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难安 第9章 死因其二

“谁？”

周玥看着花魁有些踌躇的表情放轻声音安慰她，“没关系，你说出来，我会帮你。”

“是……江大人。”

花魁想了半晌还是告诉了周玥她和江宇之间的故事。

“我叫桃枝，原本是一个农户家的女儿。”

桃枝家里原本就算不上富裕，全靠父亲种地然后拿到城里来卖，赚到的钱勉强能维持生计。

“那天，父亲卖菜回来就愁容满面的，他那天晚上以为我已经睡了，便小声和母亲商量。”

虽然已经过去了许久，但是那天晚上的情景仍旧深深刻在桃枝的脑海里。

“李员外要娶桃桃回去做他小妾，还说愿意给黄金百两来做桃枝的聘礼。”

桃枝的父亲紧紧皱着眉头，烛火的光跳跃着映在他的脸上，他脸色纠结像是陷入了什么两难之地。

“小虎已经到了该入学的年纪了啊。”

桃枝听到母亲说了这样一句，她心里咯噔一下，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可那李员外已经娶了不知多少房小妾了，听说那主母还是个善妒的，桃枝过去了哪儿还有好日子过啊……”

她父亲难得地狠灌了一口烈酒，平日里父亲都是干活累了回来喝着解乏而已，一小壶酒能喝上七八日，可今日桃枝却看到，那小半壶酒已经见了底。

她母亲没有说话，只是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缝补着已经破了洞的衣裳，两个人都紧紧抿着唇，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

“大不了我再去打份工，不能让桃枝入了那样吃人的地方啊，就算日子再难过，我们也不至于卖女儿来过日子。”

过了不知道多久，桃枝听到父亲长长叹了一声，像是下定了决心。

桃枝的眼泪已经浸湿了那薄薄一层的被子，嘴唇早就被她咬出了鲜血，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大脑，她紧闭着双眼，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来。

“父亲，母亲，桃枝愿意嫁。”

她听到自己说了这么一句，用自己一条命，能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应该算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桃枝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穿上桃红色的嫁衣被迎进府里，再然后……

“什么？！她竟然怀孕了！”

杯盏被李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桃枝的手上她也不敢躲开，只是默默忍受着她滔天的怒火。

寒冬腊月里，桃枝被揪着衣领扔到雪堆里跪着，没人敢来为她求情，她眼前阵阵发黑，直到那个略有些调侃的声音响起。

“李员外真是心硬，这样的美人儿也舍得这样惩罚，当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桃枝强撑着抬头望去，那男子解开自己的披风披到她的身上把她扶起来，冷冽的松香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她心里一阵酸涩。

“江公子说的是。”

在桃枝面前一向趾高气昂的李员外陪着笑脸，赶忙使了个眼色叫来下人扶着桃枝回去休息，桃枝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回去，等来的却是一碗堕胎药。

“姨娘喝了，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李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狞笑着掰开她的嘴把药灌进去，动作太过粗鲁，药汁溅得到处都是，桃枝红着眼眶被呛得不住咳嗽。

“真是个狐狸精。”

那侍女像没看到桃枝身下渗出的大片血迹一般，啐了一口便直接离开了院子，桃枝咬紧牙关也忍不住从唇间溢出的痛呼，没多久就晕倒在床上。

“哟，醒了？”

李夫人散漫的声音响起，桃枝连忙忍着身体的不适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地上。

“哼，还算是个懂事的。”

李夫人的指甲划过桃枝的脸颊，随后一个巴掌就重重落下，白皙的脸颊霎时就留下了一个巴掌印。

“瞧瞧这细皮嫩肉的，想必是个能当花魁的好苗子。”

李夫人手帕掩唇轻轻笑了两声，桃枝就这样被带走卖到了青楼里。

好歹活下来了。

桃枝这样安慰自己，在她之前的几房小妾都是因为仗着自己的长相毫不收敛，最后都被李夫人暗中处理掉了，她还算是运气最好的一个。

“哭丧着一副脸给谁看呢！”

藤条打在桃枝的腰上，她忍着屈辱勉强勾起唇角才换来一碗稀粥，没人记得她才刚刚堕胎。

提起这些往事，桃枝早就泣不成声，周玥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这个可怜的姑娘，只能默不作声地当个旁听者任她诉说。

“后来，我被挂上牌子，那天晚上我在台上生疏地跳了一支舞蹈，然后就被江公子带到了房间里。”

