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夜色还未散去,四下里鸦雀无声。俩人背靠着大槐树坐下,再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空气里静的连微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顾长风在树下闭目养神,朝淮抬头看了一下来时的方向,那里已经看不到闪烁的烛火灯光,这说明他们此时的位置已经离第七城有些距离了。
沉寂的气氛突然被在漆黑夜空中什起的一团蓝色烟火打破。这是三途给的暗号,说明前路是安全的,可以继续向前。顾长风起身理了理衣衫,朝淮也随即跟在了他身后。俩人继续朝着方才那团烟火升起的方向前行。
此时离城已远,没有灯光可照明,周围皆漆黑一片,虽不知道要去的地方是哪里,但朝淮却隐约能感觉到一股凶煞之气,这股气息掺杂在空气中似有似无,不禁让她怀疑是否是自己产生了错觉。这条向前延伸的路变得越来越窄,弯弯曲曲,有些难以行走。俩人的脚步皆慢了下来,朝淮手中幻化出了一盏灯,她提灯跟在顾长风身后,让这盏灯尽可能的照到两个人脚下的路。顾长风注意到身后之人点了灯,突然想到自己是习惯了在夜里穿梭,倒是忘了,有人还不适应这里的黑夜。片刻后,他的手中也点了一盏灯,这盏灯比朝淮手里那盏更大更亮,在这了无边际的黑夜里,让人觉得心中暖意丛生。
走了一段路,随着手中点点灯光的映衬,朝淮明显感觉到两旁的树木较之先前更为高大浓密。四周树木的枝干已呈灰褐色干枯脱落的状态,空气中无处不弥漫着一股死气,但树木的叶子却出奇的茂密,这样的场景实属诡异,朝淮敏锐地察觉出此处有些不对劲,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拐入一条更窄的林间小道,朝淮远远地就看见前面不远处地上已经升起了一团跳动的火焰,在火中燃烧的枝丫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火堆旁坐了一人,那就是三途了,朝淮快步走过去在火堆旁坐下,想驱走身上的一些寒气。
三人皆是席地而坐,三途倒是没再找朝淮的麻烦,朝淮也很识相的闭了嘴,二人相处的还算和谐。见顾长风也坐了下来,三途赶忙从身上拿出了一卷羊皮卷在地上摊开,羊皮卷虽不大,可上面却清晰地标明了魔界的每一处疆域,其中一条路被耀眼的朱红色标了出来,三途指着那条路对顾长风说道:“其它几条路皆不可行,只有您指的这条路稳妥些,按照这条路走,两日后我们便可到达琅山。”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标着琅山的地方与第七城之间来回游弋着,朝淮看图纸上的路线大致能知道此时所行的方向,不过琅山这个地方她倒是头一次听说。
又行了两日,三人在第二日日落之际到达了琅山。但顾长风并未打算入山,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三人打算驻扎在山脚下的小木屋里。此处地势凶险,林深茂密,并不适合居住。出乎朝淮的意料,跟着顾长风走了这一路,居然还能寻到一个人家户。
“我们是不是要先上去跟屋主人打个招呼啊……”朝淮话还没说完,顾长风已经推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这样不太好吧……”朝淮小声提醒道。
这厮不守规矩就不守规矩吧,怎么步伐里还透露着几分嚣张?朝淮嘴角抽了抽,无奈的跟着他走了进去。
“我住我自己搭的屋子,有什么不妥吗?”说话间顾长风已经推开了里屋的门,房间内的摆设倒是雅致整齐,只可惜大部分东西都已蒙了尘,看得出来此地已经久未有人居住了。
“嗯?你的屋子?”看这屋子已有些古老了,难道很久以前他来过此处?顾长风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朝淮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总隔了一层神秘的纱,一层她看不清也摸不着的纱。
朝淮对顾长风的话半信半疑,依照屋内小桌上积的灰尘厚度来看,此处已经很久未有人踏足。一些疑问已经涌上舌尖又咽了下去,她知道问了他也不会答。
琅山和喧闹的第七城不同,这里的夜阴森而又凄寒,处处透露着古怪的气息。朝淮隐隐能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那声音里夹杂着哀怨,咒骂,叹息......现在还未入山,四周就已聚集了一股浓郁的死气,要是入了山……难怪这一路走来气氛都有些沉重,看来山中境况并不简单。那些在黑暗中作祟、发出奇怪声音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活物,想到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思绪开始涣散,朝淮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朝淮能感知到的,顾长风不可能感知不到。但看他的模样,闲适自然,好像根本就听不到那些风里夹杂的哀怨声。
朝淮疑惑地看了顾长风一眼,心里疑惑道难道他真的什么都察觉不到吗?直觉告诉她这个地方不安全,不设个十层八层的结界她实在是难以安心的在此处待下去。
“封闭听觉,不要说话。”顾长风缓缓开口说道。这丫头有时候实在是不太聪明的样子,非要点拨一下才通透。
“那我岂不是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了?还如何与你们交谈?”朝淮一脸苦恼地问道。
顾长风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这个呆愣呆愣的女人,他突然为他们的前路担忧了起来……
