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督对食是鲛人 第3章 梦境

魏出说完这一句话后便松开了手，仿佛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掏出怀中帕子仔细擦拭。阿鲛就像是被定住一样保持着被他抬起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被他阴冷的眼神一扫，这才匆匆低下头去。

他瞥了一眼满地的花瓣，负手而立：“办事不利。”这话不知是对阿鲛二人说的还是对身后太监说的。

“宫中不养闲人，既如此无用，不如拖出去喂狗。”

阴鸷残忍的语气听得三人心惊胆战，苓止更是瘫软在地上，话都说不出，脸上满是绝望。间一微微上前，似乎只要魏出一声令下，就把二人拖出去喂狗。

魏出离阿鲛只有一步之遥，她情急之下竟然一把抓住魏出的衣摆，抬起头喊道：“大人……”下一刻却愣住，吐出一句话：“大人怎么受伤了？”原是魏出鬓角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看着不大，只是流了血，因着位置太偏，之前魏出抬起她的头时竟没有看到。

魏出见衣摆被抓住，眼底骤然冷下来，划过一丝厌恶，正欲抬脚踹开，听见她后一句话微微皱起眉头。

下摆被松开，突然卸开的力道让魏出回过神，他垂下眸子，只见她从衣袖中小心拿出一瓶普通的金疮药递给他。

“大人……”阿鲛有些局促不安，这瓶金疮药是她攒了两个月的月例买下来的，她想大人总是接触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总会受伤，伤药是少不了的，虽然很贵，但是一想到能帮到大人便有了些慰藉。

小小的一瓶金疮药捧在她手心，放在铺子里也算的不错了，可都督府是哪里，奇珍异宝多的数不清，这一瓶普普通通的伤药根本入不了厂督大人的眼。

可就是这般，让魏出心底泛起一丝古怪，满身的阴冷也消散了大半。

让间一看的略为惊奇。

“自作聪明。”他讥讽地说了一句，就越过地上跪着的二人径自走远了，竟也不提将二人拖出去的事情。

伤药没被收下，阿鲛多多少少有些失落，把金疮药收入袖中，经了这一遭，她也不去管身后瘫软的苓止，提着篮子自顾自走了 。

指望苓止是不可能了，况且这活计也是她亲口应下，刚才让苓止去不过是逞一逞口舌。

时间本就不足，又遇到了魏出，等阿鲛急急忙忙提着一篮花回到静元宫时，丽嫔大发怒火，罚阿鲛跪了两个时辰。烈日当空，在院子里生生跪了四个小时，阿鲛再也挺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平日的房中，木鸢推门而入，见她醒了，倒了一杯水，在她身后垫了靠枕将她扶起来道：“不过是让你去采个花，怎么也能被娘娘斥责。”

“若非是苓止，我也不必受这个罚了。”阿鲛拿过木鸢递来的水就是一顿猛喝，清水入肚，阿鲛仿佛活过来一样。

话说了一半，木鸢也晓得是什么意思了，不由恼怒，“早知苓止懒惰，却不曾想无耻到这种地步，她害你如此，竟一点愧疚也没有！”木鸢想起阿鲛受罚时苓止一脸的心不在焉就越发气恼，最后还是阿鲛安抚她的情绪。

“中途也遇上了西厂厂督大人，受了大人恐吓，想来这段时间她要安分些日子。”

木鸢噤了声，平日里提起她都要小心隔墙有耳，更不要说是当面见到大人了。

再说苓止那边，确如阿鲛所说这段日子安分了不少，这宫里谁人不知西厂厂督大人手段残忍，说到做到，可偏偏阿鲛两句话就让大人停了手，因着这个，苓止近来老实本分了一些，离得阿鲛远远的，看的木鸢惊叹不已。

弯月高悬，漆黑的天幕上三两点星子，都督府坐落在一群府邸之中，周边灯火通明，唯有都督府漆黑一片，显得尤为突兀。

月光打在窗子上，在地面映出模糊的窗影。魏出半支起一条腿，一手搭在膝盖上，头微微垂下，鬓间滑下的几缕发丝恰好遮住脸上的表情。

“阿鲛……”半晌，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辗转而出，听不真切是个什么情绪。

他抬起头，脸上晦暗不明，开口说：“二三，去查查今日遇见的宫女，若是有异，直接杀了便是。”由着从睡梦中惊醒，声音带了些沙哑，又无端透着股冷意。

话音落下，房中角落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黑影，朝他抱拳行了一礼后又消失不见。

魏出挑起一旁的外袍披在肩上，缓步走到窗边，眸中情绪变幻莫测。

自那日何府抄家时，就开始时不时做一些梦，梦中人容颜模糊，声音也听不真切，大多醒来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可今日却不同，他从梦中惊醒，不仅没有忘记，反而看清了对方的样子，正是见过两次面的宫女，名唤阿鲛。

