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街,一辆官制马车停在道路正中央。
车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马车车底是一摊血迹,滴滴答答,有鲜血仍从车内滴落下来。血迹从车底,一直延伸到了这条街的街口,显然,从街口就开始有鲜血渗出,一直到这里。
马车内,血迹斑斑。车壁,案桌,黛青色的官服,都被血染红。
娄顺端坐在木榻上,却是没有头的。他的头掉在了马车的织金地毯上,睁着眼,甚至连眼底的震惊都没来得及消散。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状况,就这么死了。
杨承安面无表情,将马车帘子重新掩上,遮住了马车内血淋淋的一幕。
副检在旁边汇报案情,“血流了一路,从那边街头到这里,从血迹的位置,推测凶手是在这条街上行的凶。”
“已经审问过车夫,他说娄大人上马车的时候还好好的,出府衙的时候,甚至还与他说过话。车夫说他一直专心赶马车,没注意到其他,是听到有人尖叫说有血他才停下来查看......”
有衙役从南门城门口赶来,
“小杨大人,南门的城门已经关闭。只是,云县的陆知县也在其中,他很配合,就是,就是说若是要搜他的马车,要让您亲自去一趟。”
这哪里是配合,很明显,是对他关城门挡他回去的道,颇有微词。
杨承安抿着唇,心道这个陆大人,看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之前语气温和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原来并不是。
“小杨大人,您看,您要过去一趟吗?”
“不用了。算算时间,案发时本官正与陆大人在府衙门口闲聊,他没有嫌疑,你直接放行。”
“是。”
“急得态度好点。”
“卑职明白。”
……
马车哒哒,开始缓缓驶出 ,出城南门,一路向南。
陆离坐在马车里,背倚靠着车壁。一条长腿伸直,一条屈膝,此时手里正拿着那本借来的官吏名录。
但视线却没在名录上。
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女人蜷缩着坐在地上,眼眶通红。
一头长发因为刚才的挣扎,发髻已经散了。能看出长发是平日里精心养护的,此时披散至腰间,遮了大半张脸。
长发是黑的,小脸是莹白的。右侧脸上有些若隐若现的痕迹,瞧着很像是被人扇过一巴掌而留下的浅印。看着有些滑稽,更是可怜兮兮的。
那是刚刚用手捂她嘴儿的时候留下的印记,并不是被打。
他记得刚才没怎么用力,但还是留了印子。
瞧着女人时不时用手背抹眼泪,陆离将名录合上,扔在一边。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明明原本可以一目十行。
“哭什么?”他问角落里的女人。
从刚刚出城开始,就一个人缩在那里,不骂不闹,神色恹恹,连哭都只是默默的掉眼泪,没有声音。
“本官问你又哭什么?”
“……”云枝似乎没听见,依旧没吱声。
“刚刚不是喊那杨承安过来了吗?”陆离是算准了杨承安不会过来,但这会儿话里话外却将自己摘得干净。“他自己不过来救你。”
“……”
“怎么?知道你的小杨大人也不过如此,伤心了?亏得还是主管治安的官,这点计谋都识别不了,垃圾。”
他不过提前布置了下娄顺的马车,让那人死在闹市上,再故意逗留了些时间,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都发现不了。
不是垃圾是什么?
许是“垃圾”二字太欺负人,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是云枝抓起地上的发冠砸了过去。
发冠简单小巧,本就只是为了固定她的秀发,此时砸在陆离的胸口,又掉落到地上。
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杏眸里神色分明: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坏蛋!
没有等到小杨大人,她本来就很沮丧了,可是这个坏东西还一直说这些话,讽刺挖苦她。
虽然他的声音听着再温和不过,可是他说的内容却一点也不温和 。
虽然她笨,但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在讽刺她。
小杨大人那是太忙了。不是说发生了命案吗?走不开。才不是这个匪说的什么不过如此。
云枝不知道那起命案也是陆离的手笔,只以为是另有歹徒行凶。现在的歹徒真的好可恶。
所以她其实对陆离说的计谋什么的,没怎么听明白。
不过是没来搜查他的马车,那是给他面子啊,怎么就扯上计谋了,还骂人家垃圾。
他自己才是垃圾!
被砸了,陆离倒是心里开阔了些。他见不得女人因为别的男人闹情绪。
她的情绪,只能因为自己而变化。就像现在这样。几句话就让她重新鲜活了起来,还肯搭理自己了。
见她一直扯着脚踝上的绳子。
那绳子是用特殊手法缠的,越解只会越紧。
看着她在那里扯了半天,陆离看不过去,
“你就不能,喊本官给你解开?”
