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公子。”
还没有进府呢,就听见里面一道尖细的声音迎上来。
李妙蹙起眉来,见到一个人影远远地迎上来。
男人远远地冲着他笑,对着羁押他的人使了脸色,身后跟着的小吏松开了他的手,但是并没有解下身上的锁链,而男人也就这样和他说话。
“公子受委屈了,听到报案说公子谋反,小的吓了一条。碍着上面的压力,我们不得不请公子过来配合,带审查完毕,必然会还公子一个清白,还望公子不要担心。”
李妙只觉得麻烦,这人嘴里全都是含糊不清的言辞。
一段话没断气说了半天,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上面的压力,什么吓了一条,什么还他清白。
估计是想方设法给他定罪了。
男人带着他往关押嫌疑人的地方走,到了黑漆漆的牢里,铁栏杆围着的房间里站着一位握着鞭子的壮汉。
其他房间都是些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裸露出来的背都是血肉模糊,估计是被好好伺候了一番。
视线停在那人身上,男人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对着壮汉佯装着怒,“待着干嘛,快出去!”
那壮汉笑了一下,声音很爽朗,挥着皮鞭出来了。
送他到了里面,粗实的铁链缠了门锁好几圈,男人隔着栏杆对他说道:“我听闻你调了不良人和守城士兵?”
李妙略微思考一下,在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不做正面回答。
“胡军混入城内,自然是要追捕。”
“所以,便调了不良人、巡捕和长从宿卫?”
“否也。”
“唉!”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似乎是好无奈的样子。
李妙好奇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妙公子如今沦落至此,便是武王及那位大人都不想看见的,你可知,乱调军队,可是重罪!”
军队?
不良人、巡捕,有编制不假,但沦不到军队那一栏,长从宿卫守门,也不到军队那一栏。
但硬说成军队,也行。
可调军队和调守卫可不是一个概念!
李妙双手撑在膝上,心口不由得有些一乐,他装作害怕的样子,问:“是,是重罪吗?”
男人表情一绷,凝重地抓着栏杆靠上来。
“罪大滔天。”
“那,那怎么办?”
“你或许不懂,长安城禁军归将军掌管,武王是将军没错,可也没有资格动禁军。而你口口声声说有胡军胡军,可没一个证据啊......”
呵,这人要和他**?
或许是外安坊待得时间久了,娶了位道姑闹得大了,城里人都忘记了他李妙是殿试第一,12岁就当了太子侍读的天才了。
他做不来追捕查案这样的事,但是律法,还真轮不到一位正六品官员来给他普及。
男人转过身去,又叹了口气,“那位大人念在同窗的面子上,或许能帮你一下,你就说是误把胡商当成了胡军,杖几板子就过去了,可好?”
如果真的像男人说的那样,那么这个解决办法还真是挺好。
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松口是绝对不可能松口的。
而他口口声声说那位大人,李妙脑袋里已经有了眉目。
现在,正能看外面了。
那几个人绝对是胡军没错,只要闻惜那边没有出错,那么他一定会光明正大走出去,而在走出去之前,他要想办法做的是,如何给这些人扣上个“谋反的罪名”。
外安坊为国安行动,刑部员外郎阻拦,不就是意图谋反吗?
*
闻惜不明白苏小云的意思。
就在刚刚,裴沐要她们服从安排时,她们是可以抵抗的。
因为还有两位胡军下落不明,城里也不可能只有这六个胡军。
这样气势汹汹的行动,一定还有其他人潜伏在城里,只要她还拿着督尉令,那她就可以以维护国安的理由继续任性,直到圣人让她助手。
但是,在那些人的不怀好意下,苏小云叫她服从安排。
那些站在她这头的不良人、巡捕也都傻了眼,外安坊来的文官也是。
碍着苏小云再蠢也是公子的妻,她不得不咬着牙把督尉令交到裴沐手里,甚至就要递到她的手中的时候,闻惜最后还看了一眼苏小云。
督尉令不可以抢,裴沐盯着她看。
不给,她们可以继续任性。
给了,她们就是阶下囚。
闻惜不想给,真的不想给,她知道这个人是公子的对头,那也就是武王府的对她,朝上很多只眼睛盯着李妙呢,不可以丢人。
但是苏小云对她点了点头。
闻惜已经能想到了,她回府和武王妃报上这件事后女人会有多生气。
如果武王妃还对苏小云有一丝仁慈的话,这次她应该很难完好无损地从府里出来。
冰凉的木制令牌交到了裴沐手中,宿卫握着标枪压在她们的颈后,三个人不得不跪到地上,裴沐站到她们身前,脸上全都是冷漠。
“呵,李妙真是娶了个好妻子。”
男人一跃上马,这匹好马嘶吼一声!