“魅惑人心的声音听多了,你就会成为‘他们’。”朝淮的心里突然响起了顾长风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汗毛直立。话里警告的意味显而易见,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听觉就不由分说的被封了。她知道“他们”指的是那些躲在黑暗里的东西,不过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她是不是幻听,她抬头看了一眼三途,三途此时正聚精会神的清理屋内的灰尘,被朝淮这么一瞪,三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怎的,心里竟还感到几分委屈……他这都被罚过了,她怎么还那么恨他?
看三途的反应,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看来他听不到顾长风的声音。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这是什么妖术,听说有一种邪术被称为摄魂,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她的命门被人抓住了,是不是活不长了,怎么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了……
顾长风默默消化了朝淮内心这一连串的心理活动,忍耐道:“先前给了你联络暗号,我们三人皆有此暗号,会对彼此有所感应。想同一个人说话的时候,集中意念,便可与其传音。”他的话里有所保留,他并没有告诉她从给了她联络暗号的那一刻起,只要他想听,随时都能听见她的心声。
“没了外在感官,原来还可以用心交谈啊。”朝淮恍然大悟,她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联络暗号这回事。她试着按顾长风说的做,将这句话传入他心中,想看看他是否能听到。
他点头示意,算是回复了她。
顾长风转身看见三途还在清理屋内的灰尘,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我来吧。你去将阵法布好。”顾长风对三途吩咐道。
三途眼含热泪的走了,他觉得他家公子真是善解人意,平易近人,连洒扫这样的粗活,都能自己动手,不愧是他景仰的人。
虽然不知道顾长风对三途说了些什么,但看三途现在的举动,朝淮瞬间就明白了。他布的阵法是用来防止邪祟侵袭的,不过朝淮却不以为意,她始终觉得只有设了结界才算稳妥,她在等着三途布阵,等他布完,自己再去加固一下。
朝淮歪着头想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为何你与三途可以话语交流,不用封闭听觉吗?”她将声音传给顾长风,等着对方答话。
“习惯了。”这三个字骤然在朝淮心间响起,算是顾长风回应了她。彼时的她还不能理解这话的含义,他答得简单晦涩,她也听不明白。总之他们和她不一样就对了,这层声音蛊惑不了他们,朝淮在心里这样想到。
顾长风捻了个诀清理屋内聚集的灰尘,霎时间屋内狂风骤起,尘土飞扬。朝淮被吹的什么也看不清,待这阵风停下来时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头发纷乱,脸色蜡黄,从剩下的两个眼白中还勉强能看得出个人样。
“咳咳……咳咳……”屋内飞扬的尘土呛得朝淮一连咳了好几声。
“啊,对了,忘了告诉你,要站远一点......”顾长风用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诚恳地说道。这丫头机灵起来倒是怪机灵的,笨起来又确实太笨了,一见她那副呆呆的样子,他就没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这分明就是故意的!朝淮也不甘示弱,她掌中凝水,朝他扔去,水花溅到了他的衣袖上,他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友好。
“对不住了,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怎么擦个柜子都擦不好。”
三途很无奈,他出去布个阵的功夫,再回来时房里的俩人已经打了起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收拾个屋子还能打成这副模样。屋中的书画、砚台、茶碗……房里有的东西全都飘在半空中胡乱飞了起来,两个人斗起了法,完全就是一副三岁孩童打架的做派。三途寻思着再这么打下去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可能就要露宿山野了。
“二位,别……我说别……”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茶杯砸晕了过去。
二人幼稚的斗法最终以一个茶杯在三途额头上砸出了一个肿包并且害得他晕的不省人事而收场。在顾长风的淫威逼迫下最后是朝淮收拾了残局。
“你和他斗什么斗?怎么就不知道忍忍,知道会输还打?这打了半天还得自己收拾!”朝淮在心中懊悔到。
“这妖怪也不是什么好人,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到处打压欺负弱小。”她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骂道。
“哦?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欺负弱小的?”一个略带挑衅的声音在朝淮心间蓦然响起,她不可思议地僵硬着转头,看向顾长风的方向。此时他正惬意的躺在一旁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难道没人教过你,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吗?”顾长风的声音又在她心里响了起来,朝淮看着眼前那人闭眼睡觉的样子,简直怀疑他是不是二郎神转世。
“莫非他头上真长了第三只眼睛……只是我看不到?”
