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48章 148.妾以不德

过了上元，就该开朝复印了。

皇帝仔细查看了过年之前递上来的折子，由于原先的刑部尚书出了惊天的案子，这个尚书的职位就自然而然被空下来了，各部都在举荐合适的人选，不过举荐最多的，还是宇文成龙。最主要的原因是，宇文化及本人就上了一道这样的折子。

如今宫里宫外都在盛传，宇文氏的显贵还没有到达顶峰，这位新尚书便是宇文氏的宇文成龙。

宇文成思知道的时候，正在家里优哉游哉地嗑瓜子。这不是又光荣负伤了嘛，宇文成思倒是找了好借口又不上朝了。左右许多的朝事宇文成思也料理不来，听着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睡懒觉。倒是林峰气喘吁吁地来说。宇文成思问：“这位尚书跟我有什么关系？哥哥用你还是不狠吗？一天天还有时间关心这个？”

“你忘了大将军怎么说的？不是叫你多关心吗？”宇文成思撇撇嘴：“所以呢？说重点。”林峰抓了一把瓜子，也优哉游哉地说：“我听说新尚书你是那位哥哥，宇文成龙。”宇文成思苦恼地摸了摸脑门儿：“你这消息准确吗？”“不知道，反正相国大人是上书求了，朝中跟风的也不少，大家都这么说，估计十拿九稳。”

宇文成思愣住。林峰接着道：“还有啊，蕊禾公主的事儿掀起的风浪不小，陛下根本没法说服朝臣，尤其是那些唇舌如剑的言官，蕊禾公主已经被赐鸩酒了。你要是现在进宫，估计还能见最后一面。”成思想了想：“还是算了，蕊禾很恨我，我这个时候进去，她连黄泉路恐怕都走得不高兴了。”

林峰问：“什么想法？你手都伤成那个样子了，要不要我帮你写封折子告你那兄长一状？”宇文成思抿着唇思忖了一瞬：“还是算了。我这么闹有什么用啊，陛下一看就知道我故意搞破坏是为了私人恩怨。宇文氏如今这样显赫，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父亲不能这样不知收敛地扩大宇文氏的势力啊，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儿。”

“我是提醒你，成思，上次你没有嫁给皇帝，这件事情定然让相国很不高兴。你小心一些，说不准如今就算冲着你来的。你若是失去了权势地位，自然由着他摆布。宇文成龙是宠臣，你也是宠臣。相国想用他来取代你也不奇怪。都是宠臣，都是宇文氏，相国自然更愿意用一个好摆布的。”

宇文成思一脸坏笑地斜睨着他：“那你更要小心，上次你一道折子已经开罪了父亲，我的父亲是一流的政客，他一定会对付你。”林峰无所谓地笑：“咱们两个半斤八两。”

宇文成思抱着脑袋想了一小会儿：“林峰，你帮我写封奏折吧，我来说，你来写。”

“妾宇文成思顿首：

妾以不德，见罪于陛下。

尔怙为命，下堂求去。妾本丝萝，不敢使命于庙堂，彰德于宗嗣。赖天子海纳，蒙朝野不弃，步代善道，追谏利言。领三军之将，平蛮夷之乱。然人性实不能改。妾固丝萝，托乔木而生，背乔木而死。

天子重恩义，妾实不能。

以妾之愚见，上谏天子：丝萝无乔木不生，乔木无丝萝荣甚。陛下大智，是以为朝廷拨冗，重仰乔木，以为股肱，纵丝萝之远朝，享山水之远游。

天子有德，故神降大才。大才之所，远乎天下，近乎天下。

上天厚德，悲悯万民。妾以愚见：天子不可辜。

妾再拜”

宇文成都拿起来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宇文成思的文章还是烂得让人惊叹，看起来有些事儿，不行就算不行。宇文成都道：“陛下急召臣进宫，就是为了这个？”皇帝兴奋地搓搓手：“你觉得怎么样？”

宇文成都苦笑：“思儿的文章写得确实不怎么样，也是我这个当哥哥的疏忽了。臣回去再替思儿找个好夫子，好好教思儿写文章。这文章，看着说丝萝与乔木，实则是辞官啊。这事儿思儿可没有和臣商量，臣也是第一次看见。不过臣以为，应该也不是思儿诚心要辞官，又说什么‘丝萝无乔木不生，乔木无丝萝荣甚。’还有‘大才之所，远乎天下，近乎天下。’这不就是同陛下说，宇文成龙不算是大才，天下尽是大才之人，陛下应该多多考虑吗？臣以为，这是思儿实实在在的意思。”

皇帝长长地叹：“谁要听你说这个？你瞧瞧这折子，成思头一次自称为‘妾’，朕可是高兴地好几天都没有睡着觉。好不容易等到你休沐的时候，本想着你同朕一道高兴高兴，你却这么不识好歹。”

宇文成都不怀好意地说：“思儿的手受伤了，折子肯定不是她自己写的，没准是哪个不长眼的师爷写的。”皇帝立即反驳：“怎么可能？你看这文章，要是师爷只有这样的本事，能进的了你们宇文氏的门庭？”

宇文成都含笑：“陛下，陛下总是恼恨臣搅和了陛下和思儿的好事，可是陛下，您真的明白思儿的顾虑吗？”皇帝叹：“你也太护短了。既然都有难处，你却不提朕的难处，只想着你妹妹的难处。”宇文成都笑而不语。

“是，成思上一回向朕求了一回字，是给宇文成龙的，上书‘博弈犹贤’，宇文氏本来已经势大，成思自然不愿意让朕觉得宇文氏贪得无厌，还在向朕求官。这一回宇文成龙做官事情本来是相国的意思，不过正是因为上一回的字，成思怕朕觉得这是她与相国商量好的，就火急火燎地写了一封折子陈情。若是朕不愿意拂了相国的面子真的给宇文成龙刑部尚书做，这样的一封折子足以给朕一个台阶，让朕免去她的官职。如此，宇文氏尚且在朕可以接纳的范围内，朕也不必拂相国的面子。无论朕信与不信，都能留下余地。成思的文章写得确实不怎么样，可是该表达的意思，也都表达到了。”

宇文成都正色：“思儿对于此事一向后知后觉。不过陛下应该知道，思儿对陛下应当是何等的忠诚。在陛下和宇文氏之间，臣还是希望她能够做出自己喜欢的选择。”

皇帝叹了一口气：“朕明白。成思主动放弃了权势就是在相国和你面前放弃了说‘不’的机会，也几乎是任凭朕摆布了。只是朕明白，她既有这样的忠诚，为什么就不愿意呢？”宇文成都笑起来：“我的陛下，我和思儿都是烈性子的人，您还记不记得思儿和罗成闹掰的理由是什么？从思儿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她就知道，晋王从来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皇帝也绝不会只有一个妃子。她对一个人一定简单纯粹，容不下他们之中的第三个人。”

“这就是你还没有纳妾的主要原因？”

宇文成都的神色有些许落寞：“心里装满了一个人，再来别人，就再也装不下了。无论我能不能娶到心爱的姑娘，我的身边和心里，都绝对容不下另外一个女子了。思儿不求钱财，不求权势，她几乎无欲无求了。只是一样：她要自由自在，要一心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