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姬槐是被吵醒的,穷极山中很吵,从昨晚一直到今天早上就没消停过。
姬槐甚至能在与他们高了一截山中的格院上听到他们下面的吵架声。
他在上面待了一天一夜,下面吵翻天了也没有人上来找他。看来,那个聂无祭说话也确实有些分量。
至于别的,早中晚三餐都有人准时给他送到格院屋子来,姬槐看清了人,是昨天聂无祭身旁那俩个侍从中的其中一个。
姬槐不能出去,在这屋子里待着属实是无聊,而至于刀悬能不能活着,他也无所在意。活着算他命大这般都没死成,要是真就这么死透了,那姬槐也得拍手叫好,死的好!
至于姬槐自己的命。他看着这窗子外的蓝天艳阳,当真是好。崖边的风比山下大多了,阵阵凉风透着窗儿四面朝他吹来。
视线移下,那是丈高到看不清崖底的高度。
摔下去......能活着也是奇了天的事。
他收回思绪,叫住了那正放下吃食准备锁门出去的侍从,对方回头,他轻声道,“我要放水沐浴。”
穷极山的人们平时沐浴都是在格院下面其中一个屋子的浴堂里的。
在这之前,刀悬因着他方便所以在格院里那间原本小屋子设了个浴堂给他。可那门和这个屋子的门不一样,这把锁锁不了那个门。
但是他现在被锁在这个屋子里,连格院都不能自由走动。
昨夜时换了身上那衣服姬槐也觉得身上的血腥味重的不行,他昨夜怎么都睡不着就想洗个澡。偏偏那时已人去楼空,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没法,硬生生到了现在,姬槐终是才出了口。
聂无祭不在,这侍从不敢随意拿主意,因聂无祭当时也说让他好好顾着姬槐来的。可毕竟有言不能放他出这个屋子。
于是思索半天还是想先拒绝了他再回去商讨这事的侍从刚吐出一个字,“你......”
“我身上脏,得沐浴。”姬槐蔫着眼睛站起身,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漏了脖颈下小半片皮肤出来,“不信你来看看。”
侍从立刻撇开了眼,他哪里敢看。
奈何那双眼睛看着他,他再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最后踌躇半天,只道,“你等我下。”
知道能成的姬槐心里笑了一下。这侍从虽然和那些穷极山匪看着一点也不一样,到底也是在山中待那么久没下过山的人。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朦朦情缘,尽管姬槐是男子,也一样能掐着尖儿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只是有一点姬槐属实没想到。
他确实拒绝不了姬槐,于是他给姬槐找到了解决办法。那就是这个不懂情爱但一身蛮力的人跑下格院去给他搬了一整套的隔断屏风来,又是去隔壁将那浴盆也直接给他搬到了这个屋子里。
还十分贴心将他把水放好才喊他。
临了出去也不忘重新锁上门。
姬槐坐在这里看着他忙活了半晌,最后只笑得无奈褪去身上衣入了屏风内。
水过身上每一处肌肤,终是将那他觉得到处都弥漫着的血腥味一点点给冲散了。他用手在那半边脸上反复冲刷了好几道,连带着脖子一起。
不知怎得,他从昨夜事情发生到现在都没有想过那混蛋,现在身子一入水中脑中就莫名的浮显一张怎么都抛不过去的脸。
他拧巴着脸,一下一下擦着自己的脸,莫名非常烦躁。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遭发生在他的身上,真是想破了脑袋他都想不清个明来。
姬槐又在思考一点,若是刀悬这次没有死,他也要找个机会跑下山了,总不能真的在这破山上待一辈子。
姬槐擦着擦着动作就停了,眼神不定的失神于面前的水中,喃喃道,“他应该是没有死的吧..”
当时刀悬拽着他的手那一下下去确实用力也划的干脆,但,也只是侧颈而已......
“你盼着我活?”
这一下可给姬槐吓的够呛,转头顺着声音一看更是如见鬼阎,下一刻反应过来后立刻双手扒着浴盆的边延往里转过上身去,还不忘怒喊,“滚出去!”
