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被关押多日的魏弢终于获准归家,连日惊惧睡不着觉使得他脸色发黑,眼珠通红,看人时像是要去寻仇。
长子魏玉给送他出来的内侍塞了银子,那人藏进袖里客气颔首。
“郎君忠心耿耿,戍边多年劳苦功高,等这阵过去指不定哪日陛下便要起复您。”
“多谢内侍。”魏弢眼皮一抖,拱手行礼
魏玉说:“自知道阿耶出事后,母亲便晕了过去,大伯母同表嫂都来家中看过。后来大伯进宫,陛下才肯宽赦。我今早出门时,她精神好多了,还吩咐仆人备下事宜,请了相国寺的僧人来,要给阿耶去去晦气。”
魏弢黑沉着脸,面上一颤,命令道:“先去王府。”
武阳王府中魏弘正在用早膳,他胃口大,早膳便要用一碗面盆大小的汤饼。不过御医说吃的太多太快会伤脾胃,他原话是王爷龙精虎猛,但毕竟不是少年时,还是要适当为好。
魏弘有些感叹,但多年的习惯不好改,穆氏便命人把给他盛饭的碗变小。如今他大马金刀坐着吃饭,穆氏在旁拨着蒜。
“六郎的院子都收拾好了吗?”
江氏睇了眼婆婆起身道:“都收拾好了,父亲放心。”她顿了顿道:“虽然离父亲院里远了些,不过那儿通透宽敞,其他的反倒没那么好。”
魏弘搁下箸叫江氏心都拎了拎。
穆氏拿帕子擦着手幽幽道:“王府里子女众多,儿郎们住的好好的,总不能为了他腾出来。再说也不过几年功夫,等成了婚自然不会在府里住了。”
她看他不动,“郎伯这是吃饱了,蕊儿...”她叫一声仆人,要她们将桌上的碗碟都撤下去。
魏弘气的郁结,顾念儿媳在旁不愿发作。
江氏忙打圆场道:“母亲等等,不急。我记得父亲爱吃麻饼,您再用些,都是今早现做的。”
正当这时,魏弢来了。他冲进来,前面通报的仆人就比他快了一只脚。
“家主,二,二郎君...”话还没说完,魏弢已经跪在魏弘腿边哭起来。
江氏立马起身站到一旁
“大兄,大嫂,我被那卫翕害的好惨啊!他丝毫不顾与我魏家情谊,定要致我于死地!我这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险些就没了命。大兄!他这般待我,便是将你也不放在眼里!他如今做了幽州总管,被陛下器重,便有了二心,要谄媚迎上。他分明是担心我在幽州分他权力,借此机会剪除我,好叫他一人做大再无掣肘。阿兄,你要为我做主啊!”
他抱着魏弘小腿哭的涕泪横流,魏弘被他牵着下身摇晃,一只手搁在桌上默默攥紧。
“阿玉。”他唤道:“将你父亲扶起来,回家去吧。”
“父亲...”魏玉害怕他父亲,但更不敢忤逆大伯,
魏弢挥开他,“我受了如此大的委屈,险些命都没了,阿兄就这样不管不顾么?莫非阿兄也怕了卫翕不成?!”
穆氏暗道不好,正要相劝,魏弘已骤然起身一脚将魏弢踹倒。
“是他叫你睡了那叛将的姬妾,将人放走的?!啊?”
污言秽语让屋中女眷纷纷低眸掩唇
“后来三郎赶到,你将此事栽赃给手下副将,处死姬妾,贿赂来使。”
魏弢缩着脖子冷汗从后颈处滑落。
“这一桩桩,一件件单拎出来,你今日怎么还能在这里同我告状?你真以为你在军中这些年做的事上面一概不知?弹劾你的折子有多少?陛下不动你,是真的看在我的面子,因为你姓魏?”
魏弢停下哭,喊了声大兄
“你那日向我求救,你可知稍有差池便要将我一并害进去。若我真为你隐瞒,他朝事发陛下会如何处置我。三郎早已来信与我说明,他之行事光明磊落,我只恨他非我亲儿,不然我也不会这把年纪了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魏弢伏在地上,抖着身子道:“我是不中用,可卫翕大兄也不可尽信。陛下分明有意抬举他打压你,你不可不防啊!”
“滚下去。”魏弘怒吼一声,魏玉急忙将他扶了下去。
屋中静下来,魏弘突然重锤了一下桌案骂道蠢材。
桌案上的金杯弹起来,咕噜滚到地上去,江氏捂着胸口大气也不敢出。
穆氏弯腰将杯子捡起来,缓缓道:“二叔是荒唐了些,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不错。郎伯不要轻信了三郎,他如今翅膀硬了,与我们家到底隔着一层。”
魏弘知道他这妻子惯来如此,平素就罢了,他不与她计较,但今日着实恼火,怒道:“当初原本可做一家人,我说要他娶了大娘,你不愿意,如今倒要我小心提防他。你看不上他,我还以为你为大娘选了位多好的夫婿,结果呢?挑来拣去,挑了个短命的。”
这是专往穆氏的心窝肺管子戳,她起身拂袖,桌案上的杯碟瞬间砸落在地。
“那也是你的女儿,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为了一个外人!”
