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23章 23.浮鹏上九霄

晋王的心还是放不下来。

就算宇文成思迅速将江南的商业握在手中，他还是不能放心。毕竟，宇文成思真正需要操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一个叫陈昂的官吏。

陈昂，长安人氏，正三品，年三十七，深得皇帝信任，被派往江南做巡按，是整个南方官衔最大的人，没有之一。虽然南方各地都换成了隋朝的官吏，也都留有大量驻军，整个南方还是由陈昂来统辖。陈昂的身上不仅仅有治理南方的职责，更有监察的重任。要防着陈余孽造反，也要防着恶徒趁天下不稳当起事。江南一年两收甚至三收的发达农业，更是北方难以企及的，协调南北，运送粮食，也是这位大员的职责。

不到四十，做官做到三品，除了几个骁勇的武将，朝中没有这样的人了，文臣之中，更是头一位。陈昂虽然是文臣，为安定南方，手中却有虎符，驻扎在南境的兵马都归陈昂调配，如此殊荣，在朝中也是头一位。虽然晋王赶在陈昂来到南方之前清理好了生意，不过既然晋王看得到商业对于江南的重要性，陈昂自然也看得到。陈昂暂且不知宇文成思身份，来了之后，还是要敲打一番。因此，宇文成思真正要防着的人是陈昂。更要命的是，陈昂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

太子对朝中五省六曹掌握一向实在，这一点是久未回京的晋王远远比不上的。不过就算太子对政权的实际控制很厉害。除了坚定的太子党，朝中更多的是依附于太子，不过顺风而动的墙头草。这位陈昂，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太子党。

晋王没打算见这位炙手可热的巡按，他实在烦。所以算好了日程，要和陈昂擦肩而过。

四月十二，晋王召见宇文成思，这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五月十二，是晋王的生辰，看起来这个生辰终究要在京城过了。

宇文成都的眼睛红红的，有点肿。成思决定看破不说破，要是说破了，自己的眼泪能不能忍住也要另说。虽然晋王要在京城过生辰，宇文成思的礼却是早早就预备好了。本来想着女孩子送礼物，应该送些荷包什么的，宇文成思委实对付不来这些东西。她预备了一个小小的坛子，里面搁了些黑色的糊状的东西。

晋王虽然客气地同成思道谢，满脸却写着嫌弃。宇文成思毫不在乎，“嘻嘻”笑了两声，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煞有介事地说：“殿下，这东西是臣自己调配的，可是宝贝。”晋王饶有兴致地问：“什么宝贝？”“这是舒痕膏，涂抹在伤口处，可以使肌理再生，不留疤痕。”晋王叹：“果然是好东西，谢了。”宇文成思眨眨眼：“殿下预备用什么来谢臣的礼？”“思儿，不得造次。”

听着宇文成都的声音，成思两分慨叹，晋王和杨英身边的宇文成都，果然不是同一个人。宇文成思深深作揖：“殿下恕罪，臣放肆了。”晋王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生气，温和道：“无妨。本王预备用一品居的饭来谢你的礼。等你回来，本王就请你吃一品居，我们去上面三层吃。”宇文成思喜笑颜开：“谢殿下。”

晋王要见宇文成思，也不全是为了唠嗑，于是正色道：“成思，你想清楚了吗？果真要留在这里？本王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召你回京。”宇文成思坚定地点头：“应了殿下的，臣不会食言，就请殿下放心。”晋王点点头：“陈昂年纪尚轻而身居高位，很有城府，也很有手段，与之交锋是早晚的事情，你务必谨慎。”“是。”

晋王慵懒地说：“太子在朝中经营多年，对六部实权控制远非本王可以相较，若是强行在朝中拉拢朝臣，太子恐怕过于警醒，在父皇眼皮子底下，也太容易惹怒父皇。本王的优势在于兵权的控制，最好的法子是强行发动兵变。史书上一笔两笔，本王不在乎，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写史书。因此，需要成都务必回京。”

晋王对局势把握准确，自然没的说。“若不是加冠礼，本王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回京，既然留在京城，本王就一定要得到父皇宠信，方能不被赶回封地。朝廷派了陈昂来，自然是要把控江南，一则，本王实在信不过陈昂，若是到了夺嫡的紧要关头，陈昂让江南出点事，来平乱的总不会是那位太子爷；二则，江南既然是好地方，本王也是中意的，若是局势于本王不利，成思的经营须得足以支撑本王在江南立足。”

宇文成思跪下，认认真真地说：“殿下放心。”晋王扶起宇文成思：“你做事情，本王自然是放心的。本王在北境的时候多有经营，也曾豢养死士，人手会留给就一些。包括高达在内，这些人你尽可以放心用，不许贪财，本王的钱粮会源源不断地从北境运过来，你若是丰足，自己能养活自己就行了，若是不足，本王在北境的铺子也还支撑得住。不许拼命，你活着才有价值，棋局死了可以再想法子走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明白本王，本王经受不起失去你。不许逞强，你逞强之前，先想一想若是失利会有什么后果，你的铺子能不能承得起这个损失。”

宇文成思一一应了，也知道晋王所言，皆是箴言，用心记着。

晋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叮嘱的了，你看着孩子气，你父兄都不在身边的时候，比谁都有主意。”又问：“成都，你想同你妹妹叮嘱什么吗？这也快离开了。”宇文成都不言语，只紧紧将成思抱在怀里。宇文成思怕惹哥哥落泪，故作轻松地说：“我这么聪明，兄长自然是什么都放心的。”

宇文成都笑骂：“怎么如今变得如此没皮没脸，这么夸自己也不害臊。”宇文成都松开成思的时候，眼睛里面已经有了泪。不过宇文成都不是那么没有自制力的人，左右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宇文成思装作没有看到，说：“这两日互通消息的路臣也拟出来了，先由信鸽传递，再人传，再信鸽传。由杭州到长安一共六条路径，每次的消息臣都拆字传送，分成两份，六路之中，两路消息一样，剩下的四路则是另外一半。谁偶然得了一半的消息也没用。若是要将消息截下来，对方至少要保证能同时拦截下来五路，这可不大容易。若是有了极其紧要的消息，臣再放两路疑兵出去，保准将他们迷得晕头转向。殿下看看臣选的六路吧。”

晋王赞道：“你这法子果然好，不必看了，照准。”宇文成思干脆地答了一声：“得嘞。”宇文成都也笑起来：“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胡话？”宇文成思想起来林峰，吐了吐舌头。晋王道：“这些事情你不必再来问过本王，这些主意你都是有权拿的。”成思回脆生生地回：“是。”晋王看见宇文成思头上还戴着他送的银簪子，心情极好，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嘱咐道：“成思，你记住，本王要你活着，不论发生什么，都要活着。若是到了紧要的时候，就是将本王卖了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活着。宇文成思，你活着的用处比一具尸体大得多，跟人搏命的时候，想一想你父兄，受了陈昂的欺压也要冷静。要是能报复干净就报复，若是不能，就先忍了，有的是报复的机会，别将自己搭进去。大军撤离，最大的依仗没有了，行事须得步步为营。”

晋王紧紧按着宇文成思的肩膀：“成思，一定要活着。”晋王说话虽然算不得言简意赅，也绝不是颠三倒四冗赘的人，一句话来来回回地嘱咐了三四遍，傻子都听得出其中的要紧。宇文成思退了一步，跪倒在地叩首。宇文成思抬头的时候，眼睛清亮，“击会千尺浪，浮鹏上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