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相越开始了疯狂古汉语学习,为了尽快能说一口流利的话,融入这个社会,近一个月她嘴皮子都磨薄了。
岳绮薇一个字一个词的教她,把她当成牙牙学语的婴儿,耐心地哄着,不厌其烦的纠正错误语音。
陶相越看着阿母这么认真也非常感动,父母爱子心无尽,不分男女,岳绮薇手把手带她认识这个全新的世界,安稳了她惶惶不安的心。
她像个真正的幼儿,对什么都好奇。拉着阿母在厨房问东问西,在家宅前后院驻足流连,还央着去田里看麦子,岳绮薇无一不应,而一个多月里岳绮薇教导女儿全心投入,丧夫之痛也渐渐消化,心情慢慢好起来。
关于时代范围,陶相越放弃了,只能说是有点类似秦汉。
姜家是很富裕的,据阿母所说父亲姜峰是个将军,驻守在本地最大的城池告城,由于边疆局势紧张,两口子一合计觉得还是在这村里安全,小叶村进村的路不好找,地形复杂,十几年前的战乱这里就没有被波及。姜峰还说城里的房子地界他早就看好了,等此次大战彻底剿灭伊桑单于再全家进城。
家虽然在村里,但是东西置办的很周全精致,颇有藏富于野的意思。她判断这应该是东汉以前,因为这里没有纸,书房里竹简帛书极多。又看家里的青铜器乃常见的器物,又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于是怀疑是秦或者西汉,可是后来又听阿母说这个朝代叫虞,她□□懵了,身心俱疲不想再猜了……
这个世界就是在折磨她的世界观。当然,她的世界观并没有崩塌,作为从小到大都被灌输唯物主义思想的人,她坚定认为这一切仍然符合科学。她是一个极其喜欢科学与神秘的人,小时候十万个为什么倒背如流,青春期痴迷不明飞行物假说,再后来最爱看各种学派学说理论。目前的情况让她想到外国的一个穿越事件,据他所说是看到一个不明飞行物然后他就到了未来。在几十年后的社会生活了几天又突然消失回到了过去。他是物质的人过去的,争议很大,多数人认为是拍的剧。这和她的情况不一样,有一样的情况吗?还真有差不多的……这个故事是国内重生到未来的,海南有个人死后重生在小孩身上找到前世家人。重生在过去的案例故事,额,这不就是她了……
陶相越不觉得这种事情是玄幻不可捉摸的。人是三维生物,二维生物永远不懂三维生命的世界,同样三维生物也会难以理解四维五维等更多维生命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人类拥有智慧也只能是演算猜想不能亲身体验。如果生命离开躯体会有机会转化为更高维度生命重新附着物体呢?就像昆虫的变态过程完全不由自主的变化,生命的升维与降维也完全不可控。这很像是宗教的转世重生,人死后可以转化万物,当然也有机会再世为人。
以上是她琢磨的穿越时空重生的原因,至于所谓虞朝,很简单,就是平行时空。陶相越闲着没事就胡思乱想,在她身上发生了如此重大的转变,这样一个真实的**样例,怎么忍得住不琢磨!她甚至想以后有机会就去前世的地方转转看能不能回去。至于所有难以说通的地方,就交给量子力学吧,它可以解释万物!
她自以为说得通后,便不再惊恐害怕了,每天兴致勃勃缠着阿母学说话,后来阿母发现她字也不认得了,便又教她习字。
家里仆人不多,只有两个男仆四个女仆,都很健壮。他们是姜峰从外地买来的罪奴,姜家的生活这两年才开始富裕起来,岳绮薇又是个勤俭持家的女人,这六个人她其实一个都用不上,多数时间是让他们一起去田里干活的。现在家里有三十多亩地,正是夏麦要收的关键时候,他们早出晚归并没有因为男君逝世而耽误活计。姜家主人家人口少,仆人多,岳绮薇又是讲理的,平日里姜峰带来的肉吃不完也会分给他们,他们的生活质量比大多数村民还好一些。
男仆一个叫山,一个叫路,白天干活,晚上看家护院。女仆有一厨娘叫刘花,年纪有三十多比较大,管着其他仆人,其余年纪轻些的帮她做活或者听主人安排。不管是什么身份或者地位,人们在环境安定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考虑繁衍大事。两男四女,僧多肉少,岳绮薇一开始就给他们立下规矩,不允许乱来,想在一起就和她说,她做主可以安排屋子成婚。不过已经两年了也没见他们找过她,倒是阿卫和阿商为了男仆路争风吃醋,偶尔还会动手打起来,但是绝不敢闹到岳绮薇跟前来。
