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凤楼盯着洗漱完背身站在洗手台前洗东西的阎如谨看了好一会,阎如谨以为他又把换下来的内裤随手扔卧室了,让他去拿过来,凤楼才堪堪回神,走过去抱住人,用少有的商量口吻说:“刘局把我提上来压力也很大,我得做出点成绩来让那些说三道四的把嘴闭上,现在实在分不出时间精力,再等等,过了这一半年咱们就要孩子,成么?”
阎如谨透过镜子看着他,眼里平静太过,便显出一种寥寞的死寂,像困在洼里的水,无法流淌,没有生机,只能等待慢慢蒸发殆尽。
凤楼莫名的没有勇气和那双眼睛对视,安抚似的吻了吻乌黑发尾与领口之间那一小片皮肤,再把人抱紧些,被烟草熏烤的微微暗哑的嗓音里带出些讨好意味:“我媳妇儿最体谅人了,肯定能体谅我,对吗?”
阎如谨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裹满泡沫的指尖,看那细小的泡沫变成水渍。思绪散开,再重新凝起,却不知该说什么。其实他也不用费心去想如何回应,凤楼不是真的在和他商量,更不会接受反对意见,他只要默许就行了。
假期结束后,凤楼又重新忙碌了起来。这行是真的辛苦,工作量大,时间不固定,有案子的时候连续加班,甚至通宵蹲守,无冬历夏,高危高压。犯罪分子不会休假给你时间放松调节,一通出警电话打过来,无论是在吃饭,还是睡的正沉,都要迅速赶到。
阎如谨追求凤楼的时候就有人对他说过,嫁给做这行的,就要做好随时被丢下的准备,运气好是一阵子,运气不好就是一辈子,警嫂高尚无私的光环不是白来的,被捧的越高,要承受的就越多。
对他说这话的人是凤楼的师母,凤楼的师父在一次抓捕中重伤昏迷,那时候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了,昔日高大魁梧的alpha颧骨高凸,肌肉萎缩,枯槁的骨架蒙着一层青灰的肉皮。凤楼带他来看望他师父,让才四十出头就白了两鬓的师母对他说这些,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因为凤楼早已用最直白最直观的方式拒绝过告诫过,所以凤楼可以丢下他一个人过发情期,可以把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抛给他,也可以独自决定本该由夫妻双方共同决定的几时要孩子,而他不能有怨言。
路是他自己选的,是难是易,是苦是甜,都怨不得别人。
阎如谨给妹妹重新添了一杯茶,用玫瑰和西柚煮出来的花果茶,加了蜂蜜调味,入口酸甜,后味微苦,适合帝都干冷的冬季。
阎如玉的脸色也是冷的:“阎三,你这是在给姓凤的洗白,还是变相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
四小姐心里不快,叫不出好听的三哥。其实从小到大都没叫过几声,阎家四兄妹,三母所生,年幼天真时三条心,长大后有了私心又多出一条,上面那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都各顾各的了,异母兄妹又如何亲密无间?哥哥姐姐喊她阎四,哥哥姐姐自然就是阎一,阎二,阎三,好似叫的亲热些就是自作多情,自讨没趣,自找难堪。
阎如谨摇头:“都不是,你关心我,有心帮我,我很高兴,所以我才把实情告诉你。”
阎如玉脸色稍霁,端起小巧剔透的玻璃杯,抿了一口哥哥亲手为她添的茶,又微微颦起秀眉:“为什么用西柚?又酸又苦。”
阎如谨牵起唇角,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左脸颊:“败火。”
阎如玉微楞,而后瞪他一眼:“你别自觉的那么卑微,我就没火了。”
说完拿出手包里的粉饼,打开来照了照,粉底和遮瑕膏双管齐下也没能完全盖住的大痤疮像在对她示威一样,四小姐忍着捏爆它的冲动,蘸着干粉补了补妆。
阎如玉把粉饼放回去才继续说:“我说真的,就算你自愿签了一个不平等条约又如何?你是他老婆,不是他的后勤部长,更不是无私奉献的圣母,别总想着这些都是你应该受的。你只是个普通人,你再能忍也有承受的底线,一旦超过了这个底线,你们的婚姻就会迅速崩盘。”
阎如谨微微垂下眼睛,看着浸泡在红亮茶汤里的玫瑰花,半晌掀起眼帘,莫名的笑了笑:“我知道。”
阎如谨哑然,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道:“我怎么觉得你在等那一天?”
