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看来得到消息后她一定会抛下一切奔向他,然而并不是。傅婼静先交代好王正把剩下的军务做好,然后自己回宅子里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清洗了一番。等到再出门时,她已经换上了得体的一套黑色西服,外面罩着一件羊毛大衣,半扎起头发看着并不像去寻人,更像去娶亲。
坐上火车,这一趟遥远的车程她自始至终没有合过眼。她甚至都没有看着窗外的景色,只是盯着一晃而过的路面,从平坦到泥泞,从池塘到细沙。带着皮手套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反反复复地打着腹稿,一路上在心里想了许多个为什么,却越想越烦躁,越想越苦闷。
她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可实际上下了火车从车站到周宅的路上她一直表现的很平淡。打开车门先出来的是一个未熄灭的半根烟。傅婼静抻了抻衣角抬头望着这座宅子,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冷风中吹了良久。原来是在等自己身上的烟味散去。
她抬脚跨过门槛,这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来到后院她一个挨着一个房间找,终于看到了周若。她心急如焚地跑到他身边,此时这个令她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人蜷缩在床上,显然是哭晕过去了。一瞬间,那些她反复练习的话稿全部付诸一掷。
傅婼静脱下手套轻轻碰上他苍白的脸,“才几天就瘦成这样。”她不知道在众人眼里的自己也是这般。
周若眼睫湿润在梦里都在哭,似乎感觉到温热的手掌覆在自己脸上,他睁开红肿的眼睛在看到傅婼静的一刹那彻底崩溃了。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傅婼静见状替他擦拭着泪水,而后颤抖地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周若能感受到温热的泪水触碰到他的指尖。他嘴角开始抽动,发出痛苦的呻吟。“我们回去好吗?周若,周若,我来接你了······”
傅婼静抱起他就往门外走,这期间她的脸上从没有干燥过。等周若再次清醒过来人已经回到白玉苑了。他的眼睛看不太清,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握着。
“渴······”目前他还十分虚弱。不过很快就有温热的水送到了唇边。又歇了许久他才能看清眼前的傅婼静,看起来并没有比自己好多少,穿着挺拔的军装都显得这么没精神。
“饿了吗?要不要叫厨房给你做点吃的?”周若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哭不闹,就只是痴痴地盯着某一处,眼睛里一点活人的色彩都没有。傅婼静知道他现在心里定是万念俱灰,所以一直在床边陪着他,哪怕他醒过来能哭一哭发泄一下都是好的。最怕的就是这样,令她无比心慌。
“我让厨房做了皮蛋瘦肉粥,你起来吃一点吧。”周若听此直接闭上眼睛翻身,用背对着她。他回来的这些天肚子里但凡有点吃食要么是傅婼静求着他吃的,要么是她想尽办法灌下去的。
晚上傅婼静怕他想不开天天陪在他身边一起睡,虽然床上是暖和了但是周若就像一个木偶,没有思想,干什么都淡淡的。
傅婼静总以为周若过段时间能好,她甚至找医生来看过,但是他谁也不理,治疗起来十分吃力。他求傅婼静帮他找找自己的家人,可是傅婼静从一年前就开始着手调查,要是有消息她早就带着周若去了。
在重重打击下,周若不得不开始胡思乱想。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没命。
傅婼静在门外听见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于是破门而入,那一幕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周若!”她发现的时候血已经顺着手腕流下,深色的地毯下面沾染了一小片的血。不幸中的万幸,还好她及时发现送去医院这才救回一命。
她没有办法体会到周若现在到底有多痛,但她也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中。夜晚躺在床上,周若听到她就连做梦都在求自己不要离开,他伸出手拍着她的背,心里更加难受。
傅婼静以为或许依靠爱能让一个心如死灰的人留下来,但有些东西不是只靠爱就能留住的,是她自己太自负了。
那天从校武场回来,她身上酒气冲天,还混杂着难闻的烟味。今天在校武场打的太过,手臂上被划下一道口子,血滴一路上洋洋洒洒地滴到了房间。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醉,可就是谁劝都不听,执意不肯包扎伤口。伤口疼,没有她的心疼,心疼更没有他心疼。
周若抬起眼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门口的傅婼静,她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头上冒着虚汗。这是这么久以来,傅婼静第一次看到周若脸上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
他走过去把傅婼静拉进门,拿出药箱给她包扎。傅婼静看着周若蹲在地上细致地给自己清理伤口,缠上绷带。并且时隔多天主动开口对自己讲话。“疼不疼?”没有太大的表情,豆大一滴的泪水打落在他的手腕处,恰巧划过那道伤疤。
傅婼静没有回答,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小心翼翼地亲吻那条刚愈合不久的疤痕,说:“疼······”
周若把手抽了出来,心里突然有一丝慌张。他站起身来回到床边上坐着,傅婼静就那样用蓄满泪水的眼睛盯着他,满脸的无力。
自此之后,每当周若看到她就会发现她身上多出来了一道伤口。
“我觉得你简直是疯了。”王正一直没有违背过她任何的命令,做事情从来不多一句嘴,但傅婼静这次做的可不是人事,在常人看来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你这样做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不解地问。
“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是起码他会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人需要他活着。”说完就自己抓起刀自己划出一道伤口,这样蚀骨噬心的痛她硬是一声都没喊,硬撑到周若面前才晕死过去。她全身通红,疼的脖子上显着青筋,就是要这样,就是要狼狈才行,这样幼稚的行为也只有幼稚的人才能想到。
她不傻,她惜命的很,她是真的怕了!周若手上的那道伤疤注定会成为她心里一辈子的痛。她根本想象不到周若如果死了她会不会被打下地狱,又或者说周若躺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她就已经去过地狱了。那是掏心掏肺的疼,比把她一刀一刀凌迟了还痛苦。
人间有周若才是人间啊!
不过事情出现转机并不是从她住院开始,而是一封信。
接过那封信的时候周若泪水横流。信里的大致内容就是周家已经逃难逃去了一个小城,信的最后提到:“吾儿周若在外漂泊,如今能安然无恙已是最大的幸事,爹娘一切都好,待到战争平息,我们一家人终会团聚。”这封信来的恰是时候,成了救周若和傅婼静的良药。
周若看完信一头扎进傅婼静怀里放声痛哭起来,把这段时间闷出的病全部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