朝淮觉得这什么联络暗号实在是太邪门了,等出了琅山她一定要想办法消了它。
听完朝淮的内心活动,顾长风真是不得不佩服她丰富的想象力……他嫌弃的翻了个身,只给朝淮留下了一个背影。
“您大人有大量,怎么能和我一般见识呢?”她在心里狗腿的回复道。方才打了一架已经吃了亏,可不能再对着干了。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精神,她忍下了这口恶气。
“嗯,你说的对,罢了,我原谅你了。”他语气宽容地说道。
朝淮站在他身后被气得龇牙咧嘴,只可惜她敢怒不敢言。她恨恨地擦着屋内的桌椅板凳,只需再用力一点估计就能给这些桌子椅子擦出个窟窿来。
夜里正是邪魔最活跃的时候,一转眼又要到白昼来临的时候了。天边泛着一缕亮橘色光芒,周遭的纷扰声夹杂而止,邪祟怕光,这时的朝淮已不再需要封闭感官,听觉一开,她便又来了精神……
三途很欣慰,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能看到二人和谐相处的局面了,就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后背一直冷汗直冒。
在他面前摆着三盘漆黑且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的不知名菜品,外加一碗浓稠的味道难以言喻的毒蘑菇汤。这三菜一汤,据说是朝淮为了弥补先前误伤他一事亲自下厨做的,她为了采摘这些食材还费了不少力气,饭桌上朝淮诚恳的向三途道了歉。
“这点小事,没……没关系的。”三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她果然还在记恨他!看她这架势分明就是想毒死他……
三途不知道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些什么,俩人从打的不可开交突然就变得相互谦让了起来。朝淮一上桌就豪爽的夹了两块黑乎乎的东西放进了顾长风碗里,她笑眯眯地说道:“尝尝,这可是我的拿手菜,寻常人想吃也吃不到呢。”
顾长风从其余两个烧的焦黑的碗里夹了一块头不知名菜叶放到朝淮碗里,温柔地说道:“今日劳你下厨,辛苦了。你更应该多吃一点。”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夹菜,彼此碗里都堆了小山那么高的菜品。三途看着朝淮碗里糊糊状的菜品,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觉得这个怎么那么像……像……人族的……
“我吃饱了,公子,朝淮姑娘,你们慢用。”三途觉得此地实在是让他如坐针毡,他是三人中最先溜走的,留下顾长风与朝淮彼此大眼瞪小眼。
等两个人咬牙切齿的吃完桌上的饭菜,面色似乎都不怎么好看。
朝淮强撑着回了屋,刚一回屋她便吐了……直到咕咚咕咚灌了几壶茶下去她才缓过神来。想到临了顾长风还能面不改色吃完她做的东西,体不虚脚不晃的走回自己的屋子……她失望的叹了口气。
“顾长风是个狠角色,果然是伤敌一千自损百八……”想到此朝淮愤恨的在床榻上锤了几拳。
三途回屋躺下,惆怅的叹了口气。他今天算是见识了,他真没想到朝淮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这种同归于尽式饭菜他以后都不想再吃了。
昨天新收到了一条评论,作者大受鼓舞,感到热血重燃,于是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拿出电脑敲下了这四千血泪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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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