梦中，他端坐在府上，听间一汇报阿鲛的消息，又梦见他被捕入狱，还是李逢展亲自监看。

多日来的梦境让魏出起了疑心，他向来少梦，更别提一连多日都做同一个内容，这让魏出暗自怀疑这个阿鲛的来历。

比起相信缘分，他更相信这是哪个想杀他的设计的阴谋。

他眼中暗色沉沉，一眼望不到底。想要他死的人数不胜数，就连当今圣上，即使他这把杀人利刃用的极为顺手，怕是心中也忌惮颇深。

身处涡旋中心，又岂会为他人牵肠挂肚，更何况赔上性命，这个阿鲛，或许只是一个引子罢了。

魏出冷静理智地疏离思绪，但今日阿鲛双手捧上伤药的样子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心中无端生了丝烦躁。

烛火静静地燃烧，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魏出就这么站在窗前，看暮色与白昼交织，染出一片雾霭蒙蒙的天际，伴随着打更人的锣鼓声，声音一圈一圈传开，逐渐消弭直至听不见。

……天夜将白。

——

一大早，阿鲛被木鸢叫起来，两人一同打扫这偌大的静元宫。清晨的风凉爽，吹了一阵儿，阿鲛早起的困意也没有了，边打扫边听木鸢在一旁絮絮叨叨，竟也不觉烦。

“你刚刚说什么？”阿鲛本悠闲地做事，听木鸢提了一嘴，忽然后知后觉问道。

“什么说了什么？”木鸢被打断后一脸茫然，显然思绪还未转过来，愣了一会儿后说：“我说伏蝉呀，总是那么沉默，还不知道暗地里被苓止欺负了多少遍呢。”

阿鲛一拍脑袋，这几天满脑子都是襄南王造反这件事，她竟然把伏蝉忘了。

若说她的真实身份怎么暴露的，与伏蝉脱不了关系。

每月十五她都会耐不住亲近水的本能，化作鲛人在御花园中的湖中待上一段时间，次数一多，伏蝉就有所察觉，当时随口找了借口糊弄过去，没想到却给后来埋下了一个大隐患。

伏蝉看着沉默寡言，却是个城府颇深之人，前世在丽嫔手下成了一等宫女后不久就爬上龙床，后来更是附属皇后一脉。

圣上年龄越发大了，便向往长生不老之术，听闻南海有鲛人，其鲛珠可令人长生不老。不知是什么原因被伏蝉盯上，散播她是传说中的鲛人的谣言，不曾想竟歪打正着，这才有了前世的悲剧。

“阿鲛，你怎么了？”木鸢的声音让她回了神，对上她担心的脸，只得安抚般地笑了笑。心中却想，她绝不会再如前世般莽撞，若真的再被察觉……阿鲛嘴角往下一压，目光闪烁。

心绪一转，眼前浮现那人冷淡的面容，阿鲛抿了抿嘴，心里更加坚定。

“没什么，只是有点担心伏蝉姐姐罢了。”阿鲛笑答道。可不是担心吗，一不小心自己的身份就会暴露落得个身死的下场啊。

“宫中还剩下什么人吗？”阿鲛想起那日在宫中偶遇的大人，下意识以为是来见圣上的，可是圣上当时并不在宫中，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阿鲛上一世离这些东西太远，着实不知其中究竟牵扯到了那方势力，这才稍微理理头绪就已经感到一团乱麻，不分彼此了。

木鸢想了想，“四皇子抱恙在身，淑妃娘娘特求了圣上接四皇子进宫，为了照顾四皇子淑妃娘娘也留了下来。”

四皇子……阿鲛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前世四皇子发生了什么，不禁有些丧气，早知如此，那时多关注一些消息就好了，也不至于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阿鲛忽的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想到前世大人的模样，又不确定了起来。况且她以前从未听闻大人有过对食。

她对大人并未产生爱慕之心，今生也不过想报答大人救命之恩，是以若大人现在有心悦之人，她也会力所能及地帮帮大人。

不过她对这些事远不如木鸢了解，思索再三悄悄凑近木鸢，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可是有对食亦或是……心悦之人？”

此话一出，惊得木鸢手中的水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木鸢赶紧蹲下身去捡，末了一脸紧张地四处观看，急切又小声道：“你疯了！大人的私事岂能私自打听？”

万一被西厂的人听见……木鸢冷不丁打了个颤。

“我不问了就是。”见她惊慌失措，阿鲛知道今日是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只得连连答应她以后不再问这类问题。

二人洒扫庭院，一时间相顾无言，只留下笤帚扫过地面的声音。碧绿的藤蔓缠上树梢，在朱红的宫墙上露出一角，红墙掩绿，好一派生机勃勃，阿鲛抬头看着攀爬的藤蔓，不知道何年何月自己才能走出这宫中。

阿鲛垂头丧气的扫着，丝毫不知道她们的一言一行都被仔仔细细记录下来，暗处的人在记到“对食”二字时，明显停顿了一下，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写上去。

——

夜已深，都督府依旧灯火通明，魏出手执一张薄薄的纸，看完后一只手有节奏地在桌上敲击着，意味不明。

若有人在屋中，必能看见那纸上并非什么重要机密，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的生平。

烛光下泛黄的纸页映着跳动的火苗，黑纸白字清清楚楚：……宫女阿鲛出现于鹤洲，入宫三月有余，侍在静元宫，除此，皆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