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44章 144.守护

宇文成都叫人把马先牵回去，自己则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好在不是上朝，宇文成都也只是注意衣衫齐整，并没有穿着官衣，引来旁人围观。

大将军府门口，站着一个人，林峰。宇文成都站定，仔细回忆起来，他用林峰用得倒是狠了，不过宇文成思从来没有提出过抗议。宇文成思从九黎一战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与林峰生疏了许多。林峰也很少再去宇文成思的院子里了。宇文成思又去九黎，林峰本来应该是最好的帮手，不过一则是因为林峰和宇文成思生疏了不少，宇文成都不好直接命林峰去了。二则也是因为从前林峰总是跟着成思身后，而今虽然生疏了，旁人看他们总是有丝丝缕缕的关系，宇文成思和林峰同时去，难免叫人疑心。

林峰向宇文成都行礼。宇文成都问：“什么事？”林峰苦笑地看向长街，宇文成都稍稍犹疑一下，向北进了宇文成思的府邸。大将军府和小将军府只隔着一条长街，宇文成都也常常在小将军府，小将军府的婢仆看见了宇文成都和看见了宇文成思是一样的。宇文成都在文英堂接见了林峰。有的时候，事情在宇文成思的府邸中说更加方便，宇文成思没有成都那么多的顾忌，身边该清理的人清理得干干净净。

“整个小将军府里面都是思儿的心腹，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是，大将军。”林峰诚恳地望着他，“卑职听说小将军去了九黎，不过是从没有人同卑职打个招呼，从前小将军做什么总是卑职帮衬着，卑职想，小将军如今身子不好，也想去帮衬帮衬。”宇文成都道：“你有这个心意我很高兴，不过思儿走了已经有日子，你就是去了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反倒过于引人注目。”

林峰有些紧张，不敢直视宇文成都，搓搓手道：“那卑职能为小将军做点什么？”宇文成都凝望着林峰，含笑道：“林峰啊，六年前你就跟着思儿了，这些年一直帮我照顾她辅佐她守护她。林峰，我要问问你，想不想守着她一辈子？”

林峰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宇文成都的意思，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宇文成都似笑非笑徐徐道来：“我以前也是囿于身份的人，知道一层身份对一个人的限制有多大，话说回来，宇文氏已经足够显赫，思儿已经足够显赫，其实没有必要思儿的夫君也有多么显赫的身份。你忠勇正直，聪慧果敢，是年轻一代儿郎中不可多得的英雄，又是一心为着思儿，我私下觉得，你们实在很合适。”

“我......”

宇文成都轻轻摇头：“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不必着急回答我。不过有些事情，我的确应该让你知道。相国的意思是，在思儿回来之后上书，求陛下准许让思儿做皇帝的妃子。我很反对。”“可是陛下不是很喜欢小将军吗？”

宇文成都看着他，眼神陌生，那是林峰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陛下是很喜欢思儿，可是林峰，你真的了解陛下吗？你和陛下很熟悉吗？君王薄幸，君王是整个天下权力的中心，是长安城最大的漩涡，陛下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有深意，有时候连我也揣测不出来陛下是喜是怒。陛下的宫里有那么多的妃子，哪一个是好对付的？说不准哪里冒出来的明枪暗箭思儿都能躲过去吗？就算能，林峰，你是了解思儿的，你真的想让她在宫里争斗一辈子吗？她就是个小孩儿，每天吃点好吃的，搞点恶作剧，这辈子就这么过去多好。”

林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卑职小意了。若是陛下城府尽在世人眼中，陛下怎么做得了皇帝呢。”

“况且，现如今思儿是真的不管事了，你从前不是也对她说，她被架空了吗？”宇文成都正正说到林峰的心坎上，林峰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思儿现在的想法还很简单，以为最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那是对陛下而言。对宇文氏而言，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思儿没有计较父亲与我们之间的微妙关系，以为我们只是单纯的政见不合，那个已经进宫的宇文成莙又是什么想法，陛下和宇文氏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

林峰替宇文成都说完了剩下的话：“这些事情对小将军来说才是致命的，最亲近的人相互对付猜忌，怎么能不让人心惊？夹在中间的小将军才是最为难的吧？”

宇文成都叹：“有些事情说出来太伤人了，思儿命途多舛，经历得够多了，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无休无止的猜疑算计试探争斗，就不要把她卷进来了。我不希望她站在旋涡的最中心当活靶子，我只希望我妹妹能高高兴兴地过完接下来的一生。我不能让她恣意骄纵，却盼望她不要时时拘束，不要谨小慎微地拿捏着。”

可是其实他心里也晓得，那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啊。

林峰微笑：“中间有什么玄关卑职不知道，陛下对宇文氏和小将军是什么看法，卑职也不知道，可是卑职知道一件事：小将军需要我。”

九黎，蚩尤城外。

宇文成思问：“还需要我帮着做些什么吗？比如善后之类的事情？”楚布笑着看了绿芜一眼：“无妨，到此为止了。”“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儿？”楚布眼中只有绿芜：“天涯海角，无论绿芜去哪里，我都跟着她。”

宇文成思又是羡慕又是感慨，“差不多得了。”绿芜只是笑，眼中尽是温柔。宇文成思忽而问：“我被拿进京兆府的那一次，哥哥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连陛下都不知道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我猜，你借给哥哥的吧？”楚布笑嘻嘻地说：“借就算了，反正你哥哥是个清官，十万两银子他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上，你倒是还有可能。不过我也不能把你给教坏了，省的宇文成都找我的麻烦。只是十万两而已，我们楚家家大业大，这点银子还不放在心上。”

宇文成思“啧啧”叹：“有钱真好。”不过成思狐疑地问：“你和哥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情，竟然肯为他这样？”绿芜笑道：“成思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得。我和楚布也只是局外人，如果你哥哥愿意，他一定会亲口和你说清楚。楚布不能擅自做他的主。”楚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我实在是怕他找我麻烦。”

宇文成思沉默。楚布嘻嘻哈哈地又笑：“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前两年你们应该已经查过我了，其实我还有一个女儿，到时候可以让她认你做姑姑。”宇文成思想起来原来查的时候说，本来是有孕的，后来孩子都八个月了竟然小月了。想来是楚布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准备死遁的事情了。而那个孩子，也借着小月被送了出去。

宇文成思不屑地撇撇嘴：“谁稀罕。”

楚布的神色难得庄重：“我知道高达陪了你很久，此前的事情实在是抱歉，我也是故意要置他于死地。你若是心里过不去，尽管来找我，我候着。”宇文成思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心里是放不下，可是也知道都是各为其主，就像你和哥哥一样，无论你们私下的交情有多么好，哥哥宁肯自己被陛下猜忌了都要捞你出来。可是若是有一天九黎和短兵相接的时候，你们还是会想尽办法要弄死对方。我以前怨恨，而今渐渐也明白了。我怪不得你，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决策失误，不该给高达下死令。”

楚布笑得勉强：“不会有短兵相接的时候了。就算是国主还要和大隋打，也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绿芜有些心疼地看着楚布，用力地摩挲着丈夫的脊背。宇文成思喟然叹：“天下人都把你当英雄，哥哥和我对你又是敬仰又是钦慕，你们自家人却把你当贼防。”

楚布挣扎了好一会儿，眼中隐有悲悯：“思丫头，其实成都比我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