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28章 28.有朋自远方来

晋王娶萧美娘的事情刚刚定下来的时候，他就给宇文成思写信了。不过他不许宇文成思送贺礼写祝词来恭贺他，因为这并不算一件让他高兴的喜事。恐怕只有当晋王娶了他喜爱的女子为妃的时候，晋王才会真心实意地高兴吧。至于晋王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的，有没有遇到，宇文成思没有问，也不敢问，万一晋王说有，只是不能娶，那岂不是很尴尬？

其实真的有个愣头青去问了，而且得到了万一之后的答案。不过再提起来这件事情，那就是很多很多年之后了。

宇文成思一日日努力读书，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了，慢慢她也同林峰背的一样快了。七月流火的时候，卷云楼来了一位客人。来的时候，宇文成思正在认认真真地练字，虽然成效不大，不过这也不少一日之功，比起半年之前，已经进益不少了。

林峰陪着她练字，林峰的字写得也不怎么样，不过比成思强一些，年少的时候，林峰也是得高人指点过的，只是家中发生变故，被发配充军之后再没有提笔写字的机会，故而生疏下来。何依依在门口敲门：“思姑娘，楼下有人闹事，您看......”宇文成思停笔，问道：“何故？”何依依恭敬地回答：“有看客点了茵丫头的水牌，茵丫头原是舞姬，不卖身的，客人却来了兴致，一定要茵丫头作陪。”“茵丫头也是卷云楼当红的姑娘了，谁家的这么不懂事。这种事情你去处理就好了，怎么来找我？”

宇文成思接手卷云楼之后立的规矩，姑娘们不想接的客人一律不接，都是烟花女子，谋生本来辛苦，宇文成思用她们，也都是要命的事情，都是不得已，这算是她能给这些女子最大的护佑了。宇文成思又向林峰道：“这个月第三回了，你说，这个陈昂就这么想见着我，回回差人来砸场子。”林峰也停笔：“倒不见得，你又不肯亲自露面，这法子使一回两回不顶用也就罢了，再来一回有什么意思。陈昂是天子派过来的大员，定然用官家身份见你。”

何依依回道：“是那位客人说，要是茵丫头不肯作陪，便要另外点一位思姑娘。”

“放肆！”宇文成思的眉毛都立起来，“谁有这样的能耐，敢叫我作陪？陪他睡觉，也不瞧瞧哪个消受得起！”林峰也皱起来眉头：“卷云楼上并没有其他名字带思的姑娘，恐怕就是冲着你来的。”

宇文成思饮一口水，吐了口气，缓缓地说：“我的身份是抹干净的，就算谁查到了什么，也无法料定我和京城的渊源。我便去瞧瞧，这是何方神圣。何依依，你去回了客人，就说容思姑娘梳洗准备一下，更了衣就过来。”何依依应声退下了，宇文成思的脸上重新挂了笑意，对林峰柔柔地说：“林峰，你帮我预备一下，酒里加金角犀，我以真容见客，见过我的，自然活不成了。”“得嘞。”林峰刚要去准备，突然想起来什么：“要不等查清楚再说，万一是陈昂亲自来了呢？”宇文成思冷冷道：“除了些上阵杀敌的铁血将领，朝中如今还有几人是冲锋陷阵亲自探查的？朝臣贵族个个姿态绵软，尽是些贪生怕死的，下雨都怕雨点砸坏了脑袋，怎么可能亲自来？”

虽然不好听，不过真的是实话。

宇文成思难得穿了一次宫装，稍稍打扮了一下，平心而论，虽然不算倾国倾城的姿色，不过倒也是容姿华贵，气度雍容，姝丽典雅，压过了楼子里七/八成的姑娘。不过看见这位嚣张的客人时，宇文成思却是几乎扑进了这位客人的怀里。

北平王少保，罗成。

罗成扶住了扑面而来的宇文成思，含笑道：“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稳重些，怎么还是这样闹腾。”宇文成思喜上眉梢，问：“你怎么想起来南下了？”“我要回父王的封地。听说，这两天回来了一位兄长，父王召我回去，倒是你，当时离京可怜兮兮的一副不想走的样子，如今却在江南过得舒坦。”

宇文成思马上心虚了：“你如何知道的？”罗成说：“我专门去问了你兄长的，虽然他将你一个人放出来不好，不过你兄长想得也不错，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从小长在深宅大院里，嫁人之后更是出不来，不像男子，天高海阔的。放你在外面游历，终究是全了你自由自在的心意，就这一点，宇文成都是个好哥哥。”

宇文成思大略猜出来兄长是如何同罗成说的，稍稍放心，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骄傲：“还用你说，哥哥自然是极其疼我的。”想着这个，宇文成思心神有些惘然，再高的心气儿，还不是要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不过看着罗成神色有两分疲惫，再想想刚刚的话，宇文成思觉得有些奇怪：“你不是北平王独子吗？你哪里来的哥哥？”罗成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母妃并不是父王原配，在父王还没有封王的时候，曾经有过另一位娘子，生下了一个孩子，只不过当年乱世，他们同父王走散了，父王寻了好久也没有寻到，这才娶了我母妃。机缘巧合，今日父王寻到了那个孩子，也就是回来的兄长，不过那个女子，却已经病故了。”