桃枝早就知道了，这些男人都是一个样子，那日纵然是江宇救了她，她也只是心怀点感激，并无半分感情。

“但是为了能活下去，我也只能装作一副仰慕他的模样，男人嘛，总是更喜欢些英雄救美的把戏。”

就这样，江宇成了桃枝的常客，经常豪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直到那天，江宇提出成亲之后将桃枝赎走做妾。

“他这些年给我的钱我都攒起来了，马上就够赎身的钱，我不想再过之前那样的日子，我只是安安稳稳的活着。”

桃枝并不愿意和他走，奈何江宇的身份根本不是她能抗衡的，她只得假装高兴应承下来。

“结果，大人也知道，江公子家风严苛，若是只在外面胡闹，尚书大人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要抬进府邸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江宇被他爹狠狠地斥责了一番，还关进祠堂里反省了几日，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万万没想到……

“大人有所不知，江公子可不止我这一位红颜知己呢。”

“啊？”

周玥已经不知作何反应了，她呆呆地看着桃枝，桃枝眼神里满是讽刺。

“早在我之前，他就养了个外室，听说也是一样的情深意重呢。”

“那那位？”

“那位藏得严，若不是那天江公子喝醉了，我也是不知道的。”

周玥点头，“那你为什么以为是江尚书想要杀你？”

“如今江公子已经是侍郎大人，还要和梁小姐成亲，像我这样的累赘自然是他难以容忍的。只是……我也是猜测，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得罪过的人了。”

周玥长长舒了一口气，“桃枝，你愿意和我走么？”

话说到这里，桃枝因为嫉妒杀了梁婷婷的可能性早就排除了，周玥对这个命苦的姑娘也是多了几分怜惜。

“大人是什么意思？”

桃枝小心翼翼地盯着周玥，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这只是她临死前做的一场梦罢了。

“日后，你想回家还是想待在王府，亦或是想找个地方安静过日子都随你。”

周玥摸了摸桃枝的头发，温柔地笑着，“桃枝，你自由了。”

桃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她从没想过自己日夜盼望的东西会是这样的唾手可得，眼泪蹭到周玥的衣服上，周玥无奈地看着她。

“怎么这么喜欢哭啊，哭肿了眼睛可怎么办？”

周玥带着桃枝走到楼下，顾渊正冷着脸坐在角落里喝茶，想要靠近他的人都被他撵走，看样子简直是坐立难安。

“处理好了？”

顾渊看到周玥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周玥朝他伸手，“借点钱花花？”

顾渊疑惑地看着她，桃枝躲在周玥身后不敢抬头，顾渊刚才甚至没注意到桃枝的身影。

“挺可爱的小姑娘，要是愿意留在王府和我做伴也挺好。”

“也行。”

顾渊拿出钱袋递给一旁的老鸨，对方也不敢和顾渊讨价还价，连连摆手拒绝。

“桃枝能让周统领看上是她的福气，不好意思再拿王爷的钱，直接带走就是。”

顾渊的名声无人不知，老鸨只想着抓紧送走这位活阎王，哪里还敢要他的钱，顾渊索性直接把钱袋放在桌上离开了青楼。

“情况如何？”

提起此事周玥就头疼，“此事没有证据指向江宇，一切只是猜测，不好直接找他审问，先回神行营再说吧。”

“刚才那人暗卫已经去追了，应该能找到人。”

周玥眼前一亮，“我没带人手，还以为追不到他了。”

“王府的暗卫你随意差遣就是，回去挑几个看的过眼的跟着你。”

两人回了神行营，叶安见到周玥上前禀报，“大人，有人说在出事之前见到过梁小姐。”

“那人怎么说，她到底去了哪里？”

“只是远远看到，那人说瞧着梁小姐离开的方向，像是去城外了。”

“城外？”

周玥沉思片刻，“好，看看能不能找到具体位置。”

“对了，再去查查那段时间江宇在哪里，不要惊动太多人，你和张旭亲自去查。”

“是，大人。”

周玥想起魏巍澜和她说的那些话，直觉此事一定和江宇脱不开干系，她按下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

很讨厌这种被人推着走的感觉。

她转头看向桃枝，桃枝却也是一副若有所思地神色。

“想什么呢？”

“大人，江宇养的那个外室好像就安置在城外的宅子里，会不会是梁小姐发现了她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