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64章 164.宫阙

皇帝的脑子“嗡”的一声，握住宇文成思的手问：“你答应了？你说的是真的？”

“是。”宇文成思笑着道，似乎是怕皇帝没有听清楚，更大声地又说了一遍：“是！陛下，我这一回出去，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在回来的时候，我很纠结很纠结。我就在想啊，陛下喜欢我，是满朝遍野都知道的事情，如果我总是装作不知道，是不是对陛下不公平？我心里有陛下，可是如果这一回，我真的死了。陛下都不知道我心里装着陛下，那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啊！成思心里就在想，如果可以重来一回，一定不要有这么多的遗憾，就在回来的路上我都在想，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要这么遗憾。我们重获新生，可不就是下辈子吗？”

“我总是在想，是不是人一定要一个答案，可是后来又想明白了，不一定的，说到底，陛下已经给了我答案，我也是心甘情愿要给陛下一个答案的。”

皇帝笑，继而又叹：“你跟我之间，本身就是深深的鸿沟。”“可是我不怕。陛下，只要我能陪着你，你也能陪着我，我可以做后宫众多妃妾之中的一个。”宇文成思的眼睛亮晶晶的，“因为我从心里知道，你待我，与她们是不同的。”皇帝握着宇文成思的手：“你当然和她们不同，你在，我的江山才有意义。你不会是宫里的某一位美人或者贵妃，你是我杨英的发妻。”

原来其实他都知道，他知道宇文成思的犹疑，知道她忧心宇文氏更加得势，知道她犹豫所谓“君王薄幸”，在经历了罗成的事情之后的忧心，宇文成思叹了一口气，道：“陛下醒了，是该叫皇后知道。朱贵儿也等着了，若不是她，我也想不出来用人血调和药性，陛下可要好好谢谢她。”皇帝又叹道：“你就这么着急要推开朕？”宇文成思苦笑：“以后的日子还长，可是陛下，终归是陛下。”

“你不信我？”

宇文成思摇摇头：“不是不信，我的陛下，这天下，还有谁在乎杨英是谁呢？我是杨英的妻子，也只是即将要做宫中众多妃妾之中的一个，不能尚未进宫，便已失德。”皇帝心疼地看着她。宇文成思笑：“我也是真的累了，就让我回去歇一歇。这样很好，我不委屈。”

宇文成思走在宫城之中，看着青砖黛瓦，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这里就是以后她要度过余生的地方了。

皇帝稍微歇一歇，便见了皇后。宫里宫外的消息仍然封锁着，里里外外还是要皇后操持，那些言官要是只是皇帝是为了宇文成思成了这个样子，非要冲上来把宇文成思生吞活剥了才是。皇帝看着虚弱，不过神色却安稳，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皇后袅袅娜娜地行了礼，亲自侍奉皇帝进补气的参汤。皇后也清瘦了不少，不过看着韵味不减分毫，瞧着眼前人，皇后竟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赵明浅浅地道：“陛下，朱美人也在外面等着了。”皇帝抬手：“叫。”皇后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对着皇帝笑：“陛下可算是好起来了，连日不朝，许多朝臣都着急坏了，跑到臣妾跟前来打听。”皇帝颔首：“朕晓得，皇后辛苦了。”只是这一句，皇后没有听到下文，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朱贵儿进来了，才叫皇后免去了无话可说的尴尬。

皇帝随和地道：“都是自己人，不必行礼了，坐吧。”朱贵儿怯怯地看了皇后一眼，默默坐到了角落。“贵儿啊，朕既不聋，也不瞎，你为着朕的真心朕都晓得，从前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过去吧。朕坐拥天下，不会容不下一个你。你也不要多想，权当从前都是一场梦吧。”皇后面色尴尬，她听着皇帝的口风，猜出来七八分，只怕这话，皇帝就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至于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

