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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雪 第27章 火车

作者:姜姜糖汁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7-14 06:09:40 来源:文学城

为什么,当颜芙扇的心中正掀起风暴,她感到自己正站在生命的转折点上,可能产生很可怕的后果,为什么她非得在人们面前装模作样不可?

于是颜芙扇明白而真切地想到了死,死是在周闲心头激起对她的爱的唯一手段,是惩罚他的唯一手段,也是能促使颜芙扇心中驻守的恶魔在跟他所进行的这场搏斗中取得胜利的唯一手段。

现在必需要办的只有一件事——惩罚他。

当颜芙扇给自己倒出平常剂量的鸦片时,她想到,只需把整个一瓶喝下去,就可以死了,她觉得这真是容易得很,简单得很,于是她又津津有味地想象着,当悔之已晚的时候,周闲会多么痛苦、懊恼,多么珍爱对她的回忆。

颜芙扇睁大眼睛躺在床上,凭一丝即将燃尽的烛光注视着天花板下的雕花檐条,和屏风投在部分天花板上的阴影,颜芙扇真切地想象着,等她已不在人世,她对他只是回忆而已,那时候,周闲会怎样感觉呢?

忽然屏风的影子摇曳了,遮住了整个的檐条,整个天花板,另一些阴影从另一边向颜芙扇迎面涌来;刹那间影子都消失了,而接着又更加迅速地涌上来,影子晃动着,融成一片,于是变成一团漆黑了。为了摆脱自己心头的恐惧,她连忙去找他。

周闲在房间里睡得正酣。颜芙扇走到他跟前,举起蜡烛照着他的脸,久久地望着他。这会儿,他在熟睡中,她爱他,爱得一见他面便忍不住流下脉脉含情的热泪。然而她知道,若是周闲醒过来,就会用那种冷冰冰的、自以为是的目光望着她,于是,还不等对他诉说自己的爱,她一定会对他证明,是他对不起她。

颜芙扇没有唤醒他,回到自己房里,又服了一剂鸦片,天亮前才迷迷糊糊地沉睡过去,始终没有睡得沉到失去自我感觉的地步。

第二天一早,傅长洲就来敲房门,说是五爷的吩咐让他带颜芙扇去百货公司选些年货。从出门到现在,车厢里的氛围一直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中,他们二人彼此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她心中的那层迷雾也消散了,昨天的种种感情又随一股新添的疼痛刺激着她受伤的心,此时此刻颜芙扇真实无法理解,她怎么能让自己降低到这种程度。

“我颜芙扇就是颜芙扇,只可独一无二,绝不为人替身。”不知怎的,颜芙扇竟把心中所想小声呢喃出来。

几乎是眼泪流出来的一瞬间,傅长洲停下车,将她拥入怀中。眼泪湿透了他肩膀的一角,可他毫不在意,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紧紧地将她包裹着。

他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呢喃:“为什么你永远看着那个让你心痛的人,却看不到这个为你心痛的人呢?”

傅长洲的声音细微到她几乎难以听清,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他就这样拥着她,直到颜芙扇将她隐忍多日的委屈发泄完毕为止。

但这并给不了颜芙扇多大安慰,作为对疑问的答案,蜡烛熄灭后黑暗的印象和可怕的噩梦留下的印象融为一体,她心中依然充满冷峻的恐怖。

大街小巷充满新年的气息。商场里的货品西洋东洋各色花样,琳琅满目。老板和货郎都在拼尽浑身解数拉拢生意,一个个高八度扯着嗓门献出比以往更多倍的热情呐喊着。

看着满柜台的货品,颜芙扇心中倒确实生出一个念头。檀宫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待下去了,既然周闲送她过一枝白玫瑰,打开了她对他的一切向往。那她是不是也可以送他一件礼物,来终结这段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爱情呢?