陶相越是个在感情上极其迟钝的人,加之她是个智性、恋,能让她欣赏的人极少,多数存在于历史和二次元里。阿卫和阿商之间的针锋相对她还以为是职场竞争,欲要一方压过一方让主人高看重视。后来有一次与阿乌闲聊才知道这桩办公室三角恋,她偷偷仔细看路,左看右看都觉得路还不如山帅,当然这是按照她的审美,她喜欢男人健美,目妙鼻挺。不过山寡言少语,路更活泼爱笑些,经常主动帮刘花她们做事,看来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差,桃花运也是如此。阿乌见女公子又问路究竟喜欢谁,想了想,羞涩地偷偷与女公子交头接耳,其实路对阿卫阿商都不喜欢,路喜欢她。陶相越笑着做恍然大悟状,点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因为有了共同秘密,陶相越与阿乌关系显而易见地好了起来。阿乌每天干活回来后吃完饭闲着没事就与陶相越八卦闲谈,给她讲家里的事和村里的事,每次看女公子小鹿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为她所说的每句话都沉迷,她就忍不住越说越多,什么都敢说起来。
据她说,山以前其实也是个公子啦,那个时候他还不大,遇上匈奴突然攻城没来得及逃走成了匈奴的奴隶,再后来被匈奴人偷偷卖到告城,其中辗转不知多少手才到了这里。路原本就是奴仆之子,后来男君迁居去长安就把他卖了。刘花也是个苦命的,原是月浪一男君家的小妇,后来女君不容便卖了出来。而阿卫阿商本是同乡人,闹疫病活下来后被人贩子拐走流落他乡。至于阿乌,她其实是半个匈奴人,匈奴人南下强.暴了她阿母,阿母生下她后便嫁给了别人,她在外大父家长大,十三岁的时候阿母突然回来带她走,哪知道是卖给将军做婢女。阿乌说的时候有些落寞,不过又破涕为笑道幸好是来了将军家,不然哪有现在的好日子,她以前在外大父家都不给饱饭的。
陶相越可怜巴巴地分给她两块阿母做的饴糖,也就是麦芽糖。麦芽糖是小麦做的,小麦在这里是珍贵的,所以很少有家里舍得给孩子做这些。
“你吃,甜!”陶相越安慰她,心里苦那就嘴上甜一点吧,阿乌也才十几岁,正是人生才开始的时候。
阿乌愣了一下,鼻翼翕动,擦擦眼泪拿一块尝起来:“嗯,这是我第一次吃糖,又脆又甜,真好吃。”后来只要陶相越有饴糖,都会偷偷分给她吃。
阿乌还说起外面的世界,其实就是村里的世界。村里都会有几个大家族,每个家族或有族长或有说话顶用的人,里长是推举出来的所谓德行比较高的人,但其实弯弯绕绕也不少。阿乌外大父那个村的里长就是送给了城里的守将一个女儿当小妇才当上的,这里的里长什么情况她不清楚,但是男君和女君应该知道,因为男君是大将军,是很大很大的官。因为这个原因她出去在村子里做事都极有派头,谁都巴结给面子,甚至还有人勾搭她想娶她,哼!当她看不出来么!一群混子没一个好东西!
这个村只有一个姓氏就是姜家,姜家的族长姜齐就住在东边的那个门户最大最气派的家宅里。陶相越连忙点头并表示她前两天刚去过,园子修的比家里还大还漂亮。阿乌见女公子对姜齐很感兴趣,便投其所好知无不言。
“他家世代为巫医,十里八亭名声极好,咱们男君据说以前还受过他家老爷子的恩。唉!”说着她面带痛惜叹了一口气,陶相越知道这是转折来了,忙递给她一碗茶让她润润喉咙。
阿乌喝完后有些揶揄地接着说:“可惜老爷子拼了半辈子只了十四个女儿,直到六十多岁才祖坟冒青拼出来了个儿子!”她用很低的声音说:“大家都怀疑这个儿子是别人的!”
陶相越眉头一皱,无异于小时候听说孔子是其老父七十多岁生下来的时候的那种恶心。男人用繁殖能力说明自己是个雄性,好像不能让女人怀孕就不是男人。
“为了生儿子,我还听说他家小妇有二十三个!胡媪说以前他不这样来着,后来一直没儿子,入魔了!各种方法都敢试!胡媪说她还给族长熬过好几次公鹿胎呢。哦,胡媪是族长家的帮厨,这事是绝对靠谱的。”
陶相越认真点头表示相信!可怜的老头还不知道,他的那点床头事已经通过他家厨房飘散到村里角角落落了!
人是很奇怪的。有钱的有权的,年轻时发奋图强,称仁称圣,到了老还能保持初心的极少,能做到的绝对是道德楷模。举世闻名的例子就是唐玄宗,前期是一个睿智的君主,后期是个逃窜的太上皇,怪谁?问题还不是在他身上,富贵太久就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神了,缺少对人的尊重和敬畏。李世民也是,后来的他也沉沦了……男人轻视女人,却又想占有最多的女人,究竟是谁征服了谁?
