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07章 107.不眠之夜（中）

不到一刻钟，宇文成都要等的人就从宇文府出来了。成思猜得不错。

秦琼。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就像当初项羽被围困在垓下的时候，刘邦一定要留出一个口子给他。否则以项羽万夫不当之勇，再来一遍背水一战，刘邦遭不遭得住就很难说了。所以就算是封了府邸四周和其他角门，宇文成都一定在正门口等着，因为只有这里，才是出宇文府门的唯一出路。

宇文成都在门口腾出了大大的空地，须得让这些人全部出来了才好收拾，宇文成都料定了秦琼等人一出府门，宇文府马上就会关闭府门，届时围在门口，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不过后来证明，宇文成都实在高估了守门小厮的胆量。

秦琼的手里拿着一对锏，锃亮锃亮的。后头跟着的，怀里还揣着从宇文府顺出来的东西。宇文述官居二品，府中能用的东西自然比宇文成都府邸上的好太多。更兼之宇文成都俭省，故而没有什么价值万金的宝贝。听着院里小厮惊恐的叫喊，这一伙人进去，恐怕是要了宇文惠及的性命。

宇文成思的剑就在马鞍旁边，等着的功夫，剑已经在手中了。宇文成思毫不留情地嗤笑：“原来这就是所谓绿林豪杰，原来也不过是一帮子打家劫舍的土匪。”秦琼义正辞严地说：“我们都是劫富济贫的好汉，夺的是不义之财，济的是穷苦人家。就是你们宇文氏，强抢民女，杀人灭口！”

宇文成思刚要张口反驳，宇文成都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思儿，自重。”宇文成都开口，成思就算是有再多的话也搁浅在了嘴里，只能讷讷地答了一个“是”。一众人里头，竟还有人喜笑颜开，竟是为了宇文成思不能张口与他们辩驳。自重的意思就是，与这一群江湖草莽争高低，有**份。宇文成都已经知道了问题所在，甚是都不屑于同他们讲话。宇文成都平日待人温和有礼，即便是同下人讲话，也是彬彬有礼，但这是这样的人，才是真真正正的一身傲骨。

对峙不过一瞬，秦琼率先进攻，挥舞着两只锏朝宇文成都砸下来，锋芒直指成都。宇文成都今日出巡，带的是凤翅镏金镋这样几百斤的大家伙，身形看着未变，只是直击格挡。都是利器，相撞的声音尖锐宏大，对耳朵很不友好。宇文成思有先见之明，在两两相撞之前堵住了自己的耳朵。秦琼被击退，退了数步才稳住了身形。宇文成都甚至连马匹都没有动上一动。

秦琼此刻有些后悔，实在是很不应该直逼这位少年英雄的锋芒。坊间有传言说，宇文成都的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这句话是真是假秦琼无从分辨，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证实。这位极具盛名的将领，的确深不可测。

“拿下！”宇文成都中气十足，声音如同钟一般嘹亮，身后的禁军马上蜂拥而上。这是宇文成都的习惯，实际上，有很多战争打响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宇文成都先战，为的就是鼓舞军心，杀地方之士气。宇文成思的剑也出鞘，长剑划破长空的声音宇文成思听了无数遍，每一次，都觉得无比振奋。

真是宇文成都高估了宇文府守卫小厮的胆量，只顾着往里面跑，居然没有紧锁大门。一干人等直接向内院逃了进去。宇文成都看了张扬一眼，张扬马上就带人追了进去。宇文成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此时成都尚在，她必须闭嘴。虽然成都和成思是兄妹，都长于带兵打仗，但他们的打仗简直是两个风格。宇文成思若在此时多嘴一句，都有可能打乱宇文成都的谋划。军中不能同时有两个主帅，就像天下不能有两个君主。

宇文成思自己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承认自己处处不如兄长，他聪慧豁达，宽仁尔雅，不像自己，总是以最最恶意的一面来揣度人，他那么好，好到宇文成思自惭形秽，不好意思嫉妒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宇文成思没有了再与哥哥争一争高低的心，心甘情愿地为他让路，为他做副。

宇文成都言简意赅地下指令：“思儿，他们不敢再从正门出来了，我带人去西侧围堵，你去东侧，若是张扬从里面赶出来了，响箭为号，前后夹击。”宇文成思低头，说：“是。”

形势与宇文成都料想得差不多，秦琼等人是从西侧出来的。宇文成都离他们破墙而出的地方不足一百丈。身后的将士也一拥而上，宇文成思顺着响箭的声音追出来，与宇文成都会和在了一座巨大的府邸门前。

