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家人(美食) 第31章 狸奴

天亮得越来越晚，程奇瑛睁开眼睛时，外面还是黑蒙蒙一片。她拉开门，被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

程奇瑜房间的烛火已经点亮。她在门上轻敲：“大哥，你收拾得怎么样了？”

程奇瑜打开门，一脸亢奋：“笔墨都收拾好了！”

“行，那我给你下碗馄饨去。”

“别！就随便弄碗干面吧。馄饨汤水太多，我怕到时候在考场去茅房。”

程奇瑛打了个哈欠：“好。”

阿知、柳七和萧逐梅也起来了。许久未起这么早，阿知柳七还好，但萧逐梅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神色呆呆。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我吃一根油条两个茶叶蛋？”萧逐梅挑起猪油拌面，又塞了口卤肉。

“你就当做我的祝福吧。”程奇瑛一脸神神叨叨。

唉，可怜的大哥，程奇瑛内心想着。

读书实在是件累人的事情，特别是准备冲刺考试，将人的精气都吸干。更何况这是在古代，科举比现代社会的考试竞争更加激烈。考完了也不能立马做官，还要通过释褐试，看身言书判——不光读书要好，还得看脸、看谈吐、看笔迹、看是否文理优长。

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吃完了，”程奇瑜擦擦嘴，立马起身，“得早点去，到时还得搜身。”

话不多说，两人将准备好的东西搬上提前组好的马车。

程奇瑛嘱咐阿知：“你就留在店里关好门，看好三个小孩儿，要是他们醒了，就弄些吃的让他们填肚子，再喝些牛奶。厨房里的东西多的是。但是切忌吃饱了迎着冷风到处跑。还有，今日就不送三娘四郎去武馆，我已经和阎大娘子说过了。”

“知道了，小娘子。”

程奇瑛交代完就踏上马车。柳七跟着她，至于萧逐梅——当然是在外面驾马车。

“送老板她哥哥去考试”显然不是他这账房的职责。这次喊萧逐梅帮忙，程奇瑛倒没有第一次那么不好意思。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不过让别人帮忙，银子总是要给的。

萧逐梅却拒绝了：“我……现下不缺银子。小娘子若是有新菜……我第一个品尝，可好？”

程奇瑛眯着眼看了他半晌，看得他心中惴惴，正要再开口，就听见她轻轻哼笑一声：“行吧。”

越临近考场，马车和路上的行人就越多。程奇瑛掀开帘子，见马车越来越慢，连忙喊萧逐梅停下：“干脆让我哥走过去吧，正好也不远了。”

她回头让程奇瑜把东西都拿上。

程奇瑜跳下马车，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行了，就到这里吧。你回去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程奇瑛也跳下来，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不要急，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总会有那么一天，能查清楚爹当年发生何事，不用担心暗藏的敌人，不用再担忧与不安，兄弟姐妹几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程奇瑛的愿望很简单。

程奇瑛看着程奇瑜去往考生那列队伍去排队，这才跳上马车离开。冷空气顺着衣服缝往身体钻去，让程奇瑛睡意全无。

想起萧逐梅和柳七都还没正经吃上早饭，只在出发前随便填了些肚子，便在外面的萧逐梅说道：“咱们别直接回去。离饭馆一条街的时候往右拐，去那儿的林记粥铺。”

“好。”萧逐梅的声音传来。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几人来到粥铺，程奇瑛落座后便拍拍胸脯道。

柳七推辞道：“还是小娘子来点吧。我瞧这家铺子里只有粥水卖，我去别家买些吃的来可好？”

“那我要两个香菇肉包，”程奇瑛转过头问萧逐梅：“萧逐梅，你呢？”

萧逐梅单手撑着下巴，神情懒散：“和小娘子一样。”

“那粥呢？你们要什么？”

柳七道：“白粥即可。”

“我要一份瑶柱白果粥。”萧逐梅喝下店家准备的茶水。

“行，那我就要一份猪杂粥，她摸摸下巴，“大早上的，白粥不好喝，柳七，你就要份咸骨粥嘛。”

“就是这个滋味，”三大碗粥端上后，程奇瑛迫不及待地尝自己那碗，“咸津津的才好喝，粥水和米粒不分彼此。米和水分明的粥喝起来总是怪怪的。”

萧逐梅用勺子慢慢搅动瑶柱白果粥：“我瞧小娘子像是不太爱吃甜的。”

程奇瑛吐了吐被烫着的舌尖，然后才说道：“你说对了，甜味的东西，在我看来是要饭后才能吃下去的，比如糕点、奶茶、牛奶。空腹吃甜的，哪怕是放了白糖的小米粥，都会胃口全失。”

