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24章 24.重逢

如果每一场离别都有重逢，或许离别就不再是令人伤感的话题。

宇文成思接手卷云楼之后，宽严并济，很快就安定了下来。姑娘们发现，成思虽然看起来吓人，只要乖乖听话不胡来，日子反倒过得比以前舒服。每天都是客人点了水牌再过去，既不用抛头露面受人指点，遇见不想接的客人也可以避而不见，月钱增了一倍，胭脂水粉也比从前的好。除了每天要将客人说的话都记下来交上去比较麻烦，旁的也挑不出什么来。

宇文成都紧着督促成思的学业，在金陵请了两个夫子来教宇文成思文章，比起原先的夫子，这两位的水平差的不止一星半点不过时间有限，宇文成都也只能找到这样的。幸好宇文成思也是读书识字的，不至于连句读都说不上来，许多经典自己体悟也是不错。宇文成都临走之前，极其严肃地将林峰和高达请去吃了一顿茶，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两人都表示，一定陪着成思好好读书，督促着宇文成思写文章。

宇文成思难得生出的离别之情，渐渐被即将到来的繁重课业的恐惧冲散了。

宇文成都因为军功卓著，在回京之后，直接被封为中卫郎，官居五品，住在军营里。依制，朝廷赏赐了新的府邸，做官之后就不能再住在原来的宇文府了。大多数时候宇文成都还是住在军营里，只是休沐的时候会回到自己宅子里。

破陈赏赐的将官很多，一个五品的属官不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与宇文成都相熟的，也大多数军中儿郎，大家一同受了赏赐，谁也没有想着要贺一贺乔迁新居，所以宇文成都住到自己的宅子里去的时候，几乎无人庆贺。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宇文成都这个做主人的没有邀请。宇文成都的新宅子同原先的宇文府差不多大，占地十三亩，前院比后宅大许多，除了下人的住房，前面还隔出了一个不小的院子用作演武，射箭是拉不开，不过练剑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

宇文成都看上了一个人，名字叫张扬。本来和宇文成都没有什么瓜葛，只是一群年轻人打了胜仗十分兴奋，在回营的路上比起武来。不打不相识，虽然张扬打不过宇文成都，战功也没有他卓著，不过张扬能说会道，潇洒豪迈。两个人倒是很谈得来。

论功行赏的时候，张扬又被分到了宇文成都下面，直接受宇文成都的管。两个人一合计，宇文成都请张扬来给他做副手，直接抹掉了官阶，也不知张扬怎么想的，兴高采烈地就答应了，还自己跑去皇帝跟前请了旨意，真的做了宇文成都的贴身属官。

宇文成都刚刚搬进新宅子里第三天的时候，一位客人不请自到。

说是客人，不如说的故旧。至少宇文成都觉得是，不过对方怎么想，宇文成都就猜不到了。

杨玉儿。

同那天送别时候的杨玉儿不一样，此刻的她穿的是一身绒黄色的缎子，像只黄鹂鸟一样，勾的是弯弯的远山眉，笑起来甜甜的。杨玉儿手里提着一个花布包，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将军府里的下人要接，杨玉儿却不让。

宇文成都愣了一下，马上拜见。还没有跪下去，就被杨玉儿扶住了。杨玉儿的声音有点哑哑的，大约是这两天比较干燥，听着不大清脆，“我不喜欢说话的时候有下人在，将军让他们下去吧。”宇文成都摆摆手，边上站的几个立即离开。

宇文成都亲自点茶给杨玉儿。杨玉儿的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将军不问我为什么而来吗？”宇文成都也笑：“郡主自然会告诉臣。”杨玉儿歪着脑袋看专注点茶的宇文成都：“父王说，只有纨绔子弟才会学点茶这样没用的手艺。”宇文成都手里不慢，“那郡主以为，什么样的手艺才是有用的手艺呢？”

“像我第一次见到你一样，上阵杀敌，写赋作诗，写不朽之文章，建万世之功勋，方是少年儿郎所为。”宇文成都的眼睛离开了手里的茶，看向了杨玉儿，荡漾出了漫天星辰，“玉郡主，你看这茶，色淡雅，味悠长，是好茶。如今不说大隋境内，就是西域以外，三分之一以上的胡人也是喜好茶道的。不过制茶之道只有中原才有，上阵杀敌固然好，不过要是北边打了仗，西域之外就没有好茶了。君子立身，不仅仅是立于天地的本事，也是清心薄利，修身养性。”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改天要同父王再论一论这道理。此番来，我是为了庆贺你乔迁新居的。”杨玉儿将花布包摊开来，里面竟然是金锭子，明晃晃的刺眼。“我听过陛下封赏拟的旨意，赏赐给你的只有土地和布帛，并没有金银。皇家御赐，又不能卖了换钱，你刚刚搬进来，还有许多器物要置，奴仆不合心意的也要新进，最是需要钱财的时候，我一向不知道如何送礼，估计你大约是需要的，就赶着送给你。”

宇文成都弄好了茶，递给杨玉儿，“尝尝。”

“玉郡主料想的不错，臣这一向的确是缺钱。不过，郡主的好意臣心领了，确实不能受的。”杨玉儿饮了一口，叹道：“其实我不是特别爱喝茶。”顿了顿，又道：“不过你点的不错，我也喜欢。为什么不能受呢？”

“无功不受禄。”

杨玉儿道：“我不能代表皇家，这不算恩赏，所以也不能算禄，只是朋友之间的相赠而已。”宇文成都本想打趣一句，郡主这么喜欢交朋友吗，不过很后怕地发现自己有朝着成思那样放肆大胆的方向发展的势头，马上扼杀了自己的想法，改口道：“臣也很欣赏郡主，既然郡主抬爱，臣真是承了郡主厚情。”方才叫下人下去，恐怕也是唯恐被人看见了诟病，杨玉儿虽然年纪小又自幼被娇惯着，做事倒还老练圆满。

杨玉儿满意地又饮一口茶：“这样便好，当初你送给我一把匕首，我看着样式精美，削铁如泥，当真不是有钱就能买的着的，礼尚往来嘛。”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宇文成都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这一首诗，描述得贴切，诗中的意思也慢慢悟出来。已经是暮春了，莫说桃花盛开，都快落了。窗棂之外有绯红的桃花洋洋洒洒地飘落，宇文成都看见了杨玉儿也变得绯红的脸颊，知道她也想起了这首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春天，真的到了。

......杨玉儿款款道：“只是见你乔迁新居，所以过来庆贺一番就罢了。我知道你平日你忙，也不会随意来打扰你。”宇文成都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发红的耳根早已将他出卖，“其实，郡主要是得空，也是能来的。现在又不是战时，就在皇城脚下，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要明示身份，不会有人拦着。”

杨玉儿眨巴着眼睛，“对了，我在太学里同其他公子们一起念书呢，每两日去一次，今日正好不去。”

“臣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