“上一刻还在祈祷我不死,”姬槐听到了一声分明的笑,“我来了又让我滚。”
“你还真是,”刀悬环臂站在那屏风边上,思索了一下用语才定然开口,“身口不一。”
他故意改了那字,只为了让着话听的更不得劲。
姬槐这般转着自己看不到对方对方倒是哪哪看了个圈,问题是他的衣衫全挂在屏风前,得要起了身下了这盆才能拿到。
他还在思索着可行动法。忽然身上就是一个激灵。
他坐着盆里,上半身就是没淹在水中的,又是转着身子看不见身后的人,哪知他竟悄无声息到了自己身后。他能感觉到一只粗咧的手过了水摸上了自己的背。
“我没死成,你开心吗?”
边说还边用手给他沾了水擦着后背。
那从上到下不知下一刻会落在哪里的感觉十分不好受,姬槐瑟缩一下后彻底放弃刚刚的恼羞想法,直接转了身拍开了他的手。
在再次出言激怒他和顺了他的意先把人轰出去再说之间,姬槐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当然不开心,我说了我想你死。更想你死在我手下。”
他一瞥眼就看到了对方脖子侧方那醒目的伤痕,只是那一圈还红着,伤痕的中间还渗着一点点血。已经结痂了。
刀悬每每看他时,那双眼睛都总是会乱七八糟看,这次又是这般情况,竟然也是不例外。
姬槐不是个轻易羞涩的人,尽管是现在这个情况。
刀悬听完这话,也没恼没怒,一脸不知道什么表情看着他,忽然出了手。姬槐下意识用手一把拍在了他的这只刚伸出一半在空中的手上,这混蛋每次伸手都不会干什么好事。
姬槐用的力不小,寂静的空中响起的这一声巴掌声很是突兀。
他被打没恼,停在空中的手又再度动了,也没干什么,只是那本来因为沾了水而湿了的手指在姬槐脖颈处上下抚了抚。
刀悬说,“血没洗干净。”
姬槐匪夷,“你死一场,人没死给脑子死坏了?”
姬槐打他他没恼,姬槐阴阳怪气骂他、他也同样没恼。
看着他这不卑不亢的表情,姬槐腹诽一阵也懒得理他,看都看了他也没什么扭捏遮掩的,只是起了身一步跨出盆来拿了自己衣衫给自己套上。
屋子里的门开了一点,姬槐看到那门上原本的锁已经没了。
他走到床榻边,然后坐下,系着衣衫上的带子,没有抬头但听到那人的步子跟着他往这边走了,他语气无起伏但口吻却是很确定,“我想下山。”
“好。”他这次倒是应的很干脆,“过几天带你去。”
姬槐抬头,“我意思是我要走,离开这,离开你身边。”
他说完视线一移才忽然发现,刀悬手里提的,是刚刚他去沐浴时随便脱在屏风后面的鞋子。刚刚只顾着拿衣服,光脚就走出来的。
刀悬在他面前蹲下,将他的鞋子放在床榻下、姬槐的脚边。
姬槐全程皱着眉,当真和见鬼了似的。
是他见鬼了还是刀悬遇鬼了?
真是不要太过讶异。
之前姬槐说要走他反应炸的不行,这次姬槐说的那么决绝,刀悬反倒是没暴脾气,只是浅浅一句否决,“不行。”
他抬眼,“你上次自己说的你不走了。”
姬槐提到这个就气,“那是因为我以为他们还活着。”
姬槐当时真以为刀悬会说话算话只带走他能放了他那些侍从,结果当时去问,刀悬说他们死了。
若是没死姬槐还能和他讲讲条件。既然死了,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谁知这混蛋抬眼就来一句,“那我再去西境抓你一批侍卫。”
好,这混蛋还是这混蛋。鬼上身也没他那么混!
只是这句话一出,姬槐眼神一横,“你在说什么?”
他怎么知道姬槐是西境的人?
姬槐闻名于东安,俩人第一面也是在东安流芳传外相遇,更别说将人掳去之时,也是在东安境外不远处。
如何他能说出姬槐是西境的?
“我都知道。”刀悬说,“所以,你哪儿都去不了。”
姬槐的脸越皱越紧,他想问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而问,这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
刀悬知道的太多,竟然连姬槐蛰伏在东安境内实则是西境人的事都知道。还有一点,昨夜刀悬忽然发怒,是因为姬槐问了那句他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现在他敢肯定这个答案,他们俩之前肯定是认识,至于是谁认识谁,姬槐完全想不到任何。
所以到底是结了什么样的怨,能让他这般恨他?
刀悬是恨姬槐的,他从始至终都这般认为。