颜芙扇站在橱窗前思考许久,忽然对上周闲的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枚卵石大的黑曜石戒指,那颗圆润通透的黑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颜芙扇花光身上带的所有现金买下它,立刻戴在自己的玉指上欣赏一番,戒指比她的指头整整宽了一圈,戴不安稳。

她随手甩给傅长洲,又把装戒指的雕刻精巧的香樟木小盒甩给他:“去叫周闲,让他来见我,马上。”

傅长洲接住盒子,似乎忧心忡忡,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但仍听话地转身走开。

“可不能让他看见我哭过的样子,我去洗把脸,对,我今天梳过头没有?”颜芙扇问她自己,她记不起来了,她用手摸一摸头“对,我梳过头了,什么时候梳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甚至不相信自己的手,便走到一面穿衣镜前,要看看她真的梳过头没有。她梳过头了,但是记不起她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

“这个人是谁?”颜芙扇在想,望着镜子里那张发烧的脸,一双眼睛奇异地闪着光,惊恐地注视着她。

“这就是我呀。”她忽然明白过来,于是她全身上下地打量着自己,她忽然觉得周闲在吻她,林尔蘅在幽怨地控诉,她浑身一抖,耸了耸肩头。然后把手举到唇边,吻了自己的手。

颜芙扇感到自己要发疯了。

天色晴朗。一上午都在下雪,这会儿刚刚放晴。铁皮屋顶,人行道上的石板,马路上的鹅卵石,车子上的轮子、皮件、黄铜、白铁,都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现在是下午三点钟,街上最热闹的时候。

两匹灰色马快步疾驰,柔软的弹簧微微颤动着,车厢里很安静,车轮轿鳞,窗外清新的空气中一个个景象在迅速地变换。

颜芙扇坐在角落里,把十几年来发生的事情重新一一回想过,这时她对自己处境的看法跟她在檀宫时所感觉到的完全不同了。死亡本身也不再显得是不可逃脱,她责备自己不该落到那样低声下气的地步。

“难道说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

而她并没有回答这个没有周闲,她将怎样活下去的问题,眼睛便去看那些商店的招牌了。

“白莲稚!就是那个周闲爱的白莲稚,就是那个他满怀柔情回想着的人。他后悔没好好爱她,可是一想起我,他就怀恨在心、后悔了。”

然后颜芙扇此时生平第一次把那股她借以看清一切的明亮的光投射到自己跟他的关系上,对这些她从前是躲开不想的:“他在我身上所要寻找的是什么?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虚荣心的满足。当然,也有爱,但是多一半是能以随心所欲的自豪。他拿我来夸耀他自己。现在这都过去了。没什么可以自豪的了,不是自豪,而是应该自觉羞耻了。他从我身上拿走了他所能拿走的一切,现在他不再需要我了。他觉得我是个累赘,又尽量想要对我不显得忘恩负义。”

“我的爱越来越热烈,越来越只顾我自己,而他的爱却在一步步地熄灭,所以我们会各走各的路,这是无可补救的。我把一切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而我也要求他越来越完全地把自己奉献给我。而他却是越来越想要离我远些。我不是嫉妒,我是得不到满足啊。”

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颜芙扇激动得张大了嘴,在车厢里挪动了一个位置:“我的**引起他的反感,而他也就引起了我的愤怒,事情就只可能是这样。难道我不知道他不会欺骗我,他对云黛没有意思,他不爱白莲稚,他并没有背叛我吗?这些我全知道,可是知道了心里也并不轻松,因为他不知道,他自己不知道啊!出于责任他也会对我好,对我温存,可是那我所想要的东西就没有了,这甚至比仇恨还要坏一千倍!这是下地狱啊!”

“ 难道我们所有的人被抛到这个世界上不就是为了要互相仇恨吗,所以就要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吗?”

那边走着几个中学生,他们在笑,林尔蘅呢?

