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65章 165.封妃

八月仲秋的时候，宇文成都才回来。战况比宇文成都想象中要好一些，不过遗憾之处就是几乎所有的大鱼都跑了。受地形的限制，也在宇文成都的预料之中，只是觉得遗憾。原来江湖草莽也就是这个样子，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会各顾各，那些带兵的将领，把手里的兵卒扔出去，只为给自己谋一个活路。

是土匪，也是人性。

天又冷了，是宇文成思现在最讨厌的秋冬。其实照她的身子，一年中恐怕有一半要用到火盆，住在暖阁里，说来也奇怪，从前那么不怕冷的人，现如今却这么怕冷了。宇文成思也知道自己吹不得风，乖乖地在小将军府里面等着宇文成都回来。宇文成思这一向的心思虽然都在皇帝身上，毕竟耳聪目明，京城里面传出的谣言，她并不是不知道。无非就是说她一个女子，深入虎穴狼狈而返，恐怕清誉不保。至于被扣在瓦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谁对宇文成思有多么大的恶意，反正越传越难听。

这话听着就让人心寒，将士在外面舍命征战，回来还要被这般诋毁，何况是拿女儿家的清白来诋毁。皇帝想起那一夜，了事帕上面鲜红的颜色，便知道外面的都是谣传了。他并不在意她的妻子在嫁给他的时候是不是处子之身，要知道皇后当初嫁给他之前，还曾是后主的妃子。他只是担心成思听了这样的谣传心凉，更担心万一有个什么，成思因此而受到伤害。死在宇文成思手里的人多，这样的谩骂和诋毁也多。宇文成思努力地学着好好写字，求个静心。不过林峰还没回来就又加封了官衔，为从四品威武大将军，只差半阶就能和麻叔谋比肩了。便是宇文成都帐下最最得意的两位将领，也还比林峰差了半阶。

林峰本不该得到额外的封赏，不过这样的封赏，多少有些看宇文成思面子的意思。宇文成思看在眼里，却没有打算辞去。以后林峰的发展空间还有很大，这些年本来就是跟着她稳扎稳打上来的，晋升快了一些也没什么。

宇文成都就算远在瓦岗，京中的事情也已经听了一耳朵了，不由得有些气恼。宇文成思又做了新的桂花糕，早早地放在地窖里面。她的府邸十分大，地窖也大，冬日存下的冰块还有一半，正在放在里面，拿出来的桂花糕也冰冰凉凉的，很是可口。她不能不忌口，不过这样的吃食却是专门留给宇文成都的。

“思儿！”人还没有进来呢，声音倒先进来了。宇文成思立时甜甜地笑起来，宇文成都进了文英堂的时候，竟然泪眼朦胧。倒是成思笑着安慰：“我没事儿，都好了。”宇文成都看着成思脸色还不错，便知道调养得不错，稍稍放下心来。倒是他自己，在外头辛苦，又总是惦记着宇文成思，人都瘦了一圈儿。

宇文成思笑：“我都听说了，后头的事情挺顺利的，恭喜哥哥！”“哪里是我的本事，都是你先头早早预备好了，我倒是没有出什么力，这样的态势，我打起来轻松。”“玉姐姐没事儿吧？”宇文成都脸色有些黯然：“我没有见到她，不过后来女眷我都仔细地查验过了，玉儿并不在里面，想来是跟着秦琼逃走了。”宇文成思如释重负：“那就好。”

“还说玉儿，你的事情我可都知道了。父亲尚且远在边关，你不同他商量真的好吗？”宇文成思低头，脸上却带了讽刺的笑：“没什么不好的，这是皇帝纳妃子，说到底，父亲做臣子的，哪里有反驳的余地，何况父亲心里巴不得我能做陛下的妃子吧？礼部已经在筹划着了，陛下还有些事情想同哥哥商量一下，商量定了之后，恐怕就是册封的仪典了。”

“现如今京中人人都在议论，又说你要做陛下的妃子，又诋毁你在瓦岗失了清白，再这么下去，你这还没怎么样呢，就要先担一个惑君的罪名了。还有，司马文都给陛下上了三四封折子了，这也不是小事儿。”

宇文成思困惑地睁大了眼睛：“司马文？司马嫱的父亲？他上折子就上折子呗，我平时看见司马嫱可都是绕着走的，他难道还能弹劾我不敬庶母啊？”宇文成都瞬间觉得脑壳疼：“皇上没有同你说？要真是弹劾你不敬庶母就好了。宇文成龙自幼是在司马家长大的，司马氏如今弹劾你借着战事杀成龙而后快！连着的折子都是请求陛下彻查宇文成龙死因的。”宇文成思冷笑：“人活着的时候不见他们多么爱惜，寄人篱下也是不易，如今人死了却做这些戏，也不知是给谁看。”

