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冬 第5章 第 5 章

阿星就这样在酒吧里生活了三年。

其实在第一年她就听说了街对面那家新酒吧的事，跟青姐想象中不同，阿星并没有瞪着眼睛去找她对峙，而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太好了，我没有对生意造成影响真是太好了。

这几年间酒吧里也陆陆续续来了一些驻唱歌手，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些人总是待不了多长时间就主动提出要离开。

在没招到人的时候，青姐就会自己上去唱歌。

阿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台下听青姐唱歌时的样子，那天她难得没有穿长裙，反而穿得很简单，一件皮衣加一条牛仔裤，坐在台子上握着话筒，声音很温柔。

后来招不到人的时间越来越长，青姐几乎天天都要上去表演了，次数一多，就有些新来的客人不清楚青姐的身份，开起下流的玩笑来。

在某天晚上，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在周围狐朋狗友的起哄声中多次出言不逊，被阿星冷着脸拿着酒瓶砸了脑袋。

青姐在台上愣了一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好在阿星只是热血上头，并不是没有脑子，黄毛头上的伤并不重，去医院缝了几针后就没事了。

阿星被青姐拉着到了医院门口，但拒不道歉，青姐气得大骂她一顿，但最后还是留她在医院大厅里坐着，自己上楼去象征性地慰问了几句，赔了对方一点钱。

黄毛气得要命，大叫着要给她们一点颜色看看，在黄毛满口脏话的骂声中，青姐冷笑一声转头离开了。

这件事闹得并不大，甚至当天就在酒吧玩的人中也有很多是完全不知道的，不过青姐还是决定歇业三天避避风头。

“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

阿星低着头坐在吧台旁边，听着青姐裹着冰渣的声音，抿起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我问你话呢。”青姐伸手捏住阿星的双颊，强硬地把她的脸抬了起来，“你有本事拿酒瓶子砸人，没本事回话是吧？”

阿星眼眶红了一圈，明明是她犯错，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受害者。

青姐“啧”了一声，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真该让那群小女孩看看你现在的这副样子。”

这几年大概是营养跟上了，阿星的个子又长高了一点，已经基本能平视穿高跟鞋的青姐。

不知道是受到了谁的影响，她很突然的转变了风格，衣服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耳朵上恨不得打十几个孔，真要说起来的话，比那个黄毛看起来还要像社会闲散人员。

不过这幅样子倒是意外的受小女孩们的欢迎，有不少刚成年的小女孩为了看他，能在休息日里到酒吧坐一整天，她倒也配合，人家要合照就合照，要比心就比心，把一群小女孩迷得找不着北，看见她眼睛里就开始往外冒星星。

阿星这次倒是接话了：“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有你能看见。”

青姐顿了一下，被气得笑出了声，手指戳着阿星的脑袋冷笑：“怎么，你很得意是吗？”

阿星就又乖了下来：“对不起，我错了。”

“错哪了？”

阿星低眉顺眼：“我太冲动了，不该在酒吧里打他，下次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你还想有下次？”青姐算是听明白了，这小孩根本没觉得自己错了，说不定唯一后悔的地方在于下手太轻，没给那黄毛彻底打服。

阿星立刻摇头，别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每次在真的惹青姐生气了之后，低头认错的速度倒还算快。

“我花钱请的保安可不是吃干饭的。”明知道她是装的，青姐也看不得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最终只能曲指弹了弹阿星的脑袋，“以后做事之前多想想后果，这么大的脑袋只有装饰的作用吗？”

阿星知道青姐这是消了气，讨好地笑着蹭了蹭头顶的手：“不是，还可以用来给青姐揉。”

“嘴上说的好听。”青姐拍了一把她的脑袋，“小白眼狼。”

看着阿星卖乖的笑容，青姐叹了口气，声音很低：“别惹事，阿星，乖一点。”