若说周闲与她的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在一起而相守,明知结局是毁灭而奔赴。那么林尔蘅对她则是不动声色的偏爱,高朋满座之时,众生如潮之刻,难以克制却仍然隐晦的爱意 。

颜芙扇想起来了:“我也以为我是爱他的,我还为自己这份温情自我欣赏,深深地感动过。可是我没有他还照样活着,我拿他去换取另一份爱,我在满足于那份爱的时候并没为这种交换后悔过。”

她非常高兴她现在能够把自己的和世上所有人的生活都看得清清楚楚:“无论云黛,杨连,傅长洲,林尔蘅还是白莲稚,都是这样的,到处都是这样的,永远是这样的。”

这时马车已经驰到下城车站低矮的站房前,几个搬行李的人迎着她跑过来:“您是要去苏州吗?”

颜芙扇根本不记得她要去哪里,去干什么,费了很大力气才明白这句问话。

“是的。”她对脚夫说,把钱包交给他,拿起珍珠手提包下了车。

颜芙扇在穿过人群走向头等车的候车室时,一点点地想起了自己目前处境的种种细节,也想起了她还犹豫未决的几种打算。于是时而希望、时而绝望,又在她受尽折磨的、恐惧的、怦怦跳动着的心头那些原有的伤处引起疼痛。她坐在星状的沙发上等车,厌恶地望着那些出出进进的人群,颜芙扇觉得他们全都非常讨厌。

一会儿想着,等她到了那个车站,要给周闲写封信,写些什么话,一会儿又想,周闲此刻在干什么,又想到,她怎样走进那间房,她要对他说些什么话。一会儿颜芙扇又想,生活还是会很幸福的啊,她是多么痛苦地在爱他,又是多么痛苦地在恨他,而且她的心这会儿跳动得多么吓人啊。

铃响了,急匆匆走过几个丑陋、蛮横而又自以为很了不起的年轻男人,脚夫也穿着他的家仆制服和半高统皮靴,脸上一副畜生般的蠢相,越过大厅向颜芙扇走来,要送她上车。几个大声说话的男人在颜芙扇踏上站台从他们身边走过时停住不说了,其中一个悄悄对另一个议论她,当然是说了句什么下流话。

颜芙扇登上高高的踏脚板,独自走进车厢,坐在曾经是白色的肮脏的弹簧坐椅上,手提包在弹簧上颤动了一下,才放好了。

脚夫一脸傻笑地在窗外抬起他镶金线的帽子来向她道别,一个粗鲁的列车员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又喀嚓一声插上门栓,一个身体畸形的太太,撑着裙箍,还有一个小女孩,不自然地笑着,跑下车去。

“颜芙扇在那儿,在那儿!”小女孩喊着。

“这个小丫头,连她也是怪模怪样,装腔作势的。"颜芙扇想着。为了谁不看见,她连忙站起来,去坐在空车厢另一面的窗下。一个破衣烂衫的丑陋庄稼汉,戴顶制服帽,乱蓬蓬的头发从帽子下面伸出来,打窗下走过,弯下腰查看着车轮。

她吓得一抖,便离开窗口走到对面的车门前。列车打开车门,放一对夫妇进来:“您要下去吗?”

颜芙扇没回答他,列车员和进来的两个人没有发觉她面纱下脸上恐惧的神情。她回到自己的角落里坐下。那对夫妇坐在她的对面,非常留意地而又是偷偷地用眼睛瞟看她的衣着。

这个丈夫和妻子都让颜芙扇觉得讨厌。那丈夫问颜芙扇是否允许他抽一支烟,他显然不是想抽烟,而是想跟她搭讪。得到她的同意后,他跟妻子用粤语说话,说的尽是些比抽烟对他更没必要的话。他们装腔作势地说着蠢话,只不过想让她听见。

颜芙扇明明看出他俩彼此有多么厌烦,彼此有多么憎恨。像这样的一对可怜的丑八怪简直没法不让人憎恨。

传来第二次铃声,接着是人们搬动行李、喧叫、呼喊和笑闹声。颜芙扇心里很清楚,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高兴,这种笑闹声把她气得实在受不了,她想要堵住耳朵免得听见它。