魏弘说完便后悔了,但叫他服软绝无可能,“我是叫你不要太过算计,反误了自己。”他一拂袖冷脸离开。
这一个早晨江氏过得真是胆战心惊。
她上前安抚,抚着穆氏有些发抖的背脊劝慰道:“父亲吃软不吃硬,你最知道他脾气,他方才是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穆氏红着眼眶,当真以为她不知道他心里对崔氏是何等钦慕,那素琴生的有五分像她就叫他迷了心神,生下六郎来。那卫翕在他眼中虽不是亲子,但胜似亲子。他还要挑这样的人来给大娘做夫婿,这是要往她眼睛里揉沙子,她如何肯应。
另一边,刘直自那日得了周元祐那句话便一直坐卧不宁。数日后,派去华阴的仆人将李家兄弟带回,他明白原委后当即大怒,一脚将李荣踹翻在地,“你若不想活了直接找条河跳进去,或是解了腰带挂树上去,为何要害我?”
“舅舅,我绝无这样的心思,只是想讨母亲欢心。”
“那是我阿姊,是你生母吗?!你生母葬在何处?得了你这大孝子几分孝心啊?”
李荣面庞涨红死死盯着地砖上的花纹
李苍觑了他一眼咳嗽道:“舅舅,这事是大兄做的不对。不过事已至此,你骂他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如何挽救。”
“挽救?陛下亲自派人来提点我,这消息已传到陛下耳中,显然夫人记恨在心。”他突然想到,“你们可有去赔罪?”
李荣抹了把脸上涕泪,回道:“自然!只是后来...后来庄上说夫人不见,不让我妻进去。”
刘直听了火又冲上去,抬脚又去揣他。
“舅舅听我讲...”李荣缩着身子躲避,抱头喊道:“庄上的仆人拿了银子告诉说前几日遭了贼人,夫人受了伤。这些日子庄子里都门户紧闭,要我们过阵子再去。”
“贼人?”
“是,是。”李荣急忙应道
刘直细问贼人身份,李荣答不上来。他以为又要挨打,却只见他细眼微眯,另一只眼珠是死的,恐怖极了,不知在做什么盘算。等他们一走,刘直立即召来心腹家仆让他即刻动身去打听这贼人身份。
秦国夫人府,主人归来,沉寂的屋舍再度焕发生机。许多仆人没见过茯苓,可见她服侍夫人近前暗暗猜测她身份,与之相比原先夫人身边的妙音倒是颇受冷落。
那日妙音寻了个无人伺候的档口,在扶光面前跪下。她进来便跪在地上,扶光愣了下,叫她起来。
“我对不住七娘。”
扶光轻声道:“那我要叫你不和陛下禀报我的一举一动,你能做到吗?”
妙音抿着唇,眼睛发红,显然是两难。
“七娘在长安时,宋内侍每次会寻机问我,其余时候不多。只有七娘出京了,他要我旬日便送消息去,好让陛下知道七娘境况。”
“知道了。”
“七娘?”
“我不欲为难你。今日你既同我这样说,那我便再问你一次,今后我不愿你事无巨细将我之事报于陛下,你可能做到?若你愿意,我就当从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若你惧怕,还是如从前行事,我也不会苛责你。你不必现在就答复我,仔细想想吧。”
扶光不过等了片刻,她便伏身向她磕了头。
“那日七娘不叫我将你的伤报给陛下,我便知道七娘容了我许多年,我是感激的,再不会辜负七娘。”
夜里茯苓给扶光换药,她背上淤青都好了只有那处流血的伤口还未好全。刚缠上纱布,周元祐就进来了。
“姐姐背上怎么了?”
“不小心扭了,敷些膏药。”
她简单讲了,起身的时候茯苓将衣衫披在她身上,手不自觉有些发抖。扶光牵住她手指握了握,道:“姑姑去把香点上。”
“姑姑竟一道来了。”
“小人多年未见阿迦,自然也想见一见。”茯苓颔首行礼退出去
烛火摇曳正打在扶光细白的脸上,她身上一点淡香,如今伸手将长发从衣服中掏出,臻首微垂,模样静好。多日未见,他这才觉得他是如此思念她。
他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大郎身子一直不好,御医束手无策,张厚医术奇绝,朕便想让他来给他调理一二,这才召他入京。姐姐与阿迦多年未见,也是个机会。”
扶光嗯一声,拿过牙梳轻轻理着发尾。
周元祐心下微松,当初他建议让阿迦到她身边来陪伴她是如此抗拒,原以为此次她定是要恼的。
“我不想引起太多流言,届时不必让她到我府中来,直接在外面见一见就好。”
“姐姐想的周到,依姐姐的。”
“谢陛下。”
“姐姐在庄子上有没有什么趣事?心情好些了吗?”
“都好。”
扶光半倚着,睫毛垂下,仍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他一时情动,挨过来嗅到她发尾湿润的香气。
扶光偏过头,他唇落在她发间,稍稍一顿就顺势亲吻她发丝下的耳朵。
“姐姐。”
扶光挡在他身前,“旅途劳顿,陛下容我歇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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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