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26章 26.太子

宇文成都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要对付太子，不过自己身无品级，倒是很久之后才见到太子本人。回京之后，晋王一直非常宠信宇文成都，有什么要紧的活动，一直都带在身边。宇文成都一个五品的参将，常常出入军营主帐，与各位高级将领一同议事。一开始众人多有不服，不过相处多一些，渐渐都发现这个年轻人谈吐不凡，谦逊稳重，武功之高军中无人可挡，一笔一笔的军功也是实实在在的，他自己倒是不居功，仍然不卑不亢，既不媚上也不欺下，很快就得了军中老人手的好感。

晋王居功回京，皇帝破例要借着为晋王过生辰大大地褒奖他，虽然太子不高兴，不过也只能是不高兴而已。

晋王是好大喜功的性子，这样的盛事必定是少不了的，不过晋王毕竟只是一个等闲的亲王，尚有野心，本来应该小心谨慎为上，不过晋王只是稍稍推辞一番便接纳了。从他当初被迫离京开始，一直在外领兵，风餐露宿，铁马箭雨，回京虽然坎坷，不过他没打算瞒着，便是没有夺嫡之心，太子也万万容他不下，这一番，便是要告诉太子，太子欠他的，他终究都会来讨的。

按照太子的行事，应当是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一个人，宇文成都本以为太子的气质的偏阴柔的，不过见到了，才发现自己错了。太子勇，年二十四，容貌俊秀，气质和煦。他拥有和晋王一样相似的容貌，只是晋王多两分英气俊雅，太子多两分柔和温平，五官不如晋王出众，眉梢也不如晋王有精神，晋王目如炬，太子则是桃花眼，看谁的眼神都多两分暧昧。

太子的优势在于朝政。太子一直坐镇东宫，对于政务的熟悉程度非晋王可比，他一直将朝中五部六曹紧紧握在手中，皇帝垂问不到的地方，这个东宫太子很多时候已经可以代表皇帝的意思了。

宽袍广袖，峨冠云带，晋王本来容貌就是几位皇子中最佳的，再稍稍打扮，足以引得一叹。几个有眼光的朝臣，早早看出来今日的宴席已经是新的局势的开端了。

晋王在宫门口候着太子，与他一同去，宇文成都远远地跟着，等着小黄门引领。晋王见了太子，立即躬身行跪拜大礼，太子等晋王行礼毕，才叫晋王起来，这个人，终究是回来了。晋王低着头，敛着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眼中的光彩流动，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便是这一眼，宇文成都笃定了，太子不如晋王。

太子率先开了口：“晋王本来已经成年，应当受封去封地了，怎么又回来了。”晋王道：“皇兄有所不知啊，这道旨意是父皇下的，臣弟也不解其意，想是几个兄弟里面，只有皇兄与臣成年，皇兄是太子，自然不必远走的，若是去了封地，怕只有臣一人，惹得父皇母后思念。做儿臣的，自然应当顺着父皇母后的心意，尽孝跟前。至于规矩，父皇的开国的君王，父皇的意思自然就是规矩了。”

“父皇的意思，自然是规矩。不过再有几个月秦王也该成年了，到时候你们两个还能做个伴。”“劳动皇兄挂怀，臣弟与秦王一向是关系不错了，不论是不是在京城，臣弟与秦王都能作伴。毕竟只是闲散王爷，不如皇兄有重担在肩头，皇兄是要做君王的，君王身边怎么能有他人并肩而立呢？”太子心头一惊，秦王已经表明立场要支持晋王了吗？秦王的军旅生涯是晋王带出来的，两个人一同出征，叽叽咕咕的不知中间会说些什么，偏偏晋王的军营里安插不进去半个人，要是真有些什么，那可是吃了大亏。凝神之间，太子倒没有注意晋王的后半句。

晋王口舌上占了上风，能叫太子疑心，就算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杨家的，没别的本事，疑心起别人来倒是一个更比一个强，只要太子疑心了秦王，就不定会对付秦王，只要太子忍不住出手，秦王多多少少也会想着晋王两分。

正因为知道帝王的疑心是弱点，所以才要格外小心，如果总是觉得周围的人谁都不能托付，那不如不要开始。只要有疑心，就会有无休无止的挑拨利用和反间。

大汉初年的时候，萧何曾经想高祖进言：“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所以不论是汉武帝时期的好大喜功，还是文景之治抠门到家的政治，在各种仪式和天子居所的花销都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当然，这样的开销也有它的作用，在数年之后一位使臣觐见皇帝的时候，看见这庞大的庙宇和辉煌的建筑，顿生敬畏倾慕，放弃了计划好的变乱和不臣之心。

而今，这座宫殿也是如此。青玉阶，黄金柱，雕梁画栋，阳光在琉璃和水晶之间反射，便是最深的地方也被照的明亮，宫殿高大宽阔，威严肃穆，还没有见到天子，便已经能感受到这座宫城带来的深深的威压。

宇文成都本来没有资格坐在内殿，不过晋王同礼部的人打了招呼，生生将宇文成都的几案安置在晋王的身后，这里视野好，酒菜也好。今日的主角是晋王，不过太子打扮得倒是比晋王还要济楚，坐在皇帝下首的地方，安安静静地饮酒。

