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难安 第13章 死因其六

“这次事情，陛下会怎么解决？”

周玥拿起刚刚写完的证词对着窗口吹干，“还有恭王，这次怎么这么安静？”

“先进宫一趟吧，一切还要等陛下定夺。”

“可这些人，就算被救出来了，日后也很难正常生活下去了吧。”

周玥脑海里闪过见到她们时的模样，身体孱弱无力，裸露的皮肤上满是伤痕，甚至有的人已经要被阿竹扔到井里，若不是恰好赶到……

“她们不会再想过被圈养的日子了。”

周玥深深叹了口气，“这世道总是对女子要更苛责些。”

纵使现在女子和男子一样能参与科考，入朝为官，可愿意供家里的女孩儿来读书的依旧寥寥无几。

周玥和顾渊带着调查出来的结果进宫面圣，守在门口的太监却告知两人。

“南朝使者来访，还请王爷和大人稍等片刻。”

“南朝？”

南朝所处之地偏远，那边的人过于野蛮，北周和西越的人都认为那是一片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也因此有了南蛮之称。

两人被引到偏殿歇息，周玥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南朝怎么来了？”

她对北周情形并不了解，只知道西越和南朝一直有所往来，她本以为是两国合起手来要先对付北周，可南朝此举却让她有些看不透。

“南朝新皇刚刚登基，前段时间也说要派使者来商谈事宜，可具体因为什么确实未曾告知。”

周玥按下心里的疑虑和担忧，“罢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你们两个倒是悠闲。”

祁朝推开房门大咧咧的坐下，“调查的怎么样？”

“陛下怎么亲自过来了？”

周玥想起身行礼被祁朝摆手制止，“诶，见你们两个哪还需要那么多繁文缛节，私下里随意些就是，你看看他。”

在一旁默默喝茶的顾渊突然被指，他冷嗤一声，“怎样？”

周玥看看祁朝，又看看顾渊，忽然觉得自己在围观村口的两个三岁小孩拌嘴，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忙压下嘴角轻咳一声假装严肃。

“行了，说说吧。”

周玥把证词呈上，祁朝一边翻阅一边听事情的经过，听到最后，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好一个江宇，此事绝不能姑息！”

祁朝深吸口气，“来人，传旨。”

“江宇残杀妇女，罪恶滔天，着三日后处斩；江启知情不报，助纣为虐，江家所有家眷流放北境，终身不得回京；其余参与者流放北境。”

这个结果周玥并不意外，只是那些女子日后的生活……

“此事有专门的官员负责处理，你不必太过担心。”

祁朝似笑非笑的瞥了顾渊一眼，“南朝皇帝要送他妹妹来和亲。”

“？”

“你要给她封个什么位份？”

顾渊声音冷淡，祁朝意味深长地摇摇头，“他要把他妹妹嫁给你。”

“……”

“找死。”

顾渊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他脸色很不好看，祁朝瞥了周玥一眼，“玥玥是怎么想的？”

“……”

周玥沉默了一瞬，两个人都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衣袖。

“顾渊不会同意的。”

周玥憋了半天憋出来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祁朝笑得合不拢嘴。

“确实如此。”

顾渊黑着脸，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好像如果逼他娶了这公主他就要直接杀上南朝把那皇帝的狗头割下来。

“所以我拒绝了他，为了他们两个生命着想。”

祁朝沉思片刻，继续说道，“不过他好像也只是随便说说，并不是真的要那公主嫁给你，我总感觉他有别的目的。”

“嗯？”

“我拒绝之后，那使者顺势提出要把公主留在这里慢慢挑选夫君，就好像他就是为了找个理由把人留下，别的都不要紧。”

“南朝人阴险狡诈，他们还与西越有联系，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

周玥对那边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因为他们，后面种种或许都还有挽回的余地，眼下他们既然又想算计这难得的片刻安宁，那么……

周玥眼神一暗，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行了，不说这个了，玥玥平日里忙，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在宫里吃了饭再走吧。”

周玥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到底因为什么忙，祁朝是只字不提啊。

“上次年宴上的饭她都不喜欢，你也该换个厨子了。”

顾渊想起上次周玥一副嫌弃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周玥伸手偷偷拍了他一下，顾渊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离晚饭还有段时间，要是嫌这里闷，顾渊你陪着玥玥走走，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祁朝实在看不下去这俩人的幼稚行为，直接给人下了逐客令。

“诶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一直待在你王府里啊？”

周玥和顾渊在御花园的小亭子里吹风，她忽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顾渊听到这话低头抿紧唇。

“怎么了？王府里不舒服吗？”

“没有啊。”

周玥很随意的趴在桌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就是今天突然发现，你以后也会成亲嘛。”

“你说，你这位高权重的，长得也不错，虽然名声差了点，但是肯定也有小姑娘喜欢你呀。”

“不会。”

“不会什么？别这么不自信嘛，肯定会有的。”

“你……”

顾渊难得的说话吞吞吐吐，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他搜肠刮肚试图给周玥列出来住在王府的理由和好处，可话到了嘴边却都被他咽了回去。

“怎么了？不想让我走啊。”

“嗯。”

顾渊没有一丝犹豫的应声，周玥反倒是有些诧异他的反应，她不自觉地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嘛，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陪陪王爷吧。”

“喂，前面那两个。”

周玥正在欣赏顾渊泛红的耳朵，她还想再调侃几句，突然被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打断她循声望去。

一位身穿华丽宫服的女子手搭在旁边丫鬟的手上，她步态窈窕，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而刚才朝他们二人喊话的正是女子身后那个有些趾高气扬的宫女。