“传为令,所有宿卫控制住外安坊,外安坊暂停所有职务,静待刑部肃清。”
满是肌肉的马腿蹬在黄土地,马儿嘶叫后是一片灰尘,闻惜在灰尘里咳嗽几声,瞪向一边的苏小云。
看见苏小云后她楞住了,因为女人竟然在笑。
她在思考这个人为什么在笑,有什么可笑的?
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回府现在都是一个问题,她以为武王府出了什么事她苏小云能独善其身吗?
“你是不是傻?”
闻惜憋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苏小云竟然笑着过来,摇了摇脑袋。
她咬了咬牙,深深叹了口气。
队列动起来,走的是长安城最热闹的街。
她们被押着起身,跟在队伍最末,四个胡人因为嘴上说的是胡商,押都没有押,走得自在。
闻惜在思考怎么才能脱身。
她不想就这样进监狱,因为就像裴沐说的一样,出了事一定是她背锅,苏小云再蠢也是李妙的妻,不可能当着京城所有人的面叫她背。
她是最合适的了。
要是,令牌还在。
她现在就是后悔,后悔交出来。
哪怕就是再多持有一会,也可以掌握主动权!
走着走着,押着她的宿卫加快了脚步,望向身前,裴沐已经下了马,正领头走。
身后的推力越来越强,她也明白裴沐这是要和她说话,事到如今的窃窃私语,估计是要她做什么事吧。
如果是要她当奸细......她其实有些做不到,好歹是自幼就跟了武王妃,跟着武王妃就不像被卖到其他人家,至少那么多年以来,武王妃从来没委屈过她,也没有把她卖给其他人。
马上就要和裴沐并肩,隔着一个身位,宿卫退回去,周边只有两个人了。
闻惜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往前走两步想要质问,可是裴沐竟然加快脚步,始终快她几步。
继续加快,还是这样,闻惜始终追不上她,最后又有人过来押着她,回去了。
到了苏小云身边,苏小云盯着她看,闻惜也不傻,马上就明白裴沐什么目地了。
刚刚不就像,裴沐对她说了什么吗?
“他和你说了什么?”
冷汗浸湿背后,她下意识开口,“没有啊。”
“真的吗?”
苏小云的眼神像是质问,再加上男人刚来时候的那一段发言,闻惜有苦说不出来。
“真的没有。”
“那好吧。”
女人完全不像是信了的意思,闻惜还想再解释几句,至少她是站在李妙这头的啊,她不可能叛变。
听着主仆俩的窃窃私语,闻惜想凑过去,那边二人又很快分开,她们打量着四周。
闻惜下意识也望向身边,可是身边什么都没有,眼看着两个人又要说悄悄话,她问:“怎么了?”
“你就没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苏小云看着她笑,闻惜蹙眉。
这个人还真讨厌。
“什么不对?”
“你再看。”
她再次望向身边,看着,看着......
怎么,这里,这么安静?
押犯人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百姓。
更别说是现在这个规模。
但是看向四周,除了孩童和老人,年轻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停下脚步,望远处一眺,呵,前面好大一堆人往前跑。
而看向身边的苏小云和小栖,她们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而走在队首的裴沐又上了马,有宿卫骑马跟到他身边,对他耳语了些什么。
男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脸色有些凝重。
“记住,等会什么都不用做。”苏小云在旁边说到。
闻惜有些不知所措。
午正三刻,永安坊最热闹的街道上,队伍想要停下的时候,人群却让开了最宽的一条道。
人墙漏出的缝隙透露了后面的景色。
一个壮汉穿着早就被血染红的衣裳,抱着一个人背对他们。
那人的样貌和唐人并不一样,肤色黝黑,个子极高,现在他握着一柄刀,他的怀里依稀可见一个人影。
壮汉的对面是握着武器的不良人,他们隔得很远,和男人遥遥对峙。
这边的动静自然是早就惊动了壮汉,他携着人质躲开,脑袋像电风扇一样,不断在部队和不良人身上乱放。
他的左腹不断涌出着血,脸色通红,像个罗刹饿鬼。
“操!为了可汗!”
男人狠历地咬了咬牙,一刀抹掉了人质的咽喉!
而队伍里的“胡商”都没有被控制,这下也是大动,武艺高强的他们跺了宿卫的兵器,合着浴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