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82章 182.羁押

皇帝仪容俊美，就算是穿着睡袍，也很好看。不过这并不是单盈盈关注的事情。单雄信做响马已经有日子了，数年来与官府维持着巧妙的平衡，却偏偏是当今天子即位之后容他们不下，竟然派人将单家庄连根拔起。除了不在单家庄的单雄信和单盈盈，最后逃出来的只有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那是单盈盈的外甥女儿，他们找到她的时候，这姑娘人都已经被吓傻了。

单盈盈觉得，一定是宇文成思的蛊惑。虽则他们是强人，可是他们也要讨生活，不过是打劫路人，也极少伤人性命，上上下下二百零六口，何至于就没了性命？

皇帝已经不记得这件事情了。也不记得到底交给了谁去办，至于几个强人响马的事情么，打家劫舍自立山头就是谋逆，谋逆就应该诛九族。皇帝的脑子里面没有关于此事的逻辑，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还需要推敲。就在他换上寝衣的时候，还是没有想出来宇文成思将这个女子推给她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要不要临幸？不过皇帝还没有想出来的时候，赵明就很见机地解决了这个难题：“陛下，思婕妤求见。”

皇帝在心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果然宇文成思还是心里有数儿。宇文成思只行了个常礼便问：“陛下，那个女子呢？”赵明代皇帝答道：“回禀婕妤，正在沐浴更衣。”“身边有没有女官跟着？”“没有。”赵明答得明显底气不足，声音也越来越小：“那女子说她是头一回，心里害怕，不想叫别人瞧见她。左右是下面的人都查验过的，奴也没有......派人看着。”

宇文成思一向对赵明很客气，这是头一回把不悦写在了脸上：“赵督公，赵大人，平日陛下的饮食起居都由赵大人照料，难不成赵大人一向都是这么纵容下面的奴才，这样照顾陛下的吗？新进的女子，什么时候也可以不经过查验就放到陛下身边了？”口气虽然不好，赵明也不蠢，听得出来宇文成思这话便已经是在为自己开脱了。赵明来不及对宇文成思表达出感激，便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奴该死，奴定然好好管教下面的小内监们，绝不敢有下次。”

皇帝随意地“嗯”了一声，问道：“思儿，你这么着急忙慌冲进来，就是为了这个？”正巧单盈盈沐浴完毕，刚刚进入内室。宇文成思大喝一声：“来人！拿下！”小内监们正在犹疑，赵明冲着前头了使眼色，小内监们赶紧冲上去。单盈盈一看见宇文成思在里头便知道不好，宇文成思说话间，她便已经取下发簪，朝着皇帝去了。未等宇文成思动手，赵明眼疾手快，已经拦下了抢先进攻的单盈盈，把她丢到了一边。皇帝贴身的小内监们都是会武功的。单盈盈那点功夫他们还不会放在心上。单盈盈忽而大喊：“姐姐！快走！”

宇文成思心里一紧，她说的姐姐，是哪个姐姐？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打扮成女官模样的，正是杨玉儿，宇文成思心里暗暗叫苦，她好好的趟这摊浑水做什么？显然皇帝也发现了杨玉儿，赵明叫人上去也将杨玉儿控制住。杨玉儿根本就没有打算抵抗，这么多人，她们两个自己什么身手自己心里清楚，抵抗了也没有用，不过是徒徒浪费精力而已。

宇文成思朝着赵明使了个眼色，在单盈盈骂出难听的话之前，赵明堵上了她的嘴。皇帝无奈地看着宇文成思，成思得意地一笑：“我一开始就发现她了，不过一猜就是要来刺杀陛下的，虽然搅扰了陛下，不过总算是制住了凶徒。”皇帝笑：“你就是成心的。”宇文成思嘻嘻笑，她就是成心的。不过即便故意的恶作剧，那个人也只是纵着她。

夜半，宇文成都在关押杨玉儿的房中。皇帝不会管谁关押在哪里的。这些事情丢给了宇文成都。皇帝是故意的。宇文成都也消瘦了许多，他的手中，是杨玉儿喜爱的粥糕，宇文成都很耐心地哄着：“玉儿，你好歹吃一点儿。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杨玉儿皱着眉头不想说话，宇文成都朝着她喂，她却死活不张口。宇文成都的声调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玉儿，我会去同陛下说明，你回来吧。陛下不是容不下人的君主，只要你回来，回去你父王跟前，陛下不会再拿几百年前的事情来处置你了。”

杨玉儿还是不说话。宇文成都道：“秦琼和你父王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当初你父王杀了秦彝，他如今不将这份恨意迁怒到你身上，也算是个汉子。可是这样的境况能维持多久？他今日不伤你，明日不伤你，后日还能不伤你吗？玉儿，我带你去求见陛下，你亲口和陛下认错，然后回去好不好？”杨玉儿摇摇头：“成都，我如今已经嫁做人妇，我的生死祸福，同你还有什么关系呢？不要多管我的闲事儿了，你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洪流之中安身立命？你的荣宠与皇帝的信重，难道真的能陪你一辈子吗？宇文成都，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宇文成都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收拾好杨玉儿一口没动的粥糕。而后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割开杨玉儿的绳子，又替她揉揉已经酸麻的脚踝。杨玉儿别过身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明明是想的，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将宇文成都推开，只是无力地说：“宇文成都，你自作多情了，我说了叫你不要管，我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若死，我不独活。”

宇文成都说着话的时候，甚至刻意显出了三两分的漫不经心，可是他是最最认真的人，他说着这样的话，不会骗人的，都是实话。

宇文成都扶起杨玉儿，带着她去了另外一个屋子，里面关着单盈盈。宇文成都皱着眉道：“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不要大声喊叫，若是闹出了动静，你今晚就要死在这里了。”他说的话，单盈盈信。虽则没有杀了皇帝，还将自己折了进来，不过能脱身，已然是万幸了。

杨玉儿拉住宇文成都：“你不能放我们走，若是我们都走了，你如何向皇帝交代？如何向你妹妹交代？盈盈可是思儿抓住的啊。”可是机会就在眼前，单盈盈再待下去，必死无疑。杨玉儿一时想不到两全，只是咬着牙：“你让盈盈离开，我留在这里，我若身死，皇帝想来不会太迁怒于你。若是我们都走了，这个责任，君王的雷霆之怒，我怕......”

宇文成都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你什么都不用怕，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我的死活与你何干呢？我是皇帝爱将，他不会杀我。思儿虽然不喜这单家姑娘，可是也是愿意放她回去的。玉儿，你自己就没有考虑过，你们一起出来，若是你回去了单家姑娘却没有回去，你可还能在瓦岗这些人中间立足？那单雄信和罗成可会猜忌针对你？你没有根基，就跟个漂萍一样，若是被他们针对，如何能安身呢？思儿一向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她若不是考虑到这一层，单家姑娘活不到现在。她不杀单家姑娘，就是为了你回去之后不受猜忌的。”

杨玉儿忍了许久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忍了，忍不住。这样的好，她该用什么才能还啊！她已经是泥沼中的人了，实在不愿意将这样好的兄妹都一并拉下泥沼，可是她还是瞧着他们为了自己冒这样大的风险。宇文成都温柔地替她擦去泪水：“玉儿，至少是因为当初你对她的维护都是真的。你若是怕牵连靠山王，我尊重你的决定，可是我很想护着你，我不愿意战争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你是死是活，那于我而言，真真是一场煎熬。”

杨玉儿努力忍住眼泪，既然如此，她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就算是拖着这具令自己恶心的身体，也一定要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