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场突入其来的大雨淋湿了蓊郁的丛山。黑鸦鸦的的天空里夹杂着一股腥湿的气味,一只飞鸟被暴风雨阻去了去路,艰难地展开双翅,在空中扑飞了几下,它的翅膀被风儿紧紧拽住,无法继续前行。大风拔走丛林的长发,也带走了鸟的希望。它在空中拼足最后一点力气,想要挣脱束缚在身上的枷锁。在风的面前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它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滑进了一丛蓝色的绣球花中。飞鸟湿漉漉的羽毛贴附在地面上,远远望去好像地面上鼓起的黑色塑料袋,它的脑袋紧紧挨着地面,眼睛没有了应有的光芒。
“真是脆弱的生命啊!就这样悄然无息的死去了……”说话的是那束蓝得近乎耀眼的绣球花,十字花瓣聚集的花团锦簇簇拥在一堆。雨水打在齿状的叶轮上,形成一滴泪状的水滴挂账叶尖上,“很快太阳就会升起,彩虹也会架起。”
这是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长满了乱发般的野草横七竖八地掩盖住脚下的黄土,树木的颜色暗到近乎发黑,在这样无人问津的地方居然有一棵修葺整齐的蓝色绣球花不得不教人惊讶,附近有几朵简单得近似丑陋的细叶婆婆纳交头接耳道:“听说她的下面藏满了死尸。”她呀,靠吸食死尸维持表象的花儿。有同类这么评价她的芳华。对于他人的评论她从不做辩解,她抬起了头仰望着天空,刚才的骤雨结束得有些仓皇,山景还留有慌张收尾后的遗迹。一团镶有金色的边缘却带有灰暗暗影的太阳从拥挤在一块的云纱里探出,拼命吮吸方才洒下的雨汁,光圈渐渐被拉大,为晴朗腾出的空间也明显增多。
七彩的虹桥从略显苍白的地方缓缓架起,分解出的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像梦一样轻缓,在彩虹桥上坐着一只浑身白羽的乌鸦,乌鸦在彩虹桥上跳了三下,面向南方划空啄了三下,被啄的地方开出了三片红霞,红霞在天空晃动了几下,融合成一件净雅的衣裳。白鸦捉住霞衣,扑腾了几下翅膀,又立在了彩虹桥上,像是在思考什么闭上了双眼屹然不动地定住了。
“白乌鸦!白乌鸦!你下来呀!”蓝色绣球花冲着白乌鸦喊道。
蓝色绣球花的声音不大,白乌鸦却听得格外清晰。
“兰欣!你想我了吗?”白乌鸦嘎嘎地发出哨子一般的声音,他欢快地腾空跳起转了一个圆圈,彩虹也随之交织,捶纺出七彩色的宽布条流苏围在白乌鸦的身上,那只白乌鸦陡然变成了一位俊美的少年郎,一撮黑色长发挽了个髻斜挂在右耳上,另一半头发零星地散放一边。白银色的双眸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七彩色的宽布流苏化作一件绣织彩虹的长袍,他的嘴唇好像噙满了春风般迷人,他手里抓紧红色彩衣,欢呼一声拽住一片云在天空荡秋千般打了一个转滑到了地面上。
“兰欣,我来了!”少年把红色霞衣披在了兰欣的身上。
蓝色绣球花像是害羞般颤抖了一下,八角朝上翻生的朵瓣蓝得更深了。
“兰欣!不要躲着!让我见见你罢!”绣球花伸出手一般的叶子怀抱了一会儿霞衣,姿势不变地停顿一会后,从花丛中走出一个5厘米大小的小姑娘,小姑娘蹦蹦跳跳得跳上花端,少年默契地伸出手来,让小姑娘跳上他的掌心。
“你最近又去哪里了?”兰欣站在白乌鸦的身心里问。
“我看见了广袤的人间景色。”白乌鸦说。
“真是好啊!白乌鸦!”小女孩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白乌鸦却很快说道“兰欣,你知道吗?人类愤怒的颜色是红色,悲伤的颜色是蓝色的,忧郁的颜色是紫色的,高兴的颜色是绿色的,沉思的颜色是黄色,激动的颜色是橙色……七色叠合是人类的信仰——有人又称它为梦想,有一天我飞向了一座城市,那座城市里的人身上没有七彩光环,他们的身后释放黑色的废气。在半弧形的空中我看见释放的黑气变成巨大的怪物,像一道黑影,白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晚上从旮旯里跑出来吞吃人类的道德。我躲在月亮里看到这种怪物真是有些害怕呢!”
“幸亏我在这里噢,白乌鸦!”小女孩爬上白乌鸦的头顶,站稳后眺望远方说,“这里是荒郊野岭,一般人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兰欣你的颜色比之前深了好多……”看不见小女孩身姿的白乌鸦不自觉地扬起头,小女孩一个踉跄跌坐在白乌鸦的头发间,她双眉蹙成一个尖角,细声细气地埋怨:“白乌鸦~你抬头做什么啊?”白乌鸦猜想兰欣没有听见它方才的问话,抿着嘴巴不再说话。
他坐在草垛中,两只手摊开压在莽草上,兰欣坐在他的头顶上不厌其烦地张望四周,明明是见过无数次的景色,和白乌鸦一起欣赏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想和白乌鸦永远在一起。”蓝色绣球花说。
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白乌鸦从彩虹里探出一个头的时候,她正从绣球花里偷偷跑出来,蹲在池塘边的一块青石板上和水里的鱼对话:“鱼儿啊,我的妈妈昨天走了,她一直叫嚷着痛苦为什么她走的时候却在微笑?”