三天过后，酒吧如期开业，这天正好是周五，晚上人出奇的多，店里的DJ正高举着一只手打碟，身体随音乐晃个不停，完美融入了跳舞的人群中。

阿星这些年已经成功摆脱了擦桌子的工作，得到青姐的真传，正在吧台里调酒，时不时就会得到小女孩们捧场的欢呼。

青姐往那边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跟面前的男人聊天。

这人西装革履，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来酒吧的人，甚至不像是这座小城的人。

阿星往那边瞟了一眼，看到青姐脸上的笑容，又冷着脸转过头来。

一天的营业直到凌晨才结束，阿星看青姐跟员工们安排最后的工作，第一次没有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先回房间洗了个澡。

青姐进房间时，看到阿星已经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这些年来随着小孩的不断发育，她提过几次给阿星换一张床的事，但每次刚刚展开话题就立刻被打断，次数多了她也就明白了阿星的意思，虽然不太理解，但也不再提这件事 。

青姐很快洗完澡上了床，黑暗中，阿星睁开了眼睛。

“今天跟你说话的那个男人是谁？”阿星闷闷出声。

青姐吓了一跳，没想到阿星还没睡，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小孩说的是谁，随口敷衍了一句：“没谁，以前认识的人而已。”

她打了个哈欠，想催促阿星快点睡觉，还没等张口，下一秒身上就爬上一个人来。

“大晚上发什么疯？”青姐冷着脸骂道，话音都没落，就被阿星打断了。

“他喜欢你？”

青姐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这世上喜欢我的男人多的是。”

“这世上喜欢你的人确实多的是。”阿星凑上去，“那你呢？”

“Cut！”翁导大喊一声，叫停了这段表演。

“阿星调整一下状态，好好找找感觉。”翁导眉头紧皱，眼睛紧紧盯着显示器里刚刚拍摄的内容。

冯时有些尴尬地从夏叶身上爬起来，朝四周鞠躬冲着各位工作人员们连声说抱歉。

这已经是冯时在这一场戏中的第八次NG了，连续的失误让她的精神越来越紧绷，到后面几次的发挥甚至还不如第一镜好。

冯时知道自己的状态有问题，跟翁导说了一声后，一个人走出酒吧到门口透气。

已经到了十二月，她身上的那件薄衬衫根本无法抵御寒冷，但这正是她想要的，半夜时分，路上早就没有了行人，冯时搓了搓胳膊，突出一口白气。

“一个人吹风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小朋友。”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冯时抖了一下，在意识到身后站着的是谁后，她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夏老师。”冯时扭过头，强装镇定，“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情绪不对，这才连累您一直跟着受累。”

夏叶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在马路牙子上坐下，然后冲她招了招手：“过来跟我聊聊。”

冯时犹豫了一下，跟着坐到了她的旁边。

“以前没谈过恋爱？”

冯时摇摇头：“没时间。”

夏叶想起前一阵子网上扒出的冯时的龙套经历，没忍住笑了一声：“照你以前的业务繁忙程度，确实没什么时间去想这些事。”

冯时没想到夏叶知道这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跟阿星一样。”夏叶顿了一下继续说，“那喜欢的人呢？有过喜欢的人吗？”

冯时心下一跳，脑子里闪过夏叶的脸，她的耳朵瞬间就红了起来，讷讷地说不出一句话。

“那就是有了？”夏叶看着冯时笑了一下，“那不如这样，等会儿你演戏的时候，就把我当做是你喜欢的那个人，这样就肯定能演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建议确实很好，但冯时心里有鬼，迟迟不敢应声。

夏叶扫了她一眼，几乎瞬间就看出这小孩心里在想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她撑着下巴凑近，几乎是贴着冯时的耳朵说话：“你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

冯时抖了一下，心脏快要从胸膛跳出来：“没、没有。”

拍摄重新开始。

青姐躺在床上嗤笑：“这世上喜欢我的男人多的是。”

“这世上喜欢你的人确实多的是。”阿星双手撑在青姐脑袋两侧，让自己处在一个明显的优势地位，表情是强撑着的冷酷，胳膊却有些发抖。

夏叶的建议确实很好，冯时在这一刻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她吐出的气很热，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在朝着脑袋顶上涌。

恍惚间，冯时松开一只手，把身子的所有重量都放在另一只手上，然后慢慢地，挑起粘在夏叶脸上的那一缕头发，轻轻帮她别在耳后：“那你呢，你喜欢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