宇文成都问：“你想怎么办？”

“我没杀宇文成龙，自然不怕他们查，只是若是这件事情拖得久了，活着没有查清楚，人们总是会疑心到我身上来的，就怕是言官都被撺掇起来要收拾我，一时半会儿又说不清楚。看来是陛下喜欢我，有人感觉到威胁了。”宇文成思狡黠地笑：“绝不是没有法子，若是司马文执意如此的话，我就只能派人去绑架他们家的嫡子了。”

宇文成都沉默了半晌才道：“思儿，我不是怕你解决不了目下的困境，我是怕你这样的性子，又站在风口浪尖上面，明枪暗箭一齐冒出来，你处事的手段过于极端，我怕......”宇文成思半蹲下来，紧紧地握着宇文成都的手，他的手宽厚温暖，让人想起母亲的怀抱，也让人想起坚厚的城墙。她说：“哥哥，你不要怕。你已经拦过我一次了，可是你终究拦不住我的。长大的小鹰一定要飞出温暖的巢穴，不论是早或者晚。我很喜欢他，真的真的很喜欢他，我怕再有下一次我醒不过来的时候，连我的心意他都不知道。哥哥，我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可是只要和他在一起，无论什么我都可以面对的。我知道君王薄幸，可是他不仅仅是陛下，还是杨英。我们错过了太多蹉跎的时光，所以我想抓紧余生的时间都在一起。你常常进宫，看看四四方方的天，四四方方的墙，那是一个人的孤城。我的陛下，他站在无人之巅，自从蕊禾公主薨后，他也没有兄弟姐妹了。哥哥，我想陪伴他。在群狼环伺的时候，也能让他睡个好觉，因为我在边上守着。无人说话的时候，我能听听他的心事。他不用总是称孤道寡，在人世间踽踽独行。”

“思儿。”

宇文成思的眼睛里面在闪着泪光，可是她在笑。宇文成都叹了口气：“思儿，我明白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走进的是另外一种痛苦，你也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吗？”“我不知道。可是如果今日做出相反的选择，我一定会后悔。哥哥说的我明白，问题并没有解决，宇文氏盛极一时的时候父亲被贬，朝堂之上剑拔弩张，我一进宫就把自己推到了旋涡的中心，我都知道，可是我愿意试一试。”

十月，宇文成思生辰当天，皇帝为宇文成思举行了盛大的册封礼，位份倒是不高，只封了一个婕妤，正三品。本来封号是“俪”，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又改成了“思”。据不可靠消息，这两者都是宇文成都的主意。

洞房花烛夜的龙凤花烛哔哔啵啵地响，这是成双成对、子孙延绵的好意头，早有年长的嬷嬷们将这好意头称赞了一遍又一遍，恭祝皇帝与宇文成思早生贵子，宇文成思本来极开心的，听了这样的话忽而就开心不起来了。

她的身子，是担不起生育的辛苦的。为了挽回性命，已经用了极其寒凉的药，这一生，在子嗣上恐怕是无望了。

皇帝要揭开宇文成思掩面的团扇，宇文成思红着脸推拒：“请陛下先作却扇诗。”

“丹裙凭赤骝，素晓博冠云。

却扇交合卺，醺酒上瓷红。”

成思也不再逗他，慢慢将扇子拿了下来，皇帝“哎呀”一声叹道：“天宫之人，恍若神妃仙子，因着何故，怎地垂落人间？”

宇文成思才不信他的鬼话，抬眸只看了一眼，婆子丫头们便十分识趣地退了出去。

皇帝长长地吁了口气，“我终于把你娶到手了。”“陛下……”

“陛什么下！”皇帝匆匆打断，又慢慢地说：“你得叫我杨英。”

“杨……”未及说完，宇文成思很想笑，总觉得叫不出口，“陛下，我叫惯了，换不过来了。”

皇帝斜睨着笑：“你换不过来，我可换得过来，娘子？”宇文成思红着脸狠狠推了皇帝一把：“都是做人君主的人了，怎么这样没用分寸？”

皇帝顺势搂着宇文成思：“那我叫你什么？难不成叫你宇文婕妤？”宇文成思自己也笑起来，可笑容慢慢地就浅了：“陛下不如同哥哥一样，唤我思儿好了。”

“为什么？”这就是皇帝不大明白了，“原先的时候，我不都是叫你成思的吗？”宇文成思低着头微笑：“你不知道，我家里除了哥哥和我之外，还有宇文成龙，宇文成基，宇文成祉，宇文成莙。我的名字的宇文成思，可我这一生，宇文两个字已经是我的桎俈，成，也不是我的，只有思这个字才是我的。”

都是一般的，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