昌平王府。昌平王邱瑞也是与皇帝一同打下江山的功臣之一，不过这两年身子不好，一直赋闲在家。昌平王府的墙可不是宇文府的墙，不会有破门而出的可能。宇文成都站在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门匾。或许，宇文氏的门楣有一天也能这样光辉森严吧。

张扬带着人追过来了，宇文成都深深吸了一口气，言简意赅地下命令：“司马欣，我们在这里围追堵截，我担心正街上人慌乱起来，你去看着点，别处什么踩踏的事情。”“是。”“张扬，昌平王府的几个角门你带人去，一一围了，只要有人从里头出来，我一定要抓到人。”“是。”宇文成思向林峰使了一个眼色，本该今晚上等着杨玉儿出现的，不过他们都遇上了这一摊事，幸好宇文成思没有忘了在城门口安排上探子，不过林峰也该出去盯着，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主事的人在。

林峰接受到宇文成思的眼色，在进昌平王府之前，消失在了宇文成都的视线里。

昌平王府，不好强闯的。宇文成都安安静静地等，昌平王一定会出现的。如果不愿意见他，那私自藏匿歹人的罪名可就逃不掉了。皇帝刚刚继位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进行过清洗，能活过皇帝的清洗，留存到现在的，一定是聪明的人。聪明的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宇文成都等了不到两刻钟，昌平王竟是亲自来迎：“哎呀，侄儿久等了久等了，不知这么晚来我昌平王府有何贵干哪？”一声“侄儿”把宇文成都叫得摸不着头脑，不过昌平王这么客气，宇文成都也就客客气气地行礼问安，扰攘过后，才说明了来意。昌平王的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本王的王府里怎么可能会有土匪？本王与一众女眷才预备着放灯了，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土匪歹人。不知道，不清楚，没见过。”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别说昌平王了，就是不管谁到宇文成都跟前来说，你家院子里有坏人，宇文成都也觉得这个人在暗戳戳地搞他。宇文成都寸步不让：“既然如此，不仅仅是成都一个人看见了，思儿也看见了，一众将士们都看见这歹人进了昌平王府。为了还王爷清白，不如就让成都搜一搜。若是没有，成都定然给王爷赔罪。”

宇文成思很适时地插了一句：“王爷放心，我们的士兵手脚可轻了，绝不会扰了府中女眷。”昌平王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说话，笑呵呵地说：“也行，不过要少带一些人，慢慢地地搜，免得吓着了女眷。”

人少就人少吧。宇文成都不计较时间，左右里头有好几个胖子，虽则身手也还算灵活，不过以他们的身量，宇文成都不认为他们能翻过昌平王府厚厚的院墙。只要是从门出，前后角门与正门都堵死了，也是无路可走。

从东跨院搜到西跨越，从议政厅到内院，从下人的住房到郡主的寝阁，花了将近一个时辰下去，仍旧一无所获。宇文成都抬头看看天，快午夜了。昌平王仍旧笑呵呵的，问：“两位将军搜完了，可以离开了吧？”

宇文成都亦笑：“王爷，还有一个地方没有看呢。成都心里实在放心不下，看完了就走。”“这里里外外的贤侄不都挨个看了一遍吗？本王若是来日告诉陛下，你敢带兵进本王府邸，就不怕陛下怪罪吗？”宇文成都笑得温和，仍不肯让：“王爷说的这是哪里话，咱们都是为陛下办差事的，确实都瞧见了，到了陛下跟前，王爷有王爷的说辞，成都自然也有成都的说法。这荷花缸下面，成都以为可以藏匿其中。”

“放肆！这是陛下登基时赐给本王的宝贝，这许多年除了定期的检修从来没有人敢碰过。”宇文成思道：“王爷不必动怒，臣只是进去瞧一瞧，只要翻看了，臣马上退出昌平王府。”“本王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儿！要看也可以，不过须得请陛下圣旨来。”

宇文成都道：“好，臣这就去请陛下圣旨。不过为了避免贼人跑了，思儿啊，你带兵驻守在这里，一步不许离开。”“是。”

宇文成思守在荷花缸旁边，都是上好的浑玉做的缸子，借着月光，宇文成思甚至能看清楚里面人的身影，而今，不过就是一道圣旨的时间而已。这样大的府邸，这样尊贵的荣耀，过不多久，就要因为区区几个土匪而烟消云散了。宇文成思很久以后才查出来，秦琼的父亲秦彝与北平王罗松、昌平王邱瑞都有旧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