宇文成思的楼子都在江南，消息搜集都在南方，北平王的事情她倒是诚然无法插手，只是，这对罗成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实在觉得惊心，“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就突然找到了？可有什么凭证？能不能作假？这可是关系着一位王爷血脉的事情，万万马虎不得。......王妃，还好吧？”

罗成苦笑：“母妃自然是气坏了，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本来母妃的意思是要我留在京城，博得陛下青眼，也好承袭王位，不过父王命我回去，我也不敢抗命。”宇文成思叹道：“这要认真细究起来，你那位兄长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况且北平王顾念亡妻，是为重情，你恐怕要好好合计。”“我知道，我只能在此地留三日，我过来，主要是找一个人，问一桩事，顺便来看看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必定全力相助。”

林峰敲敲门进来，亲自来送酒，罗成自顾自斟酒一杯，便要浇愁，宇文成思连忙抢下来：“有毒！”罗成立即警觉起来：“谁盯上你我了吗？”宇文成思有些难堪地说：“我下的。”罗成松口气，心情也稍稍松快些：“这很像你的作风。”宇文成思对林峰道：“这是罗成，你帮我们找些好酒吧。”

林峰深深看了罗成一眼，记住了这个眉眼俊俏的少年，唱喏出去。罗成道：“倒也不用，这毕竟是我的家事。”宇文成思稍稍低下头，掩盖住了眼中的失望。毕竟，这是北平王府的家事的，一句话又将她打回了现实，少保仍然是少保，而她，终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

宇文成思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林峰意识到自己失言，有些尴尬地坐好。林峰换了好酒进来，见两个人都静默着，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同成思说些玩笑话，稍稍犹豫了一下，林峰放下酒，坐在了宇文成思的下首。宇文成思没有说话，他就当她是默许了。林峰又看了罗成一眼，道：“听说前不久少保娶了侧妃，真是恭喜。”罗成看了林峰一眼，不满写在了脸上。宇文成思淡淡地说：“既然不曾封王，纳妾也算不上是侧妃。”

不过这一句，压不住罗成的不满，罗成皱眉问：“怎么主人说话的时候还有旁人来插嘴？”宇文成思并不想掩饰对林峰的亲厚：“这不是旁人，我将林峰看做挚友。”罗成未置可否，宇文成思问：“你真的纳了妾吗？”罗成皱眉：“是啊。既是父母之命，哪有推辞之理？”宇文成思勉强地笑：“可是你分明答应了我的，此生除了我，再不娶旁人。”“平民尚且多有妻妾，何况勋爵之家？”宇文成思委屈巴巴地说：“可是你答应了我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只是这样同你讲罢了，成思，有的事情不可太过贪心了，高门显贵，哪一家不是这样的？只要夫妻和睦，三个妾还是四个妾有什么关系呢？何况，你这样的身份，父王母妃都不见得肯让你入北平王府的门。”宇文成思低着头不言语，眼睛却红了，林峰道：“罗少保，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果做不到，就不要随意答应，既然答应了，便是千难万难，也是要达成的。你要是不能给成思她想要的生活，一开始便不该招惹她。”

“林峰。”宇文成思阻止了接下来更难听的话，“别说了。”宇文成思仰起头，盯着罗成的眼睛说：“是我身份低微，配不上罗少保。我不该痴心妄想，可是罗成，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配得上你。”罗成一见宇文成思的样子，也懊悔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赔不是：“成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心里自然是有你的，可是我要是只有你一个做正妃，我父王要怎么想，刚刚回来了一位兄长，再闹怎么一出，我母妃一定得气病了不成。你就不能也为我考虑一二？”

林峰讥讽地说：“不过就是觉得成思没有好家世做靠山，不能利用而已。”“林峰！”宇文成思打断林峰，又向罗成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罗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胡乱“嗯”了一声。

罗成又道：“我是心仪于你的，必定不会辜负你，再过两年，等我在北平王府站稳脚跟，我再请相熟的朋友在朝中多多提携你父亲，我去求母亲，一定可以迎娶你。左右你年纪还小，三两年也等得。”林峰忍了一下，没忍住又开口：“再有三个月就十六了，还小啊，这个年纪的姑娘很该许人家了。”

“林峰！”这是宇文成思今天第三次打断林峰，宇文成思带着两分恼意狠狠瞪了林峰一眼。林峰立即闭嘴，很适时地没有多嘴再去得罪宇文成思。罗成实在膈应，不愿多留，连酒都没有上来便愤然离去。

虽然被宇文成思驳斥了三回，不过看着罗成离开的背影，林峰莫名其妙地觉得心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