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20章 120.决战

从短兵相接开始，这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不仅仅是战争意义上的开始，更是心战的开始。

最开始的时候，宇文成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惜用极大的损失将楚布逼入山中，团团围起来，与此同时，宇文成思派人去往九黎国中散布流言，就说楚布与宇文成思相互勾结，卖了九黎。或许九黎的国主一开始不相信吧，不过三人成虎，加上流言三个月没有一点点要停下来的迹象，国主不得不信。

宇文成思花了三个月时间在外面与楚布对峙，等的就是九黎国主的耐心。或许楚布也看出来了，宇文成思不在乎，就算看出来那又怎么样呢？从他一开始躲进山里，就上了宇文成思的圈套。从林峰告诉宇文成思，楚布收到了这个月第三封催战书的时候，宇文成思就知道了。

平心而论，如果易地而处，成思这个时候也收到了皇帝三道催战书，宇文成思也不得不冒进。部署之余，宇文成思很兔死狐悲地慨叹：今天是她算计得楚布被君主猜忌，不知道哪一天又是谁算计得她被君主猜忌呢？

宇文成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皇帝说，至少会信她的父兄。

宇文成思的想法非常简单，兵分三路，由她自己带着从广阳卫调过来的四万人进山中搜捕，不过路线和地方是已经早早就谋划好的，而后楚布只要知道了宇文成思带兵进山，就一定会合而围之，剩下的，就由关山和齐铭各带三万人从两边包抄，虽然宇文成思会被楚布围了，不过等剩下两路人马过来的时候，就会出现中心开花的态势。

还有两万精兵，一半给林峰，留守大营，机动驰援，分五千人，于各处联络接应。最后的五千人，留给了高达。当高达一脸期待地听完宇文成思派给其他人的活儿，却唯独不见自己的时候，脸上有了隐隐的失落。宇文成思只是笑，叫营帐中的所有人都出去，唯独留下了林峰和高达两个人：“不是我没有给你找事情，实则是因为我给你留了最紧要的差事。”

高达的脸上迸发出灿烂的笑，问：“卑职能为将军做什么？”宇文成思拔出长剑，指着挂在帐中的地图：“你瞧楚布的藏身之地，山高林密，若是我们贸然进去搜寻，定然是无功而返，所以诱敌之计最为妥当，不过，万一有意外，我若是真的被围困住了，你当如何？”“自然引兵救之啊。”

宇文成思笑着摇摇头：“怎么救？关山和齐铭手中都有三万，不能再少了，若是再少，真的将楚布围住的时候，楚布极有可能从他们之中撕开口子，楚布一个人跑了事小，若是连主力都跑了，这三个月就白等了。我再没有把握将他诓进这样的套子里了。林峰手中只有一万，而且若是驰援，又要到我们不熟悉的丛林作战，说句不好听的，在这样的环境下作战，林峰一万人被楚布五千人吞了都有可能。剩下你手里的五千人，最多再加上联络接应的五千人，就总共一万人，你进林子与林峰进去有什么分别？且不说到时候战况吃紧，你们来不来得及联系商议，便是来得及，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没有用。你们来得及动，步兵可来不及，分散开打，楚布都要谢谢你们这样愚蠢。”

高达低下头，想不出来。宇文成思征询地看向林峰，林峰抿着唇，也不说话。“也别灰心，看着地图，万一我被围住了，只要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是不是还能跑？”高达问：“将军是要卑职在哪里等着接应？”

宇文成思摇头：“接应没有用，等不到撤回来，就会溃不成军，只能大败而归。面对着稀稀落落溃不成军的队伍，你怎么接应？”高达默然。宇文成思道：“我们进林子，从平关进去，这也是出来唯一的路。高达，你去平关，不是为了接应，万一到时候有意外，行伍溃散的时候也会先从平关逃出去，高达，我需要你堵死了平关，不论是楚布的人还是我们的人，一个人都不许放过去。”