“傻孩子,她去了天国。”
“天国好玩吗?”
鱼儿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它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我的孩子,你现在不懂,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的母亲的苦衷。”
母亲的苦衷是什么?她不大明白。她想到以后没有母亲的陪伴将会是一个人生存,禁不住哭了起来。
“喂,小丫头!你怎么哭了?”白乌鸦拍了翅膀跳到人界。
“咦?我刚才看见你在彩虹上。”蓝色绣球花停止了哭泣。
“哈哈~你看见了?”白乌鸦张开双翅想要遮住脸似得反问。
绣球花点点头,她的眼帘上挂着的坠型的泪珠还未曾干透,一双眼睛好似蒙上了一片云烟。“你叫什么?没有名字吗?兰欣,我叫你兰欣好吗?你长得真好看呐。我,我是天上的这座彩虹的主人噢,人家都叫我‘白乌鸦’。”
这是她和白乌鸦的初次见面,每年有几次见面呢?她记不得了,大约夏天大雨过后就会有一架彩虹出现,那时她会特别期待白乌鸦能从彩虹桥上走下来。
“兰欣,我也是可以变成人类模样的哦。”
兰欣知道白乌鸦的人类模样特别帅气,好多蜻蜓姑娘都默默地把芳心给了他,他呢?怎么想?
和白乌鸦分开后,兰欣躺在花丛里静静地睡着了,夜分外的安静,所有的不安分都被这份安静吞没,夜幕中没有一颗明星,月亮的影子在夜色中显得如此单薄,遥不可及地伸向了远方,好像翻了一个身子,漏在叶丛间的光影转了一个方向,这些对兰欣而言再普通不过,白天里和白乌鸦玩耍后带来的倦意使她不愿睁开眼睛去张望。忽然一阵“咯嗒”的声音从远处拉近,紧跟着是关门声,似乎是人类的脚步声。兰欣想,却继续假装入眠,啊!好不容易因为白乌鸦的到来而开心得想要在梦里与他继续会面,可不愿为了人类白白浪费掉一次美梦。
人类似乎不愿走开的样子,她的脚步踩在微微潮湿的泥土上发出黏糊糊的胶黏声。从她的身上好像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在孩子的啼哭声里还有一阵咕哝声,听声音是女人的,那名女人踩着12厘米高的高跟鞋不停踢着黏在鞋底上的杂草,眼神闪烁。她望了下周围,自言自语地说:“哟,都说这里是死者的福地,我看真有些像!”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地按了几下,电话那头是个男人,他的声音略显疲累:“我说你疯够了没有?”
“王友亮!你有种!我再问你,这孩子你要还是不要?”女人凄厉地质问。
“宝儿啊!我跟你说过,让你再等等!我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何必闹得大家都难做~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女人冷笑了一声,大概同类对话之前有过很多次,在女人看来,男人的保证已成为口头敷衍,她决不能容忍。真是不甘心!为什么?自己那么年轻?还要拖带一个油瓶?人世间有那么多好玩的事,为什么要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葬送自己的一生?当初不过看上他人模狗样而已,可是这个家伙从来没有给过自己想要的一切。都说女人是贪心的,得到了这个又想要那些,可是男人呢?女人笑了。
“你冷静点!我们能不能不要再吵了?”男人近乎哀求道。
“你说的话就是放屁!!”女人的声音提高了半个声调,在荒原中尤为响亮。她一只手狠狠地攥紧手机继续说,“我信你就信鬼了!你当初不是拍着胸口说你能怎么怎么样吗?”
那头的男人不再说话,“我最后一次问你,孩子你要不要?!”女人的声音拉长颤抖在空气里,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冷然,“你有种!等着绝后吧”。女人和男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兰欣的耳中。
“人类啊,什么时候都学不会自我满足。”兰欣嗞开双唇讥笑道,对于人类的事她不想过问,朝来暮去,云聚云散,生命何其渺小?
“王友亮你就是王八蛋!”女人气冲冲地把电话扔进包里。吵闹声惊醒了她怀里的孩子,她嫌恶地看着婴儿喃喃:“都是你!都是你啊!让老娘这么晦气!你为什么要生出来?我以为你会给我带来运气,呵呵~”
女人猛得把孩子摔在地上,孩子哭得更凶了。“吵死了!闭嘴!”她像猛兽一般扑向地面抻出双手掐在婴孩的颈脖上,全身不自然地上下起伏,她的肩膀也歪向一边。
“救救孩子!救救他!”兰欣想呼救,但又不知道怎么办。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好像歪了头向兰欣求救,红色的衫子侵染在泥土里,印上了厚厚的姜黄色。
“嘘,不要插手人类的事。”躲在幽暗处的风伯提醒说。
飞过的蚊虫也想窃窃私语:“黄土下又要埋尸了,腐烂的尸体啊将会染蓝这株绣球花,每埋下一具尸体,将会为她增添一份美丽。”
兰欣看着那个疯狂的女人,她的背影看着越来越模糊,从地面传来的哭声渐渐模糊,在那团看不太清楚的东西上传来仿佛卡在喉咙管里发出的悲鸣声:“我是错误的吗?妈妈?为什么不要我?我……还想活下去……”女人并不能听见婴孩发出的呐喊声,她咬着牙根,双臂跟着加大力道,。潮湿的空气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霉味,从远至近,孩子先前还在哭泣,现在彻底地安静了。女人狷邪地露出笑容,她起身走到车后,打开车厢从里面拖出一把铁锹……
够了!兰欣缓慢闭上眼睛,猛然她想起了母亲……母亲她是怎么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