云枝微愣,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还在小脑瓜子里反应了一下。
好像没听错。
她抬眸看向他,“你会给我解开?”
“你不喊一声,怎么知道本官会不会给你解?”
“可这是你给我绑的啊,你会这么好心给我解绑?”
要是能这么好心,那还绑她做什么?!绑起来又自己解开,是无聊吗?
显然,云枝丝毫不信他。只认为这人在耍她。
陆离看出她不信自己,啧了一声,
“衣服还是本官脱的,不照样给你穿上了?”
陆离说的脱衣服,也不知是指在小巷口,还是在县衙那次,反正一句话噎得云枝哑口无言。
微微张着小嘴儿,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当真是又羞又恼又气!
她偏过头不再看他,更不想搭理他。
也不解这绳子了,这个绳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解不开。
云枝解了半天,小手都被那绳子磨到了,还是一点儿没松。
红红的指尖在手腕处贴了贴,又贴向脚踝,算是也抹上了药膏。云枝瞅了那个匪一眼,要是能把那药膏给她再搽一搽就好了。
见他望来,云枝躲开视线。
算了,坏东西的东西,也是坏的!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吓得云枝赶紧扒住车壁。
好在她的小手之前就已经获得了自由,能够及时稳住自己。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马车都一直有些颠,很是不稳。
小手要扒着车壁才不至于东倒西歪。
又一次上下震荡,云枝突然脑瓜子一恍。
不对。
不对劲。
云县和郡里的官道是大道,好多年前就已经铺了青石板。
所以应当是宽敞且平坦的,不会是这样颠簸。
还是爹爹当初提议修整的。因为之前的官道坑坑洼洼,又窄又破,牛车马车赶过会颠一路,送瓜果蔬菜去郡里的农家往往会因此损失惨重,所以爹爹才会提议修整。
也是爹爹监工完成的。云枝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段时间,爹爹几乎都是早出晚归,没怎么休息过。
所以不对劲。
云枝伸手,掀开了马车帘子。她就挨着马车车门,所以一伸手就能拽住帘子。
马车外面乱石崎岖,坎坷不平,到处都是杂草,是只能勉强容得下一辆马车的小路。
“这不是回县里的路。”
云枝回头,看向那个匪。
这显然不是回县里的官道。
陆离漫不经心的瞧了眼小手撑开的外面,又看向她,
“谁说本官要回县里?”
听得他回答,云枝心里兀的一紧,不回县衙,那要去哪里?
似乎为应证她心中的猜想,陆离慢悠悠开口,“山上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本官要进山一趟。”
云枝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你,你说什么?进山?”
进什么山?
除了他的土匪山,还有什么山啊?
云枝慌得要哭了,“停车,你停车!”
她要下车,她不要进山,扶风山啊,她不要!
陆离冷哼一声,他稍稍往前,一只手撑在腿上借了力,盯着女人,
“不停。”
刚说完,却是脸色一变。
他忽的站起身,在颠簸的马车上也如平地一般几步跨过去。一伸手就拽住了女人的后衣领子。
眼底微怒,“想死吗?从这跳下去,嫌你的命很大?”
原来是云枝听了他说不停,直接就往马车门口冲 。
她要跳马车。
却被人提溜住了后衣领子,然后整个人跌进了一个怀抱。
胸膛坚硬,云枝拼命挣扎。
她不管,她不要去扶风山呜呜呜扶风山上的匪,杀人不眨眼,□□辱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不要去呜呜呜......
“你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
手脚并用,云枝有些慌了神,见挣脱不了他环住自己的手臂,直接低头一口咬了上去!
陆离眉头轻皱,但自然是没放开她。
他的神色有些冷,主要是刚刚见她竟然想从车上跳下去。
不说这马车多快,她双腿被缠住,直接滚下去,细皮嫩肉的,还能有命活?
如今见她一心要下去,陆离的声音带了狠,“好啊,跳!到时候摔断了双腿躺在地上。荒郊野外,毒蛇猛兽,正好够它们饱餐一顿!”
感受到怀里的女人挣扎明显小了一些。陆离一手掐着她的小脸让她转过来正视自己,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云县郡上与扶风山的交界处,你出身官家不会不知道这是著名的三不管地界吧?”
杏眼包着泪水,眸色慌乱,身子也在微微的抖。
陆离知道她在怕,但仍没停下来,继续说,
“跳下去,没多久你就会被人拖走。你知不知道你的身子有多诱人?到时候卖入勾栏,多的是人排着队,”
“呜呜呜你胡说你混蛋呜呜呜……”
就知道吓枝枝,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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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