终于第三次铃声响了,汽笛声,机车放气的尖叫声,链条猛然哐啷地一拽,这时那个丈夫划了个十字。

“问问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也许很有趣。”颜芙扇恶狠狠瞧他一眼,这样想着。

她越过那位太太向窗外望去,看见站台上送行的人仿佛在向后倒。颜芙扇所坐的那节车厢在每一个铁轨接头处有节奏地一抖,就这样滑着过了站台,过了石墙,信号塔,过了别的列车。车轮滚动得越来越平稳、顺畅了,沿铁轨发出轻轻的嗡鸣声,车窗上闪耀着明丽的夕阳,微风拂动着窗帘。

颜芙扇忘记了车厢里同座的人,在列车轻微的颤动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重又开始思索:“我刚才想到哪儿了?我想到这儿,我想不出人一辈子在什么情况下不是在受罪,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是为了受罪的,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这点,每个人想方设法,尽量欺骗自己。而一旦看清了真相,怎么办呢?”

“上帝赐理智给人,就为了摆脱烦恼。”那个太太用粤语说,显然很为这句话得意,说得有腔有调。

这句话仿佛是在回答颜芙扇的思索。

“摆脱烦恼。”颜芙扇重复着这句话,她朝这位红面颊的丈夫和瘦筋筋的妻子望一眼,她明白了,这个病婆娘认为自己是一个头脑迟钝的女人,而这个丈夫一向对她不忠,就故意支持她对自己有这种看法。

颜芙扇这时把那股亮光又拿来照射他们,于是她好像看到了他们过去的一生和他们灵魂深处的每一个角落。但是这里没有任何有趣的东西,她便继续自己的思索:“是的,我非常烦恼,上帝赐理智给人,就为了摆脱烦恼,所以说,应该摆脱它。为什么不把蜡烛吹灭呢,既然再没什么东西可看了,既然所有一切看起来都很丑恶?可是怎么吹灭它呢?为什么这个列车员要顺着那根小杆跑过去,为什么他们,那节车厢里的年轻人,要大声地叫喊?为什么他们要说话,为什么他们要笑?一切都是虚假的,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罪恶!”

火车到达车站,颜芙扇下了车走进另一群乘客中,她好像躲开麻风病人似地躲开他们,她站在站台上,竭力地回想着她为什么到这里来,打算做什么。

原先以为能够做到的事,现在觉得都很难想象,尤其是在这一群乱七八糟不让颜芙扇安静的闹哄哄的人当中。一会是搬行李的人跑来要为她效劳,一会是几个年轻人,鞋后跟跺着站台的地板,大声地谈说,不停地向她窥望,一会是迎面走来的人给她让路又老是让错。若是见不到回音,颜芙扇还想要乘车再往前走的,她便叫住一个搬运工,问他有没有一个车夫来这给周闲送信的。

搬运工显然很吃惊,以为颜芙扇在拿他做消遣:“周,周五爷?开什么玩笑。”

两个做使女的在站台上走,扭过头来望着颜芙扇,猜测她的衣服,还出声地议论:”是真货色。”

她们说的是她衣服上的花边。那些年轻人不让颜芙扇安宁,他们也盯住她的脸看,一边笑一边怪声喊叫着从她身旁走过。车站的站长走过时问她是不是要乘车,一个卖橘子的男孩眼睛紧紧盯住她。

“天哪,我上哪儿去呢?”颜芙扇想着,沿站台越走越远。

她在站台的尽头停住。几个太太带着孩子们来接一个戴眼镜的先生,他们大声地说笑着,走到颜芙扇身边时,他们不出声了,不住地打量她。她加快脚步离开他们,向站台边上走去。驶来一列货车。站台在震动,她仿佛觉得她又坐在火车上。