阎如谨不置可否,拨开袖口看了看腕上的表:“你约的几点?”
阎如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愣的表情有点可爱:“啊?”
阎如谨:“你不是约了美甲师做指甲吗?约的几点?”
阎如玉:“四点半。”
阎如谨:“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过去,做完刚好吃晚饭。”
天真的男人以为做指甲像涂指甲油一样简单,殊不知单是选颜色选款式就能让爱美的女人纠结许久,美甲师还要给予建议和加以设计,再加上手部护理,逐层涂抹,描画,烤灯,镶钻,那可是一个相当考验耐心的大工程。
阎如谨算是很有耐心的男人了,可还是差点等到睡着,妹妹伸出两手美滋滋的向他展示做好的指甲时,阎如谨夸完漂亮再度看了看表,刚好六点半。
阎如谨问妹妹晚饭想吃什么,妹妹给出一个最令男人头痛的回答:“随便。”
又半个小时后,pass掉烤肉、火锅、刺身、牛排、海鲜的阎如玉跟着哥哥走进了超级市场。这时才觉得肚子饿,这时看什么都可口了。阎如玉不知不觉的装了半推车零食,然后开始挑选水果,等到阎如谨把购物车推到生鲜区时,车子已经差不多被填满了。
阎如玉挽着哥哥的手臂抱怨:“你怎么不拦着我点?拿这么多,每样吃一口都能胖死我。”
阎如谨:“……”
阎如玉想了想:“没事,吃完再减,反正不能便宜你家狗。”
阎如谨失笑:“他有自己的零食。”
阎如玉恶意道:“狗饼干吗?”
阎如谨:“…………”
凤楼下班回家时,看到阎如玉坐在他家客厅,翘着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长指甲撕烤鱼片。凤小六蹲坐在扶手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吃。
阎如玉丝毫不觉自己残忍,故意撕下长长一条去馋凤小六,凤小六才一伸头,她又恶声驱赶:“走开,丑八怪!”
凤小六委屈死了,又惹不起这个凶婆娘,看到主人回来,可怜兮兮的朝凤楼喵,仿佛在说:她不给我吃。
凤楼走过去,把猫捞起来,安抚的撸了两把:“见着真狗了吧?是不是忽然觉得爸爸对你挺好的?”
阎如玉:“哥,你怎么放了条野狗进来?快赶出去。”
阎如谨:“……”
厨房里还煨着汤,纵然怕他们吵起来,阎如谨也没法留在这看着。
凤楼洗完澡出来,随手摸了个苹果,刚要咬,阎如玉就不干了:“放下,那是我哥买给我的,吃你的狗饼干去。”
凤楼张开的嘴在距离苹果两公分的位置停住了,而后把苹果丢回果盘,沉着脸进了厨房,压着声音道:“你怎么什么都跟那臭丫头说?”
阎如谨关掉噪音很大的旧抽油烟机,偏头问他:“你说什么?”
凤楼:“你妹妹让我去吃狗饼干!”
阎如谨:“不是我告诉她的,她只是随口一说,不知道自己说中了。”
凤楼:“……”
阎如谨:“凤楼……”
凤楼忽然回头,对站在厨房门口的阎如玉怒目而视:“你妈没告诉你偷听别人说话不道德吗?”
“我没偷听。”阎如玉从背后拿出个小罐子,“我是来给你送零食的,是你的没错吧?我在茶几下面发现的。”
凤楼:“滚蛋!”
“这么凶干嘛?我又不会和你抢,给,慢慢吃吧。”阎如玉把罐子抛给他,拖着一串笑声走开了。
凤楼气的直磨牙,手里拿着狗饼干,却像被抢了狗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