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我还是一年前多知道的……”齐小河顿了顿,眼睛向上看去,想了一会。
“对,一年半前,同我娘去看望我外祖。那婶子叫高梅,与我娘是同村人。当时是,几个家里妇人、夫郎们唠闲话,就有人说到了郑夫郎,说觉得他日子过得当真是不错的,丈夫在外参军,每年都往家里寄银子。”
岑应掰了块饼塞进嘴里,“然后呢?”
“然后我叔母,同她们是邻居,就说有次夜里听到高婶子同郑夫郎争吵。说,郑夫郎的郎君已经许久不往家里寄钱了,怕是早就死在了战场上。我叔母说,那段时间经常听到高婶子骂郑夫郎,高婶子拿来卖的那些绣活也是郑夫郎做的。”
“高婶子同郑夫郎是婆媳吗?”岑应问。
齐小河摇头,“不是,是侄夫郎。高婶子的亲生子很小的时候好像就夭折了,我没见过。郑夫郎的郎君则是小时候家里养不起,被他爹娘送给了高婶子家”
“这样啊……”岑应咬着饼子,不知道想什么。
“我叔母说,高婶子骂郑夫郎那些话两边邻居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村里人面前还是那幅待郑夫郎很好的样子。所以我刚刚才拿那些话来堵她,让她胡乱猜想,就没有功夫管我们了。”
岑应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亲人,却要被如此苛责。他是这样,齐小河也是这样,这个郑夫郎也是,难道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不行吗。
二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们不知道的是郑夫郎的郎君——孙渔,虽很久没往家中寄钱,但每月都可前往县衙中领一笔抚恤金。
当朝虽结束了内忧,但外患仍在。孙渔当初成亲不过三月,便接到了一封信,让他随军前往边关去,一走便是三年。孙渔起初还往家里送信寄钱,到后头就送钱了,这些钱都被高梅拿在了手里。看在这些钱的份上,高梅对郑锦倒还算不错。
可孙渔有段时间了无音讯,再有消息来时是几名官差上门来,说孙渔战死,让他家人每月往县衙去领二两的抚恤金。
高梅去领时,官差问孙渔记录在册是成了亲的,为何不是他夫郎前来取钱。高梅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挤出两滴泪来,只说郑锦听闻孙渔战死的消息就病了,连床都下不来,家里就靠这点钱买药吃。
官差听他这么说,又看孙渔的身份册子上也写明了高梅的身份,就将钱给她了。高梅问官差,孙渔是为何战死的。
官差说他们也不知,身份册子上并未写明,上头也只是说每月给孙渔家中发抚恤金。
高梅回家只对郑锦说军中找不到孙渔的尸体,官差说要想找到尸首得花钱让人去找,很贵。于是郑锦便没日没夜地做绣活卖钱,期望夫君有朝一日得以还乡。
高梅贪心将钱瞒下,还坑郑锦做绣活的钱也是进了她口袋。
当朝征兵多是由官府贴布告,由官差一户户人家去征人,且伤、亡士兵的抚恤金也是一次发放的。高梅对这些知不知情,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件事最后如何都是后话了。
吃饱喝足,齐小河结了饭钱,二人结伴回齐家村。
岑应难得的没怎么说话。他不说话,齐小河自然也不会主动搭话,就这么沉默着回到齐家村,互相道别。
岑应回到家中,瘫在床上。从他离开安山村来,今天是第一次被情绪支配了行动。
岑应自己也不知道在烦闷什么,但就是烦。岑应手脚并用,冲空气乱打一通,想把这些烦打出他的身体,想把自己赚钱的动力打出来。
岑应拍拍自己的脸,觉得自己不能这样,钱还是要赚的,冬衣、棉被还在等着自己把它们带回家。这样想着,岑应一下子猛坐起身,一步两脚三下蹦到院子中,扯了一些棕榈叶,开始编起来。
编啊编,编啊编,越编越丑……
“啊——干什么啊,干什么,岑应你还赚不赚钱了!!!?”岑应将丑草编往旁边一丢。
“岑?夫郎?”院子外突然传来声音,岑应一下子僵住,自己发疯可以,别人知道不行。
岑应理了理头发,确定自己穿戴整齐才去开了门。
秦松柳站在门外,手上提着猪腿,见岑应开门静了一会才开口。“昨日打的猪杀好了,割了条腿来送与岑夫郎吃。”
岑应见秦松柳没什么异样,以为他没听到刚刚的声音,心下安定。“这么大的猪腿呀,这可使不得,我怎能白吃秦郎君的东西。”
“夫郎救我一命,一条猪腿怎么吃不得。”秦松柳目光真诚,好似岑应只要开口,一整头猪都给他送来。
岑应还是不想收,这条猪腿割得实在,那么大一块肉几百文是要的,“秦郎君,真要不得,这太多了……”
“夫郎还是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打猎这一本事还不错。”秦松柳大有岑应不收他不走的架势。