朱贵儿本该心存感激，只是她望向皇帝的眼神却一片茫然，皇帝也只是瞧了一眼，没有再做理会。过去了，就真的能过去吗？她骤然获宠，是因为她与张丽华相似的绝美容貌，而她骤然失宠，恰恰也是因为这个。皇后发现了她，将她献给皇帝，皇帝宠爱她，却也知道她是张丽华亲妹，为寻仇而来。皇帝不做声响，皇后也只是欺骗利用她，细查之下就能发现她的姐姐根本不是死在皇帝手里。一来一往，最终竟然是她彻彻底底地沉沦。如果不是有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或许还可以做她的宠妃。可是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过去了，真的能过去吗？可是她，还能得到宠爱吗？在宫里数不尽的谋求算计利用欺诈，她就是一片无根的漂萍。这个翻手能改她荣宠庇护的男人，覆手也能将她推入死地。

“朕想娶宇文成思。”皇后不禁皱眉，皇帝淡淡地扫过皇后俏丽的脸，皇后连忙把所有不悦都藏在心底。她不禁有些后悔，分明知道皇帝已经对宇文成思动了心，她却没有斩草除根。可是不论当时还是如今，能不能除的掉不好说，就算是能杀宇文成思。宇文成思身死，就意味着对宇文氏宣战。就算宇文化及再怎么不待见，再怎么无视这个女儿，成思也是宇文氏嫡女，容不得旁人糟践怠慢。

皇后稳了稳心神：“陛下，这宇文氏已经有一个女儿在宫里了，若是另外一个女儿也嫁入宫城，日后宇文氏怕是不好控制。况且这宇文成思虽然打仗骁勇，可是此前与逆贼罗成是有过婚约的，臣妾觉得，若是再进宫，恐怕天下臣民笑话。况且宇文成思已经过来年纪，平常都嫁不出去的女子，收到了皇宫，似乎也甚是不妥。”

就在一瞬间，朱贵儿看向皇帝，决定了立场。无论她能否得到皇帝的宠爱，她都得在这宫中活下去，宇文成思进宫，皇帝势在必得。朱贵儿婉婉而笑：“皇后娘娘此话不对。正是因为宇文氏势大，宇文成思进宫侍奉陛下，一则见皇恩浩荡，二则宇文成思在后宫，手中无权，总是好过在前朝的。何况，皇后娘娘您自己不就是再嫁之身吗？”皇后盯了朱贵儿一眼，朱贵儿坦然地迎了上去。“那是前朝百官不晓得！只以为本宫是商贾之女，才能登上后位。”皇帝咳了一声，道：“好了，不要争执了。无关朝局，朕只是想娶她。皇后大可不必担心，皇后为朕操劳后宫，诞育子嗣，功在社稷，朕没有废后之意。”

皇后稍稍放下心来，又试探地问：“那陛下准备给宇文成思什么位份？”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此事容后再议，等宇文成都回来了，朕自会同她好好商议。”皇后垂下眼眸，将一切情绪都埋在心底。她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糊涂心的男子？她能让天下所有的男子在她的裙下臣服，却唯独拢不住丈夫的心。宇文成思交横跋扈，样貌也算凑活，比起她却是远远不及。是她不够美，还是不够媚？她不明白，贵为天子的男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生命？

宇文成思由楚服搀扶着，慢慢走过甬道。甬道的尽头是小将军府的马车。走了半天，宇文成思才觉得奇怪：“墨香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墨香去高将军家里了。”高将军说的当然是已经战死的高达。墨香总是常常去照应着，宇文成思也放心。成思“嗯”了一声，又嘱咐道：“若是有什么短的缺的，只管去账上拿，短了谁的都不能短了高家母子的。”

楚服叹：“是，奴知道的。恐怕是思姑娘这副模样，吓着了墨香，又让她想起高将军来。”宇文成思转身，凝望这座宫城：“阿楚，我以后就要在这里度过余生了。”楚服好像并不意外一般，只是平稳地扶着宇文成思：“是，奴陪着姑娘。”宇文成思摇摇头：“这里是重重的枷锁，我希望你在外面，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楚服难得地咧开嘴笑：“不，正是因为这里是重重的枷锁，奴才要陪着姑娘，里面的人都太阴险恶毒，奴不放心。反正除了姑娘身边，天地这么大，阿楚也实在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