忽然间,颜芙扇想起她第一天跟周闲相遇时火车压死人的事,她明白她应该做什么了。

颜芙扇快速轻步踩着从水塔通向铁轨的台阶往下走,站在从她面前擦身而过的列车旁。她眼睛望着车厢的底部,望着螺旋推进器和链条,以及慢慢滚来的第一节车厢高大的铁轮,竭力用眼睛测出前轮与后轮之间的中心点,和这个中心点正对着她的那一瞬间。

“就去那儿!”颜芙扇望着车厢的阴影,望着撒在枕木上混有煤灰的砂土:”就去那儿,去正中间,我就能惩罚他,就能摆脱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

第一节车厢已经开到颜芙扇面前,她想要倒在这节车厢的正中央,但是她从手臂上取下那只珍珠小提包时耽搁了一下,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中心点错过了,还得等下一节车厢。

一种恰似从前游泳时准备下水的感觉支配着颜芙扇,她划了个十字。这种划十字的象征性的习惯动作在颜芙扇心头唤起了一连串少女时和孩子时的回忆,于是突然,遮盖住她一切的那片黑暗被冲破了,生命,连同它往昔一切光辉灿烂的欢乐,刹那间呈现在她的眼前。然而颜芙扇两眼紧紧盯住滚滚而来的第二节车厢的车轮。

恰好在前后车轮的正中央对准颜芙扇的那一瞬间,她把珍珠提包一扔,头往两肩里一缩,两手着地扑进车厢底下,又一个轻微的动作,仿佛想要马上站起来似的,颜芙扇双膝跪倒下去。

恰在这一刹那间,她对自己做的事大吃一惊:“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颜芙扇想要爬起来,想要躲开,但是一个巨大的、无情的东西撞在她头上,从脊背上冲过。

“饶恕我的一切吧!”她说了这句话,感觉到无力挣扎。她看见了许多人的面影,最后一刻是林尔蘅,少年的意气、风流,他的人生该是鲜花怒放、白杨挺拔,是肆意的阳光,是爱与被爱,充斥勇敢的冲锋、胜利的号角,天之骄子,光明磊落,青云漫漫。

但她不一样,颜芙扇最后回想。那个孱弱的她、暗处的她、狠辣的她、运筹帷幄的她、料事如神的她、在黑夜中挣扎前行的她。

同样是向前,他是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她是在泥潭中匍匐挣扎,天生不优雅体面。同样是战斗,他是众心归一,所当者破,所击者服,她是身临悬崖,前有狼后踞虎,一着不慎粉身碎骨。

颜芙扇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一”中的第四十九。她是标杆旗帜、革命的鲜血、倒在黎明前的烈士,意难平、瑜有瑕。她身处汪洋却难解其渴,她不缺爱慕却得不到圆满,她手握利刃却将倒于背后的冷箭。

她所捍卫的反过来撕咬她,她所保护的反过来限制她,她的傲骨会被世俗一点点压弯,她的星光会被一点点砸碎。她会因为一次错误的决策,被否决曾经所有的成功,她会因为被莫须有的罪名构陷,而失去曾经所有的亲朋。

正如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一般,青山埋骨,万念俱灰,也将是颜芙扇的结局。甚至在后人的评价里,可能不屑一顾,可能毁誉参半,也可能被刻意泯灭于漫漫史书的标点里。来过,被擦去,没留下。

最后一幕,万念俱灰的颜芙扇会想些什么呢?她分明生的一双含情目,却目炬烈烈,仿佛在其中生生燃起了一团焰。那这团焰火熄灭的时候,她是否也会泪光潋滟,双目含情呢?

那支蜡烛,颜芙扇是在它的亮光下读着一本充满惊惧、欺诈、痛苦和罪恶的书的,忽地一闪,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明亮,那光亮,给她照耀了原先蒙在黑暗中一切的光亮,噼啪地一声,变得昏暗了,永远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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