡主，里头加了鱼胶和金木樨。鱼胶本来是滋补的药品，不过正是由于鱼胶过于滋补，若是孕妇滋补尚可，陛下的身子亏弱，定然是虚不受补的，反倒对身体有些损害。至于这金木樨，郡主，这里头的金木樨是生长于江南的一种特有的金木樨，其实与寻常金木樨从花色到味道上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此种金木樨性寒凉。也不是不能入药，大多数时候都是年轻人火气大，肝火不平才会用这样的药。这春日正冷着，陛下用这样寒凉的东西，身子怎么好的了呀。”

杨玉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查出来点什么东西了，看来是有人在中间既去御医们跟前拿药材，又将这药材送往皇帝寝宫，这中间的空档，倒是大大方方就将药给换了，也省的有谁下药这一摊子麻烦事。杨玉儿对着章御医道：“辛苦了。”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杨玉儿问章御医：“每日里来拿药材的都是同一个人吗？”

章御医摇摇头：“绝不是。有时是小黄门，有时是小宫女，还有一回来了个女官。”“那你还记着他们的样子吗？”章御医为难地说：“那恐怕是不能，这来来回回的人多了，臣记不住啊。”已经算很有成效了，杨玉儿暂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法子来追查，便先去统领府，一是写份折子将事情仔仔细细地报给皇帝知道，二是宇文成都一向是很有主意的，她也好寻宇文成都再出出主意。

宇文成都正好闲着，寻了个字帖在练字。杨玉儿在一边看着他练字。前脚皇帝刚刚叮嘱她这件事谁都不能讲，后脚杨玉儿就一五一十地告诉宇文成都了。宇文成都听了，只是笑而不语，叫杨玉儿干着急。

杨玉儿懊悔地说：“我今日真是莽撞了，打草惊蛇，恐怕下毒的人已经知道了，以后再逮住他可就难了，你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呀？”宇文成都停了笔，抬起头看着杨玉儿问：“玉儿，你说这件事陛下明明已经觉察到了，陛下难道是身边没有查案子的人吗？为什么偏偏叫你来查呢？”这件事杨玉儿已经猜出来了，便将皇帝召见之后的一番揣度都说与宇文成都听。

宇文成都含笑道：“是呀，玉儿既然已经猜到陛下是冲着靠山王府去的，只要抹干净靠山王府，剩下的事情又何必管呢？”杨玉儿晕乎乎地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宇文成都咧开嘴笑起来：“能给陛下下药的是什么人？你也猜到了，下药的目的是为了控制陛下的死生，从而控制朝堂的权力，什么样的人会这么做呢？当然是与皇权息息相关的人物。废太子？太子？秦王？甚至是年纪尚小的蜀王或者汉王？再或者北平王、越王？皇家的事情多复杂，你何必牵涉其中？你是郡主，靠山王也没有二心，皇子们的事情对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既已越权，自然应当权柄上移。”

杨玉儿良久没有出声，仔细想了想，宇文成都的话是极其中肯的。这几位里头的哪一个将来都有可能做皇帝，都是靠山王府绝对不愿意得罪的人物。不过杨玉儿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这可是有人刺驾呀！难道就这么算了？”

宇文成都浅浅地说：“不是就这么算了，这件事情皇上自然会处理，你很应该明哲保身。皇权之争一向都是腥风血雨，正因为你是郡主，金尊玉贵，才更加容易惹祸上身。更何况，靠山王虽则只你一个独女，可是你有十几位义兄，每一位都是很有本事的青年人，陛下心里多少也是忌惮的，我以为守拙才是上策。既然明摆着是一道难题，陛下也没真指望你解决了，若是你真的解决了，岂不是显得你过于聪慧，陛下心里是赏识多一些呢，还是忌惮多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