周玥想了一下认出来，这怕不是就是那位南朝公主吧？

“见到公主怎么还不过来行礼？”

那宫女十分不满两人无动于衷的态度，她手指着两人，“这就是你们北周的待客之道？”

“绫罗。”

公主轻轻呵斥了一声，“我们是客人，哪有让主人给客人行礼的道理。”

女子的声音如涓涓溪水流淌，听到她的话，周玥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参见公主。”

周玥和顾渊随意地拱了拱手，那公主也不恼，她微微福身回礼，“不知二位是？”

“参见公主。”

太监小跑着过来给几人行礼，随后给人传话，“王爷，统领，陛下请你们去慈安宫用膳。”

“好。”

“原来是王爷和周统领。”

那公主恍然地点了点头，笑容明媚，“我叫永安，我听说过你们，你们好厉害啊，日后有机会可不可以一起玩呀？”

周玥与顾渊对视一眼，她笑容未变，“公主谬赞了，若是公主邀请，臣自当奉陪。”

顾渊没有搭话，只是略点了下头就转身往慈安宫的方向走，永安公主也没感觉有什么，她甩开身边丫鬟的手凑到周玥身边。

“统领大人，你真好看。”

“……”

周玥被这直白的表达惊了一下，她晃了下神，“公主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说罢，她转身跟上顾渊的脚步，永安公主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艳羡，她身旁的丫鬟重新扶上她的手。

“公主，注意仪态。”

“这公主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转过弯见不到永安公主后，周玥有些疑惑地开口道，“她……”

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挥之不去，顾渊想了想。

“这位永安公主我倒是从未听说过，陛下说起时我还以为是南朝先帝亲封的那位镇国公主。”

“总感觉，她缺了点什么。”

那位永安公主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贵族气派，她容貌卓绝，声音也好听，可是……

唯独缺了一份灵动。

若不是最后的那句话，这位公主就像是那皮影戏里精致的皮影，一举一动都像是被设计好的一样。

“大概是在南朝并不受宠吧。”

顾渊有些猜测，正好到了慈安宫，祁朝回答了他们的疑问。

“这位永安公主是南朝先帝在宫外一夜风流生下的孩子。”

怪不得。

不过周玥并未因她的举动和身世有半分动摇，“说不准这也不是她真实的模样。”

“嗯，朕已经在她身边安排人了，你们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来告诉朕。”

“安安，来尝尝这菜味道怎么样。”

太后示意身边的宫女给周玥夹了一块肉，周玥夹起放到嘴里，顿时眼前一亮。

“阿渊不是说你不喜欢宫宴的菜吗，以后你就来哀家这里，哀家让小厨房多做点你喜欢吃的。”

“谢谢姑母。”

周玥又夹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顾渊瞧了这样子无奈地扶额。

“在王府又没少了你的饭。”

“这不一样。”

周玥想起在村子里父亲做的菜，太后也开口道，“有时哀家也想念西越那边的菜色，这是皇帝特意去西越寻来的厨子。”

顾渊对这些并不在意，听了这话才恍然明白那股熟悉从何而来，他眼神过划过一丝怀念，“喜欢？”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有点想我爹做的菜了。”

吃饱喝足，周玥满足地靠在椅子上，“谢谢姑母，那我们先回去啦！”

“好，日后常来宫里玩。”

出了宫，两人并未直接回王府，而是奔着神行营的方向。

“宫里的女官明日要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那些被救出来的女子许久不见天日，见到周玥的身影还是有些胆怯的缩在角落。

“都听大人安排。”

细小的声音传出来，周玥心里蓦地一痛，她放轻声音，“我为你们做出的选择未必是最好的，也未必合你们的心意。”

“你们想做什么尽管说，我会为你们安排。”

周玥虽然承诺她们，但是她们依旧不敢开口，直到阿瑶的声音传来。

“大人，我想在都城开个糕点铺子。”

“好。”

周玥认真记下，“明日我去给你挑个铺面。”

见周玥似乎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又有姑娘大着胆子哽咽着开口，“大人，我想回家。”

“好，你家在什么地方，我派人去通知你的家人。”

“大人，我想去南边。”

“我想和阿瑶一起开铺子！”

开口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姑娘对未来的期盼驱散了阴霾，周玥全都一一记下，直到最后的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她怯生生地扯着周玥的衣袖，“大人，我不知道……”

阿瑶善解人意地小声贴到周玥耳畔解释，“大人，辰辰没有家人了。”

周玥抚摸着辰辰的头发，辰辰垂头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你和桃枝一起？”

周玥掩去眼角的酸涩，捏起小姑娘的脸蛋，“你和桃枝姐姐一起留在王府，等过些日子，我给你请一位老师好不好？”

“那我能变得像大人一样厉害吗？”

“当然了，辰辰这么勇敢，会比我厉害得多呢！”

“那……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大人一样保护姐姐们！”

听了这话，屋子里的人都轻轻笑出声。

“那辰辰可要多吃点，快点长大来保护姐姐！”

“好，我们每天都吃好吃的。”

周玥捏捏辰辰的胳膊，“辰辰读完书再来和我习武，以后有人欺负你或者欺负姐姐们，辰辰就直接把他们打跑！”

辰辰听了这话攥紧拳头，“我一定会的！”

屋子里传来阵阵的欢声笑语，她们围着周玥问了好多，周玥耐心地一一回答她们。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所有人的脸上，姑娘们眼睛里不再是了无生机的迷茫，她们眼里闪着光芒，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