林峰与高达咋舌，忘了说话，要对自己人下手，这恐怕是要叫他们两个进来单独说的主要理由了。宇文成思的笑坚定而果决：“高达，你是陛下的人，就算一直在我身边，毕竟是陛下指过来的。你以后留在营中还是在朝为官都是陛下的决断，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我若是给你做接应驰援这样的活儿，恐怕会显得我对你不够重视，也是轻慢了陛下。至于林峰，虽然你的活计很轻松，不过在大营随机而动需要一定的判断和决断，关山齐铭他们两个虽然人不怎么样，不过我看他们以前的战例，觉得也不错，大营是一个有绝佳视野的地方，无论是我，还是关山齐铭，更或者是楚布在战场上做出的每一个反应，你都要仔细地看，仔细地分析，林峰，你不是皇帝的心腹，所以必须学会打仗，做一个能将。这次回去之后，就是我兑现给你的许诺的时候了，这就意味着，你要离开我了，以后朝中的所有明枪暗箭都要你自己来防着了。怎么算计人，怎么拨弄人心，你看到的已经很多了，可是怎么打仗，也要学一点，你说是不是？”

“高达，我们不得不果断一些。只有四面都封死了，才会背水一战是不是？若是不能置之死地，怎么能活过来呢？”高达定定地望着宇文成思，用性命许下重诺：“是。”

宇文成思又“嘻嘻”笑起来：“也不是非要这样啦，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咱们慎重一点，不过也不用这么视死如归的。”

后来，宇文成思的话就证实了，关山和齐铭比起原先预定的时间，整整迟到了两天。

当林峰在尸体堆里面找到宇文成思的时候，成思已经意识涣散了。好在高达堵住了涌过来的人群，在无处可逃的时候，这支陈放多年的队伍终于有了背水一战的勇气，不过毕竟单兵素质和地理环境、加之人数的限制，宇文成思还是损失惨重，连她本人都不得不拿起长剑与将士们一起应敌了。虽然如此，楚布也没有占到便宜，本来已经合围，预备着吞掉宇文成思带的四万人，不过这支看上去平平无常的军队在经历了两次溃败之后竟然出现了超然的勇气。

当楚布第三次发起进攻的时候，刚一触碰到宇文成思的前锋，就遭到了爆发式的反抗，楚布受到三份催战书，不能退，也不敢退，只能再硬着头皮再强攻。爆发式的反抗并不是一时之勇，再强攻时，反抗只会比上一次更加暴烈，到后来，大隋的军队甚至能将楚布被打散的军队整个吞下来。在经历了十数天的决战之后，楚布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强攻平关，最后带着不到一万人落荒而逃。

好在宇文成思只是因为失血太多显现的暂时晕厥，林峰找着宇文成思之后，休息了几个时辰便恢复了力气。这一仗，宇文成思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身上三处刀伤两处箭伤，不过好在，都已经过去了。

林峰背着宇文成思穿过战场，残骸遍地，天上飞满了秃鹫，只是碍于地上的活人多，不敢下来觅食，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烧焦的什么肉的味道，混着皮革的味道，混着人肉腐烂的味道，让人窒息。

到处都是尸体，这场混战打得太久，中间有的人太饿，无处觅食，索性就近吃了人肉，至于吃了敌军的还是他们同伴的，恐怕那些人自己都分不出来。林峰不知道踩到什么，险些滑了一跤，宇文成思趴在林峰的背上，提醒他小心脚下，回头看时，是一截脏兮兮、软绵绵的肠子，上面的血混着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条死了的蛇，肠子被人踩地太多，已经烂了，破了的地方泛白，流出里面的黏糊糊的东西。

肠子的旁边搁着一截断臂，看上去挨了不止一道，断口参差不齐，露出森森的白骨来，血已经凝固了，不过是和着泥和什么东西，森森的白骨旁边，还有一些白色的虫子，如果不是虫子身上的小黑点，几乎看不出来战场上还有这样的活物。宇文成思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那可能是虫子的排泄物。白色的虫子附着在断臂上，扭动着白色的圆滚的躯体大块耳颐。软软的，白白的，圆滚滚的，蠕动的虫子，像极了东厕里的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