“好吧,不过你等等。”岑应回屋去抱了这些天攒下来的棕榈叶柄,“秦郎君将这些拿着,你常年打猎难免会有伤痛,这棕榈叶柄有止血之效,秦郎君拿去用。”
秦松柳单手接过这捆棕榈叶柄,岑应看他这样还挺羡慕的。自己要用抱的,别人单手就揽住了。
“那这猪腿,就请岑夫郎收下了。”秦松柳见岑应不再推拒他的东西,心里高兴。觉得日后自己可以多给岑应送些猎物,让岑应看到他是个有本事的汉子。
岑应单手握着一端,没想到秦松柳刚松手,他手上没准备,差点让猪腿掉了,连忙用双手拿着。“我平日力气没那么小……”岑应觉得有些尴尬。
“岑夫郎刚刚只握着那点地方,确实使不上力,下次要拿中间的位置。”秦松柳真心实意给出建议,握着末端位置太考验手腕力量了。
“原是这样,我刚刚应该想到的。”岑应想,看来不是自己力气太小。
俩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就这样聊了起来。
秦松柳说他今日也去县中,问路上怎么没遇到岑应。
今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齐小河的私事,岑应没多说,只说突然有事情耽搁了。
“如此这般……”秦松柳还以为是他同岑应没缘分呢,每每自己去找他都找不到人。
“怎么,秦郎君是寻我有什么事吗?”岑应不明,秦松柳大早上找他做什么。
秦松柳轻咳一声,“也没什么,就是我也要去县中卖野物,想和夫郎结伴而行,安全些。”
岑应觉得进宝县治安还是很好的啊,而且他平日里都是同刘婶子去县城,更别说最近还有齐小河一起。但他也没驳了秦松柳的好意,将自己平日几时去县中,几时回来告诉了秦松柳。
“秦郎君以后若还是往县城中去就唤我们,我们三人互相也有个照应。”
秦松柳点头,以后自己就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去寻人了。
俩人又站在门口聊起来,路过的人还纳闷呢,聊什么非得站在门口聊。
送走秦松柳后,岑应心情好多了。不过那么大的猪腿,岑应也不会做。为了避免浪费,思考了片刻还是觉得拿去梁阿婆家,让阿婆教他做。
岑应决定好就执行,拎着猪腿和一些棕榈叶就往阿婆家去。
梁阿婆看到那么大条的猪腿还挺惊讶,“那么大一条腿从哪来的。”
岑应说是秦松柳拿来的,梁阿婆直说这个孩子是懂感恩的。
“阿婆,你教教我怎么做这猪腿,做好了我们一起吃,也让阿婆你们尝一尝我的手艺。”岑应拉着梁阿婆,冲她撒娇,岑应这些日子同梁阿婆他们相处得越来越好了。
“你这哥儿。”梁阿婆觉得岑应有时候都不像成了亲的的夫郎,总是那么活泼爱闹。
现下还有一个时辰到饭点,这时候开始做,等做好了刚好可以吃饭。
梁阿婆点起火燎猪毛,一边燎一边和岑应说,“这猪身上无论什么部位,都要烧一烧毛,这样吃起来才不扎嘴。”
岑应一边听,一边给梁阿婆烧火。梁阿婆燎了一面,将另一面交给岑应来撩,听多少都不如自己动手做一次。
岑应刚接过手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将猪腿燎坏了,后来在阿婆的指导下才放开手去做,等燎完岑应都出了身薄汗。
猪腿燎好了,梁阿婆接了盆水将猪腿放进去,用薄竹片刮着上边的黑灰,一边刮一边用手舀水冲开黑灰。将整只猪腿都刮干净,又过了一遍水才开始做,岑应没想到做只猪腿要做那么多准备。
洗好猪腿,岑应自告奋勇接下了剁肉的工作,可剁了好几下都不得门道,碎骨沾着肉四处飞溅。梁阿婆在旁边直笑,大宁小莲也跟着笑。
岑应有些不好意思,“别笑我了……”
“夫郎你这样,要是剁不开这骨头,将周围的肉细细剔下就是,那骨头拿起熬汤也是很鲜美的。”岑应不下厨,第一次剁不开骨头是正常的,梁阿婆教他一个不用剁骨头的法子。
岑应听了,慢慢将肉剔下来,切成大小相同的块。在梁阿婆的的指导下,岑应将剃干净的骨头扔进陶锅里熬汤,点个小灶子扔在一旁就是。
猪腿肉做起来则要麻烦些,岑应一开始怕炒糊了,让大宁将火烧小些。等锅热得冒了点烟,岑应将猪腿肉倒进去慢慢翻炒。
梁阿婆见岑应用小火炒着也没说什么,等日后岑应做饭的次数多了,就能放开手去做了。
将猪腿肉翻炒变色,岑应加了些梁阿婆做的豆子酱,这豆子酱是梁阿婆每回买粗盐时都会做的,有咸味又吃得久。
岑应一点点倒,一边看梁阿婆,梁阿婆说可以了立马停手,默默将这个用量记在心里。
将豆子酱和猪腿肉翻炒均匀,加了两瓢水进去炖煮,就这样放着就好了。
“等炖到肉能用筷子轻轻戳进去就好了。”梁阿婆看了看锅里,确定水够量了不会糊锅,就将锅盖盖上。
岑应还挺期待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出生以来做的第一道菜。
大宁小莲也期待,是对肉的期待。
一大俩小排排坐,一动不动守着锅。梁阿婆看了一会,就去给齐明熬药了,家里有了点钱,给齐明抓的药也就更好些了,齐明身体也渐渐有些起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