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质辛这撒娇一般的语气,楼至韦驮也终是绷不住笑出来,心底蓦然一轻,那些纠葛着旧事也就渐渐散去了。他拍拍质辛的毛脑袋,说道:“你这模样,已然得意非凡了,若再夸你,怕不是就要上天了。”
他说话时眉目间俱是盈盈笑意,染得眼角眉梢温柔可亲,原本的圣洁清净中逸出端丽温婉,正如白昙盛放时的刹那光华,叫人看得如痴如醉。
他这样放松微笑的时候很少,每一次都叫质辛恨不得收藏起来独享,他痴痴地看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定在原处。他低下头,将表情掩在垂下的发丝间,用一种失落的语气说:“哪有,只有你夸我我才高兴,得一句夸奖可真难啊。”
他又将头搁回楼至韦驮膝上,侧向里面将脸埋进繁复柔软的衣料中,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掐着,以疼痛来维持一线清明。天知道此时此刻,他有多想抚摸那近在咫尺的容颜,亲吻那正微微弯起的眼角,哪怕它天天就在自己眼前,也不能稍减这饥渴。他如同被困在沙漠中望水兴叹的旅人,明明看到绿洲就在眼前却不能稍进一步,他觉得自己就要渴死了。
他想起自幼时起,便从来不曾碰触过楼至韦驮的脸颊,哪怕曾经有那么多机会,那时的自己,将他当作自己唯一的信仰,圣魔之别下,傻傻地不敢亵渎。他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底颓然地想:没出息!当初怎么就不敢摸上一摸?结果到得如今,是真的动也不敢动了。
楼至韦驮不知他正在自怨自艾,还当他真的不开心了,他琢磨着曾经同缎君衡交流的心得,猜测这大约就是缎君衡说过的使小性子了,缎君衡说是这种情况就得哄着小孩儿,然而到底该怎么哄呢?
他想了又想,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会哄小孩儿,于是老老实实问:“质辛,你生气了吗?那我该怎么夸你?”
质辛愣了半晌,最后哭笑不得地摇头:“我哪有生气,虽然我说夸我是玩笑话,但是母亲,你真要是夸我聪明帅气,我肯定会很高兴。”他两手缠在楼至韦驮腰上,仰着头同他说话,楼至韦驮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翘着嘴角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孺慕之情,他拍拍质辛,说道:“你本来就已经是了,不要我夸夸你别的吗?”
质辛终于无奈笑出来:“不用不用,我又不是真要哄的小孩儿。”这个一本正经的佛者啊,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对他来说只这一句话,就已经比得过这世上所有的夸赞了。
他把自己撑起来坐到楼至韦驮对面,说道:“母亲,你虽经调息,毕竟耗损太巨,不如再休息一下。”
楼至韦驮摇头道:“不了,方才与你一谈,倒令我想起一事。”
“何事?”
“此次我入中阴界解决红潮之祸,发觉那恶脏坑中不光蕴有龙气,太初之气也被困在其中,因为引动龙气驱使秽蛆吞噬红潮,竟在无意之中引起中阴界地气变动,太初之气亦因此脱离束缚了。我本拜托缎灵狩代为留意其所寄生剑主,说动此人前来苦境,现在倒不必多此一举,不若我再去一趟,直接将剑气带回。”
质辛眉头轻轻一挑,说道:“那不如我去吧。”他有条有理地分析给楼至韦驮听,“我听十九提过,现在中阴界地气想必已经平衡,宙王大约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担心他的王座还坐不坐得稳,对别的恐怕就分身乏术了。而且你若去,缎君衡想必言谈间还会粉饰下太平,对着我,可能说的实话还会多一点。”
楼至韦驮静静听着,他面前的这个孩子,已然长成魔族的皇,不光沉稳冷静,还聪明敏锐,有着令人忌惮的锐利眼光,所有的事情,只要让他寻得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抽丝剥茧推演出端倪,做出针对性应对。若非如此,前生又怎能在那样的劣势下领导天阎一脉将除元种八厉以外的厉族灭得干干净净。他又想到当初要不是自己冷眼旁观,暗中推波助澜,他又怎可能会被暗算,还有蕴果谛魂,因为自己的极端心性,也险些丢了性命。
那时的自己,到底做过多少愚蠢的决定啊……
“……母亲、母亲?母亲!”
楼至韦驮蓦然回神,见质辛正拉着自己满脸郁郁地问:“你都不答话,还是不想让我去吗?”他连忙摆手道:“不是,只是突然想到佛乡尚有事未及处置,你去中阴界,便顺手帮我带封信给蕴果谛魂吧。”说着化出通界令,交到了质辛手中。
天佛原乡质辛已许久未听他提及了,此时听到,心里莫名地很有些不乐意,大约是魔的天性使然,听到这名字就高兴不起来,更何况又才听说什么审座,就更加不高兴了,“佛乡没人了吗,什么事还要你去操心?”
楼至韦驮这次不用猜,知道他是不高兴了,但是满心疑惑,天佛原乡同质辛现在还扯不上半点关系,怎么就不高兴了?虽然疑惑,他还是耐心解释道:“佛乡深阙另有重责,更与吾之负业法门牵系甚深,如今我虽卸下‘天之佛’称号,此事却也不能置之不理,须得寻人继承衣钵。只是这法门十分严苛,继承人并不好找,佛铸还未有消息传来,如果真寻不到,怕是要想别的办法了。”
既是如此,质辛也知道没法要求他撒手不管,再不高兴也只得打住,换了话说道:“行吧,母亲,等你把信写完我送你进去休息再走。”他挑着眉毛,一脸的不容反驳:“别又说打坐了,老坐着算什么事,该休息还得休息。这么长的时间,我也就记得小时候你被我缠着要陪才睡过几回。”
楼至韦驮拗不过他,只得妥协,写完信后被质辛扶着去到里间坐到那张不知已经多久没有用过的小榻上了。质辛扶着他,又伸手将他的发饰金珠一件件拿下来,将他散开的头发梳好,再让他躺下。
被质辛这样巨细靡遗的照顾还真是头一回,楼至韦驮十分不习惯,等到终于躺好了,就对质辛道:“好了好了,我这就休息了,你且快去快回。”
质辛却坐在旁边没有动,“你睡着我再走,我若现在走了,十有**你也是不会睡的了。”
楼至韦驮哭笑不得:“怎地突然就盯着我了?”
质辛叹口气,握着他的手低低道:“因为我以前知道的太少了。母亲,睡吧,好好休息,事情都能慢慢解决的,不妨先放一放。”
质辛的话奇异地令楼至韦驮沉重的心思松快下来,哪怕他仍有许多话无法同质辛说,此时也已觉得没有关系,他在质辛的低语里闭上眼睛,回握着他的手,竟真的缓缓沉入睡眠里去了。
质辛一直安静地守着他直到他睡着,贪看着他的睡容,终于伸手将他的头发抓了一绺在手里,白缎似的发丝冰凉而顺滑,在他的指掌间闪着微光,有幽幽的佛香飘进鼻端,质辛闭起眼睛,无比虔诚地在那绺发间落下轻吻,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起身往中阴界去了。
质辛小怂包,就偷摸亲了一口头发,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章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