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跟踪。
我不是在跟踪。
我不是在跟踪。
……
李声钧在心里一遍遍给自己洗脑,他小心翼翼的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跟在许昔之后面走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刚刚被骂生气了?还是想从他身上挖出什么秘密?
可能都有。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做却又克制不住,只好给自己找“我家也可以往这边走”的拙劣借口。
十里路的尽头是个十字路口,往左是李声钧的小出租房,许昔之走的右边,那边通的是李声钧住不起的泽源小区,可李声钧还是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走了右边。
几米前的许昔之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李声钧下意识要躲,可周围只有香樟树和电线杆子,李声钧掩耳盗铃的躲到了一棵并不粗壮的香樟树后面。
自认为只露出了一只眼睛的观察着前方的许昔之。
许昔之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脚步很快,李声钧毫无意义的心理建设还没有做完,许昔之已经到了他面前。
“李老师有事?”许昔之看着他,嘴角还噙着三分笑意,大抵是气笑的,“还是变态?”
李声钧并不是沉默寡言遇上软弱不敢吭声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上许昔之的逼问和莫名其妙的辱骂,他都没办法做出反应。
像是潜意识里在对这个人退让。
“别跟着我,”许昔之说,“花月街在左边,李老师要是分不清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拿手机开个导航,别委屈自己兜圈。”
李声钧:“……”
还挺会骂。
许昔之好像从来都不需要李声钧的回答,他只说完自己的话,转身就走,这次脚步倒是不快了,闲庭信步的,像是下一秒李声钧再跟上去,他就能迅速转身,亮出爪子,抓住他,挠伤他。
李声钧没有再自讨没趣,转身往花月街走,这事儿横竖是自己的错,许昔之骂也就……也不能这么凶嘛。
真的很奇怪。
他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向来是个以牙还牙,不退让半分的人,为什么唯独对着许昔之,被三番两次的辱骂都忍了,是人年纪大了,骨子里都越发贱了么?
还有,许昔之为什么会知道他家在哪里?
看了他的简历吗?
寻常老师都会在看简历时还记住别人的家庭住址吗?
属实怪异。
花月街是条百年老街了,可并没有所谓的源远流长的文化气息,古朴却精巧的旧式房屋也没有一座,举目皆是四楼高的旧居民楼,李声钧住在180号居民楼的二楼,是个一室一厅厨卫齐全的套间,小但好在还算整洁。
发传单是个不算累人但很无聊的兼职,用给他发钱的上司的话来说就是:“发传单其实是没有灵魂的,作用也不大,没有挑战,发出去人家扔了就过了,扫二维码好歹还考验一下你的口才能力,得能说会道还会笑人才愿意被你耽误时间啊。”。
这话对不对不说,但李声钧是真认为发传单和让别人扫二维码都是极其没有意义的事情,传单过了就过了,二维码扫了,加了微信,关注了公众号,人转身拿着手机,公众号取关,朋友圈屏蔽,照样白瞎。
“想这些做什么呢。”李声钧躺在沙发上,手背挡着眼睛,许久之后,他突然勾着嘴角,自嘲似的笑了笑。
家庭聚会是种奇妙的活动,美满的家庭,聚会是温情的流露和亲近的往来,不幸的家庭,聚会是暗潮汹涌,饭桌的一言一语都是装着子弹的枪,讲究的是个你死我活。
许昔之看着白色餐桌斜对面,化着淡妆,哪怕已经年近半百了,依旧面容姣好的女人,对方的红唇在不停的张合着,但许昔之的耳朵却像是灌了水,听到的声音皆像隔着万里,不清楚,不明了。
“哥哥。”
这两个字像是有万钧之力一样,击破了模糊的隔膜,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汇进了许昔之的脑海。
许胜说:“你们兄弟俩怎么次次都这样?模样倒是做全了,衣服都穿一样的,许昔之!你能不给我死这那张脸么!”
贺静说:“别这么说,孩子们关系好着呢,昔之不说话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惹得心情不好了,你别又往他们兄弟俩身上扯。”
许以清说:“是啊,爸,我和哥哥感情一直都挺好的,你说对不对,哥哥?”
许以清从来没有在这张饭桌外的地方叫过他一句哥哥,许昔之眯着眼睛,隔着饭桌看着他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这一瞬间,他居然可笑的有点想哭。
“是啊,”许昔之没哭出来,倒是笑了,眉眼都舒展得温顺,“许叔叔,贺阿姨,我和许以清认识七年了,怎么会感情不好。”
所有人的脸都沉了。
场面话打得再圆滑,摆在最前面的称呼要是不够合乎情理,那也是字字含着嘲讽,能见血的。
许胜摔了一桌的菜,抄起桌上的那瓶芒果汁朝许昔之砸了过来,是个塑料瓶,许昔之就没躲,生生挨了,许以清和贺静投来虚情假意的关心,许昔之起身,笑着走了出去。
理所当然是没有人来追的,谁都没有真心实意的在乎过他。
还有那瓶所谓的生榨鲜芒果汁,明明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可贺静每次家庭聚会的时候还是会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