“他那儿子如今也到娶亲的年纪了,夫还没进门呢屋里却已经三个儿子了!你说这神灵多有趣!”两个人笑得肚子疼,这老天爷也太会揶揄人了!
隐.秘.色.情.的新闻往往更引人入胜,陶相越现在听力已经差不多了,本来她就是汉语的母语,意思理解起来融会贯通,只是目前说话发音还有很大问题,她是个硬舌头,能流利说话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此过了三个月,她已经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并对自己有了完全的认知。她叫姜水,阿母说水利万物而不争,阿父挠头嘿嘿一笑只道水很厉害,于是她还在阿母肚子里的时候,就叫水了。和她估计的差不多是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她出生那天,阿父从来没见阿母疼得那么惨,便跪在院中向天祈祷立志不管男女只向神要这一个孩子,求老天放过他的妻儿。在他的一拜再拜中孩子便出生了。父母都是孤儿,一起有了她后,便疼若掌上明珠,据说她五岁之前脚都没沾过土,一直长在父亲臂弯里。后来夫妻商量以后要养个小男孩住到家里,有了更高的生活需求就需要钱,正值那时候边境稳定,从军风险不大且是来钱最快的,于是姜峰便去从了军。
此时陶相越和阿母躺在床上睡前闲聊,阿母将从前的事细细诉说,好像又经历了十年温暖与爱。
岳绮薇以前住在离这里很远的高城下的关县,那一年冬天特殊的冷,匈奴人突然袭城,关县离高城很近,且是他们第一个目标,于是全县的人都被屠杀灭了口,防止有人通风报信。岳绮薇父亲是亭长,家中颇有积蓄,藏书甚多,她那时看到古书上写冬季一边下雪一边垂钓,意境甚美,便去了庄子上效仿古人,回来的时候不明情况被匈奴人发现,车队被匈奴人打散,她慌不择路地跑到山上,却不小心掉下悬崖,幸亏那悬崖不高,这才活了下来。再后来她就沿着冰河走,走到快要死的时候,见到了峰,峰看她可怜给了她一张胡饼,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岳绮薇就着雪吃完那张饼,白皑皑大地只落得她一个干净。于是她追着那个人的脚印,一瘸一拐地尾随在他后面……
这本是一段相互救赎很感人的故事,但陶相越心情很沉重,甜文并没有迎来好的结局……他们的故事,是千千万万边城百姓的生活。怪匈奴人吗?她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匈奴地域的人也是同胞,没有他们就没有后来的蒙古人。怪谁呢?陶相越想不到,那就想想后来的历史。匈奴人最鼎盛时期是元朝,此时也是古中国疆域最大的时候,蒙古地区再次壮大是清朝,满族人最会治少数民族,因为同是少数民族所以容易达成联盟,此联盟的信任度极高,所以陶相越觉得是政治问题。代代打结成了生死之仇,这里的人仇恨匈奴不亚于现代人仇恨小鬼子,如岳飞诗写云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而政治问题就要用军事手段解决,所谓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嘛!
如果大虞皇帝但凡有一个是文治武功的君主,建立铁血军队,有杀将坐镇,那匈奴至少在这个皇帝之后的百年内都不敢轻举兵事。此后雄兵十万,每年在边境演练一圈也足够威慑了。美国为什么喜欢游太平洋,其实是一个意思,而我们游台湾海峡,也是异曲同工。
看来这虞国也不怎样嘛……阿母说这里是幽州,这里的主人是北王。一个有实权王爷的王朝,皇帝忙内斗都忙死了,谁还管你边境百姓怎么生活?
想到这陶相越更忧心忡忡了,这个北王早晚得变个称呼,也就两三代的事儿。皇帝干藩王参考明代大侄子干叔叔,赢了藩王变皇帝,输了皇帝变和尚。还是那句话政治问题得用军事手段解决,叔叔可是一路杀进南京城的。她们母女这种情况,一个风浪下来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陶相越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睡着了……睡着时眉头也是皱着的。
她睡着后,岳绮薇侧过身来看她。女儿长大了,开始藏心事了。以前的时候一直没心没肺的高兴不高兴都在脸上,现在她经常皱着眉头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现在懂事很多了,有时候她在院子里会不经意间听到峰的声音,抬头去找结果发现没有,她就很难过,这个时候水儿就会过来安慰她,或者朝她撒娇逗她。
她看着月慢慢的滑动,感受到久违的静谧。突然她轻轻推醒了女儿,捂住女儿的嘴朝她做了个手势让她不要出声,陶相越迷迷糊糊地醒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很配合地点点头。
只见岳绮薇敏捷利落的下床躲在窗与墙的夹角处,陶相越才有些头皮发麻地听到些细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