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 第103章 103.追杀

四十八万两皇纲被五五瓜分，可是皇纲都是官银，上面定然是有官印的。有一半杨玉儿已经找到了，剩下的一半顺着车辙摸过来，一定在长安附近。既有官印，定然是先找地方熔化了之后再运出来，整整二十四万两银子，融化成银水该有多少木炭，就算现今是冬日，能熔化如此大批量银子，至少需要木炭五万斤，而靠山王府每月耗用木炭不过八百斤，从这里查下去，并非没有线索可以找。

寻常的木炭有许多都是由卖炭翁来提供的，更多一些的，譬如靠山王府，则是由专门的木炭司来提供，勋爵人家所用的木炭很少用黑炭，绝大多数用兽金碳，至少也用银屑炭。不过价格这么高的木炭，五万斤，就算是放在靠山王府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所用的，必定只是寻常的黑炭。最近一个月购进大量黑炭的府邸，便是最最可疑的所在。

杨玉儿进了木炭司，进门就先亮了身份。专司木炭的官员倒是小心谨慎，专门验过了杨玉儿的官碟之后才客气地将她请了进去。杨玉儿道：“我此行来是为了调查一件案子，你等无需多问，我问什么，答什么就是。”

“是。”

“将最近各处府邸的木炭使用情况调给我看看，尤其是黑炭。”为首的官员本来满脸谄媚地问：“郡主要用，小的们自然寻最好的兽金碳给您，何须用这样不中用的黑炭？”不过被杨玉儿一瞪，马上就缩了回去。杨玉儿动手翻看，随口问道：“最近有没有哪个府邸在你们跟前订了大量的木炭？”

为首的瑟瑟缩缩地问：“多大量算大量？”杨玉儿忍不住皱眉：“超过三万斤的，有没有？”为首的马上捂着胸口大喘气儿：“哎哟，哪里能有哪个府邸一个月能用这么多的木炭呀！长安城里，俭省些的，一个月不过八百一千几，就是铺张一些的，一个月也绝不会超过三千斤，小的记得牢牢的，绝没有哪家要了这么多的木炭！”

杨玉儿皱眉：“那些卖炭的散户今年冬天最多能囤积多少斤？”答话的那个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估摸了一个数字出来：“三万斤左右吧。”杨玉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们最近可有见到卖炭翁？”那为首的方才惊觉：“是呀，最近城门口确实看不见卖炭翁了呢。”

“好手段。”杨玉儿怒极反笑，“真是好手段。”

从散户手里进的炭火，那些人只要给钱，怎么会问买家是谁，不过三万斤，是不是少了一些。

“除了各家府邸，还有什么地方是用炭火超过三千斤的吗？”“舞乐楼。”答话的肯定地说：“不过他们过来要的全是黑炭。小的本来也奇怪，舞乐楼虽然只是个娼妓坊，不过那个里面的，也不少什么达官贵人，怎么会用这么劣质的炭火。不过当日来要炭火的伙计说了，毕竟是娼妓坊嘛，总要有一些新花样的，他们老板要这些炭火，自然另有妙用。”

杨玉儿听不得这话说完，马上窜了出去，直奔舞乐楼。不过到了的时候，果然是已经人去楼空了。杨玉儿想起当日宇文成思受废太子之辱便是在舞乐楼，腰牌的事情宇文成都又对她支支吾吾，心中便已存了疑云，实在害怕，害怕当她努力接近真像的时候，真像能一口将她吞噬。

散户手里的三万斤，加上舞乐楼的一万斤，还有一万斤能从哪里调出来呢？当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断了的时候，这是最后的希望。还有哪里会用到大量的炭火呢？铁匠铺。只有铁匠铺了。按理来说银匠也会用到大量的炭火，不过长安附近，银匠都是散户，而铁匠铺却不是。长安西不到七十里的地方有一个村子，全村人都是铁匠。杨玉儿也有不少兵器就当出自这里。一家一户或许用不了多少炭火，不过若是整个村子都加在一起，这个村子常用储备的炭火也足有一万斤。

杨玉儿几乎已经可以笃定，五万斤炭火里面拼凑出来的那一万斤，就是出自这里。这跟舞乐楼的一万斤不一样，舞乐楼可以人去楼空，但这个村子一直就在这里，这里的人祖祖辈辈就在这里，不可能凭空消失。若真是因为几万两皇纲、几万斤木炭让这整个村子都消失的话，那就不仅仅是靠山王府要追查的问题了，那将是震惊朝野的泼天大祸。