还有南瓜，程奇瑛一直觉得南瓜这种本身味道甜滋滋的东西，放了盐之后，味道奇特，绝对不能出现在她的饭桌上。

萧逐梅道：“说起来，我小时候，极嗜甜，但年岁越长，越不喜爱。”

程奇瑛咽下鲜嫩的鱼片，擦擦嘴，说道：“人的口味总会变嘛。我小时候，不爱吃鸡蛋，总觉得有股臭味。”

柳七是个话少的，只听着程奇瑛说。

“话说，小孩子的味觉比大人灵敏。同样一道菜，长大后吃起来总是没有孩童时的那般美味，人年纪越大，口味就越重。所有有些老人家，吃菜放的盐很多。”

萧逐梅笑道：“怪不得三娘四郎不爱吃青菜，有些青菜确实有轻微的苦味。”

“你观察得很仔细嘛。”程奇瑛挑眉。

吃完早饭后，萧逐梅驾着马车慢慢悠悠地往回赶。

程奇瑛半眯着眼睛，摸着肚子：“林记粥铺的粥虽然味道不错，但我觉得最好吃的是艇仔粥，可惜它家没得卖。”

萧逐梅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这粥最初是南边那些疍民做出来的，就地取材，用新鲜的鱼虾，味道自是不错的。”

程奇瑛翘起二郎腿：“唉，那晚上我就弄一锅艇仔粥，解解馋。”

艇仔粥要加的东西应是最多的：鱿鱼、叉烧、鸡蛋丝、生鱼片、虾、薄脆或者油条，还有猪皮。

粥煮好之后，必须要放大量胡椒，再撒上香菜或者葱花。

喝一口粥，胡椒带来微微的灼热感，各色食材软、脆、鲜、嫩——这粥也算是“包容万象”。

砂锅里的艇仔粥咕嘟咕嘟冒着泡，程奇瑛舀了一勺，尝了尝味道，极为鲜美，这才准备将砂锅放到桌子上。

阿知早就在旁边直咽口水：“小娘子，这粥你之前没做过，是现想出来的么？”

程奇瑛摆手：“唔，这个，我听过别人提起，就自己试着做了做。”

她给阿知盛了一小碗：“喏，你先试试。”

萧逐梅却在旁幽幽说道：“小娘子，说好了的，我先……”

程奇瑛吓了一跳：“你何时来的？外面没客人了？”

萧逐梅轻咳一声：“嗯，晚上最后一个客人走了。门合上了还没关。”

程奇瑛打着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所以，”萧逐梅倒是不客气，伸出右手，“劳烦小娘子帮我盛第一碗粥……”

程奇瑛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他仿佛有点意外，手却没缩回：“小娘子今日早上才答应我的。”

“行行行。”

冬夜寒冷，众人却吃出一身汗。

饭后，阿知和柳七负责收拾碗筷。程奇瑛起身走到院子里，想起程奇瑜得在号房里待三天，有些担心他着凉。

“小娘子在想什么？”萧逐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什么。”程奇瑛摇头。

吃了热气腾腾的东西，又用力擦了嘴，在厨房泄露出几缕烛光照映下，程奇瑛唇色泛着红。

萧逐梅转移目光，顿住脚步，然后又迈开步子从程奇瑛身边经过：“我去把大门关好。”

程奇瑛想看看这段时日的进账，还没走到前厅，就听见萧逐梅惊讶的声音：“这是……”

她连忙往前走，正好看见萧逐梅从门外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发生何事了？”她问道。

萧逐梅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东西给她看：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猫，毛发还十分稀疏。

“这是只……狸花？”程奇瑛并不确定，“外面只有它一只猫吗？”

萧逐梅迟疑道：“说来，我前几日见到一只母猫在咱们这条街上徘徊。”

“是想给自己的小猫选户人家？”程奇瑛看萧逐梅脸上的神色，“难道你想养？事先说好，我可不想养。这猫不知身上有没有病呢，做吃食的，总要谨慎几分。而且天这么冷，放在外面这么久了，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萧逐梅道：“我饭前关门时没看见，想来是咱们吃饭的时候放在门口的。我保证。”

小猫蹭了蹭萧逐梅的怀抱，攫取他身上的温暖，喵喵叫了一声。

怕程奇瑛不同意，他又说道：“我会看看它是否有病症。我放在自己的那间屋子里养，不会让它乱跑的。”

程奇瑛呼出一口气，在黑夜里凝成看不见的水汽，她跺了跺脚，看萧逐梅抱着猫，站在门边，像是位年轻而焦急的父亲，正打算深夜投宿。

她被自己这无厘头的想象逗得笑了下，和萧逐梅站了半晌，见他睫羽翻飞，等待她答应，这才道：“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