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12章 112.空余恨

该来的总会来的。

事实证明，皇帝小瞧了宇文成都。不仅仅是皇帝，甚至连宇文成思，这个从小与一起他长到大的妹妹都小瞧了他。在一点点优势都占不到的情况下，宇文成都迂回游击，一千人的队伍把两千人训练纯熟的军队制得死死的。

一个时辰的时间，被先皇用作王牌的这支军队全方位溃烂，就像一个拳头被展开，斩断了五指。宇文成都也不是全然没有损失，遇到这样一支军队，人数上又没有优势，没有损失是不可能的。战死的加上轻重伤的有四百多人，除了已经战死的。宇文成都丢下了受伤的士兵，下令由轻伤的士兵将重伤的士兵拉回长安城里。

这个命令本身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就在于，即使被打散了，这个两千人组成的队伍，单兵素质也比禁军也好得多。如果碰到几个人当然不要紧，若是再碰到几十个人的小股力量，伤兵就等于送死。宇文成都是一个宽仁的人，在此时仍然不例外。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题，似乎曾经有一和百万的问题，看怎么选。宇文成都认为，没有一，何来百万，所以当然是中央的一重要。这些伤兵，是可以被放弃的。

宇文成都给城里送了信，他相信这些被打散的力量会有后来者料理的，所以他要解决的问题，只有废太子和杨玉儿。那些护卫着废太子从他们的攻击里面全身而退的人，自然更是强者中的强者。不过再强，也只是普通的士兵而已，况且只有几十个。

早晚会追上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宇文成都已经包抄了残部。比较出乎宇文成都意外的是，几乎没有什么顽强的抵抗，宇文成都一出现，这些人就都放下了兵器。司马欣的马好像不太行的样子，已经开始拉稀了。宇文成都想，回去要送给他一匹好马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杨玉儿仿佛长在宇文成都家里了一样，所以张扬和司马欣都极其熟悉杨玉儿，代替宇文成都下马察看。

看得出来，宇文成都在逃避。

“将军，没有！”张扬将穿着废太子和杨玉儿服饰的两个人扯过来，仔细看了，都是普通士兵。一出偷天换日的把戏。宇文成都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不过瞬间又悬得更高。宇文成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她。

废太子和杨玉儿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被保护在最中间。宇文成都扶着额头，强压下去涌上来的眩晕。张扬在马下征询地看向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无力地点点头。宇文成都身后的士兵，对这些已经放下兵器的残部进行了一场清洗。是杀戮。

杨玉儿惊呼：“你干什么！”这样忠于皇家的队伍不会轻而易举地投降，这是保全废太子和杨玉儿，也是保全这些士兵的一种策略。杨勇是不会把普通人的性命当性命的，这样的法子，只能是杨玉儿想出来的。宇文成都叹了一口气，她根本就不适合生在皇家。其实宇文成都不知道的是，他自己更不适合参与这样的争斗，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杨玉儿用力推搡开想要杀了他旁边士兵的人，司马欣忍不住皱了眉头。那是他的下级，也是他的朋友。被推搡开的士兵继续挥刀砍向原来的那个士兵，杨玉儿继续用力推开。被攻击的士兵已经看傻了，忘了战场上最要紧的技能。被推开的人再一次地攻击，不过不是杨玉儿。他们不会伤着杨玉儿的。

没有这个人，还有别的人。不知道是身边的哪个人又被杀了，杨玉儿没有来得及躲，血溅了一脸，甚至还有一滴溅进了眼睛里面，弄得很不舒服。杨玉儿不像宇文成思，在应对这样的场面的时候，宇文成思已经可以熟练地通过眨眼来躲避开可能溅进眼睛里面的血了。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那是一种粘稠的液体，一旦沾上也下不来洗不掉的那种，好像这样的液体，在将杨玉儿用力地往下拉。拉向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只是一具具尸体在眼前，看得她几乎要窒息。杨玉儿盯着宇文成都的眼睛，唇角无声而动。兵器和人的骨头撞上的声音太吵了，宇文成都没有听清楚，但是他知道，她说的是：“我恨你。”

宇文成都目下在数量上有绝对的优势，不到一刻钟，出逃的人里面，能站着说话的人就只有废太子和杨玉儿了。宇文成都下马，亲自来搜废太子和杨玉儿的身。废太子的袖子里面有一柄匕首，不过还没有拔出来，匕首就已经在宇文成都手里了。杨玉儿本来不排斥宇文成都的，不过现在看到他那张冷漠的脸，杨玉儿就觉得难受，虽然这张脸帅气依旧。

杨玉儿不愿意，不过被宇文成都硬摁着搜了身。没有密诏。情理之中，意料之中。宇文成都不失望，叫张扬马上将杨玉儿带走。身后还有几百人看着，他们之中哪个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哪个是他父亲的眼睛和耳朵，宇文成都不知道，也顾不上。出了李忠的事情，除了张扬和司马欣，他现在谁都信不过。

皇帝能不能容得下杨玉儿，宇文成都更不知道，所以现在最稳妥的法子，只能是将她带回去，藏起来。

杨玉儿当然不肯跟着张扬走，于是张扬用了上次宇文成思用的法子。虽然有些粗暴，不过很有效。就在张扬把杨玉儿绑上马，自己跨上另外一匹马的时候，前面有一个人拦住了他的路。宇文成都有些紧张地望过去，幸好只有一个人，幸好不是潘爽。

不过宇文成都的心，瞬间还是紧了一下。因为这个人他认识，罗成。

罗成甚至戴着一张小巧玲珑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不过宇文成都还是认出了他，因为那半张曲线优美的脸，因为漂亮的下颌，除此之外，甚至还有标志性的银枪，还有，这张面具是银制的。宇文成都忍不住想：蠢货！但是宇文成都只是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就是他认为罗成是一个只有皮囊的蠢货，也不会当场说出来，毕竟不太斯文。

张扬征询地看向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淡淡地说：“你去吧。”张扬驾着马迅速离开，在罗成把张扬拦下来之前，就被宇文成都撞翻了。准确地说，是被五龙赤炭驹撞翻了。宇文成都满意地拍拍马的脖颈，这种生物，比人有灵性。潘爽快要来了，最好在他来之前，罗成赶紧消失。宇文成都道：“滚吧。”

这个“滚”几乎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宇文成都没有思考，这是不是文雅。“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思儿。”罗成麻利地站起来，亮了银枪指着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没有亮出兵器，只是说：“如果我现在揭下你的面具，你想过你的父母家人吗？”罗成“哼”了一声：“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究竟谁才是叛臣？”

宇文成都的凤翅镏金镋带着风声呼向了罗成，罗成尽全力才勉力格挡住，还是退后了好几步。宇文成都居高临下，像看着蝼蚁一般悲哀：“你自问能打得过思儿吗？且不说我身后的这么多人，你能打得过我吗？精心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儿，怎么配同雄鹰讲蓝天的法则？你这样的纨绔公子，也只能在胭脂堆里找乐子。我妹妹聪慧果毅，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你欺负了思儿的账我还没有同你算，不过是因为思儿，所以给你留两分颜面。成都安身立命，立志要做君子，不过，为了思儿，也可以不是。”

宇文成都调转马头回去，只一句：“藩王无诏进京，这一条你就当不起。”

潘爽终究是慢了一步，等他来的时候，宇文成都什么都料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