杨玉儿骑着快马，刚出城门不到二十里，生物的本能让她嗅到了危险，出门不带侍卫，诚然不是一个好习惯。周围的道路已经被清理过，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杨玉儿被二十来个汉子围在中间，都是她不曾见过的面孔。杨玉儿强按住心头的恐慌：“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挡住我的去路。”为首的汉子轻蔑地笑了笑：“当然知道，不知道为何要在这里等你。”杨玉儿皱皱眉，道：“不论谁给你们什么样的条件，我是靠山王独女，受陛下宠爱，就凭这一点，我能给你们想不到的好处，不论谁指使的你们，不论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我都能给你们更好的。”

为首的汉子不耐烦了：“我们什么都不要，就要你的命。兄弟们，动手！”一群人乌泱泱围上来，却见一个人翩然而至。胯/下黄马，左右闪避，手中双锏，端的是虎虎生威。就算是二十来个汉子一时也拿他不下，于人群之中来去轻盈，这个人不像是在打架，倒像是在歌舞。打架打成这个样子的，杨玉儿是头一回见到。

这个人她认识，上一回她落难的时候，也是他救的。秦琼。

看着秦琼，杨玉儿亦不想他涉入此事，只是行礼：“大恩不言谢，公子此恩玉儿谨记，容后再报，不过此事玉儿尚且有急事要处置，有任何需要，请到靠山王府找杨玉儿。”

杨玉儿进了村子，里头的景象让她吃了一惊，曾经以兵器铺子闻名的村子，在日中之时竟然没有开动，不过炊烟袅袅，倒是有人家。杨玉儿进了村口，找一家个兵器铺子：“你们这里为什么没有动火？”兵器铺子里头是个小孩儿在看着，小孩儿看起来不过**岁，就已经跟着父辈学习如何打铁了。小孩儿抬起脑袋看看杨玉儿：“客官要什么样的兵器，可以来我们铺子里看看，若是有什么特别需要订做的，也可以，只是需要等的时间久一些。我们家有两间空着的屋子，若是着急，就住在这里等几天，去爹打出来的兵器可好啦，不过几天就能出来，也不费事。”

杨玉儿摸摸小孩儿的头，温和地说：“你去找你爹出来说话吧，我要很多的。”小孩儿依言去叫了他爹出来，农村的汉子朴实，端着饭碗也就出来了：“客官想要什么样的铁器？只要有样图的，我都能打。”

杨玉儿从腰间掏出一块银子递给汉子：“我想要两百件吴钩，能打出来吗？”汉子愣了一下，似乎在怀疑杨玉儿这样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子怎么要这样多的冰刃。杨玉儿问：“我倒是想问了，你们怎么大中午的倒是停工了。”汉子“嘿嘿”地笑：“这一向汉中出事儿了，所以铁有些供不上，就只好停下了。”

“是铁供不上，还是炭火供不上啊？”

汉子的脸色变了，杨玉儿正打算看向铺子里面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块黑布，将她的头闷得死死的，杨玉儿现在非常后悔将秦琼支开，在没有侍卫贴身护卫的时候，她诚然不该孤身犯险。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一拨人，在铁匠铺竟然又遇到了一拨人。那么这两拨人究竟是不是同一拨人呢？

其实也没有容得杨玉儿多想，不知道最开始捂住她的黑布上面有什么东西，叫人意识涣散，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杨玉儿就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杨玉儿醒来的时候肚子都饿了，她的眼睛上仍然捂着黑布，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双手双脚都被反绑着，一点点都动弹不得。似乎是在马车上，颠簸得很，旁边应该有人，因为杨玉儿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音，又或许是，对方也没有想着要掩藏行迹。

杨玉儿问：“你们是谁？”

身旁的人看她醒了，给她喂了一碗清水，却一句话都不说。杨玉儿努力去摸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弄断绳子的尖锐东西，不过一无所获。身旁的人冷冷地提醒她：“你最好老实点，跟着我们就是了，等到了地方，自然有你想见的人。”

马车走走停停，整整两天，杨玉儿才被送往了一个普通民宅里，解开了双手双脚，拿下了蒙着眼睛的黑布。果然是她相见的人，诚不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