不多时，皇帝在皇后的陪同下出来了。这是一场大宴，皇帝穿着黑色的有长长的后摆龙袍，头上戴着金色的冠，这是与太子和晋王都相同的容貌，不过瞧着精神不大好。皇帝当年造反，拿下北周皇权的事情宇文成都是知道的，不过人到了暮年，似乎也没有那一两分的壮阔之气，便是穿着华贵的龙袍，也不能掩盖，这已经是一个老人了。难怪晋王急着在京城立足 ，也难怪太子能牢牢将朝堂把持在自己手中。皇后雍容典雅，虽然落了一个妒妇的名声，看上去却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到底是独孤家出来的，这样的世家大族教养女儿，自然朝着温婉贤良的方向奔。

针对这一件事，杨玉儿倒是很有见解。皇后不在意有没有善妒的声明，她是真心爱着皇帝，也不能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这样好，不需掩饰，不需假装大度，不矫揉做作。皇帝就是担上惧内的声明，也没有真的废后。一个敢这样撒泼打滚地闹，一个容另一个闹，可见感情甚笃。

今日的宴席，杨玉儿也在。靠山王杨林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十分宠爱，杨玉儿自小也是同诸位皇子公主一同长大的，虽然不算公主，却如同公主一般尊贵，帝后也疼爱宠惜着她。杨玉儿有十一位义兄，都是人中豪杰。靠山王就是有这样奇怪的习惯，看见了优秀的年轻人，总想着收为义子。所以宫城里最不能得罪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当朝皇后，另外一个就是杨玉儿。不说别的，若是谁惹了杨玉儿，这十一位哥哥打上门去，便能将那人大卸八块。

这样见过世面才华横溢又身份贵重的女子，自然是各位亲贵瞄上的儿媳。不过杨玉儿从小就有很多很多的宠爱，她不缺爱慕，谁要是想求娶她，还是要问过了她自己的意思才行。

这些瞄上杨玉儿的亲贵里面，首当其冲的是太子。杨玉儿的容貌绮丽，太子垂涎欲滴，更要紧的是，若能求娶杨玉儿，靠山王就算是站在太子一头了。若是晋王能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北境，太子自然无需加固实力也能顺利继位，不过晋王回来了，太子难以安心。

过了一遍一遍不要紧的寒暄，杨玉儿为晋王预备了剑舞。她其实同晋王不算特别亲近，只是相比于太子直接**的桃花眼，还是同晋王相处更加舒服。杨玉儿知道晋王就是一条毒蛇，不过只要这条毒蛇不是冲着她去的，她也很不愿意主动下晋王的面子。

杨玉儿的武功不算很好，不过一个女子，既不上战场，也不办差事，这样的功夫也足够应付街头的流氓混混，便是足够。反正也只是助兴，以观赏为主，武功自然是不紧要的。宇文成都看着她，随心所欲，心随意动，招式之间都透着随性潇洒，他的唇角也不禁带了两分笑意。剑舞刚刚进行了一半的时候，太子抽出侍从的剑，也跳入了中央空开的歌舞场。

看起来，今日太子并不甘心只做陪衬。

晋王微微一笑，饮尽杯中酒。杨玉儿的招式明显已经乱了，两相交锋，落败是迟早的事情，杨玉儿落败了不丢人，只是气息不稳步伐不稳的时候，太子若是有心，杨玉儿难免手脚上被占点便宜。换位思考一下，晋王猜得出来太子想做什么。被占了便宜，太子只要推说是急着剑舞，失了分寸，有损清誉的还是杨玉儿，更有甚者，太子再借着给杨玉儿赔礼道歉的机会做点更过分的事情，靠山王就算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为了杨玉儿和靠山王的名声，只能推说早已定亲，将玉儿许给太子。就算靠山王因此暗戳戳记下一笔，也不能不考虑杨玉儿在东宫的处境和未来，说起来立场，还是只能选择太子。

这事儿，晋王得管。

晋王亦提剑起舞，“铛”一声脆响，拦下了太子的剑锋。杨玉儿感激地看了晋王一眼，却料不准太子还有后手，三枚钉子朝着晋王去了，晋王连翻了三个跟头才悉数躲过，杨玉儿躲无可躲，只能眼瞧着太子扑上来，为躲着太子，只能也向后倒去。

杨玉儿的手上突然一轻，下意识便用力向下，原是宇文成都不知什么时候也跳出来，他的剑搭着杨玉儿的剑，杨玉儿借力便逃脱了太子。宇文成都出手，难得狠辣，只一招，便逼得太子向后连连后退。杨玉儿得了空出来，使了手法，将悬在上空的彩头打开，爆出彩绸来。杨玉儿向皇帝行礼，道：“玉儿恭祝陛下国泰民安。”

皇帝没有因为有人突然加入不高兴，反正有彩头，也白白看了一场热闹。

太子狠狠挖了宇文成都一眼，晋王似笑非笑地看了宇文成都一眼，杨玉儿笑嘻嘻地看了宇文成都一眼，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宇文成都一眼，宇文化及面无表情地看了宇文成都一眼。宇文成都很尴尬，只能“呵呵”笑了两声来掩饰尴尬，不过更尴尬了。他突然就很想念成思，以往这样的时候，一定是有她来解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